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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举烛离得近了,便能看见她是睁着眼的,发红的眼眶模糊在帐中昏暗的烛光里,自被救上来后就一直望着帐顶,面容憔悴,形同枯槁。
于是那股不祥的预感又似海潮一瞬涌上来了——再这样将她逼下去,她真的会死掉。
这认知令他殊为恐惧,心上一寸的伤口也跟着疼了起来,千般思绪,万种滋味,都如春麻绞在心头,压下了前时被她刺杀的怨怼。桓羡秉烛在床畔坐下,问她:“你真的想离开我吗?”
落针可闻,毫无应答。
——她竟是,连话也不愿与他说了。
桓羡心如蜂蛰,终究平静下语调:“我放过你,别再恨我了,好吗?”
“是,这段时间以来,我是违背了诺言,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可你不也捅了哥哥一刀吗?就此抵消好不好?我可以放你走,但你,不可以再恨着我……”
说至这一句,他语声微哽,终究没能说下去。
他想做回她心目中原本的那个桓羡,令她心生亲近的、敬重的桓羡,即使不能相守,也想要永远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
他话中松和之意不似作假,薛稚终于侧过眸来,于昏暗间,无声睇了他一眼。
桓羡心间微喜,随即却涌上一阵悲凉之感。
她终于肯理他了。
只可惜,是为了离开他。
作者有话说:
正文还有两章的样子~
第98章
答应了放她离开之后; 次日,薛稚开始进食。
她很虚弱; 一饭一粥皆须芳枝来喂食; 当芳枝捧了已经变得温凉的粥过来,她靠在床靠上,低低地道了一句:“谢谢你。”
昨夜他们在外间的争执; 她其实有隐隐听到一些。自然也就听到了芳枝的仗义执言。
事到如今,她对他那些强迫的行为已看得很淡; 仿佛被那样对待的不是她一般,只是冷眼看着他疯魔地上蹿下跳; 觉得可笑。
她对桓羡没有恨; 也没有爱,有的只是疲惫; 只是想逃离,逃离他那可怕的控制欲。
她也知道谢郎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但隔着一条人命; 她如何能释怀。
那么,就这样吧。他给了她将近两年的噩梦; 她也给了他一刀。就从此; 一刀两断,各自安好。
她要走已成定局; 虽是自己促成的结局,芳枝也有些难受,调整好微哽的呼吸,问:“可小公主要怎么办?”
小孩子最是身娇体弱; 蓁儿才刚满一岁; 才是咿呀学语的时候; 自是不能被她带到身边。
才养了她一年不到,如今就要丢下她离开,这同抛弃有什么区别。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啊……
薛稚眼中也涌上一层雾气:“只能交给旁人抚养了。你知道的,他就是个疯子……他对蓁儿并无感情。”
“也唯有如此了。”芳枝流着泪道,“公主,您放心,奴婢会向陛下请命的,一直跟在小公主身边。奴婢会照顾好她的。”
薛稚秀眉微颦,眸中盈盈然一层水光。“多谢。”她低声道。
当日的大典自是无奈中断,过后,桓羡以皇后身体不适不能参加典礼为由搪塞了过去,但诏书已下,玉牒已上,名义上她仍是他的妻,百年之后自是要一同载入史册的。
她会被打上某某宗某某皇帝之妻的烙印,同他反复被后世之人提起,被子孙后代祭拜,如果她走在他的前面,他也是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的,他们还是可以葬在一起。
生不能同穴而眠,至少死能同穴而葬,桓羡想。
他没有同薛稚说这些,好在,她也不在乎这些虚名,确切来说,即使是同意了放她离开,面对他时,她总是静默无话的,甚至撇过脸去,不肯看他。
日子择在了三月春,彼时薛稚身体已经将养好,青黛木蓝也被重新召回了她身边,要随她一同离开。
她将蓁儿托付给了何令菀,得知她要走,何令菀十分唏嘘。
许多人争破头也挤不进来的红墙,却是她想逃离之地。不过这话这时候说来并不合适,因而她只是十分郑重地同薛稚起誓:“殿下放心,妾一定会将小公主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又抿唇一笑,颇有些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再过几个月,妾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到时候,也能跟小公主做个伴。”
“你怀孕了?”薛稚微微惊讶。
她印象中的何令菀一直是个精明强干、坚强好胜的女子,就算被赐婚给梁王兄,怕是内心也瞧不上他的,实在难以想象她会为梁王兄生孩子。
何令菀有些不好意思:“还不都是殿下干的好事。既怀了,自然就只有生下来了。”
他们夫妻俩之间的事薛稚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但见她眉目含羞,也知她心里必然是已经接受了梁王兄的,这也算是,某个人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吧。
薛稚莞尔一笑:“兜兜转转,何姐姐还是成我嫂嫂了。那今后,蓁儿就拜托嫂嫂了。”
她命芳枝将蓁儿抱出来,最后看了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婴一眼。蓁儿尚不知变故,只在襁褓间望着熟悉的母亲微笑,童稚的笑声,清若银铃。薛稚美丽的眼睛霎时盈上浓雾一般的哀愁,几欲泪落。
她解下腕上那截赤绳子,戴在了蓁儿脖间。
心灰意冷之际,这东西原本想扔掉的,然转念一想,若是扔了,还不知招来那人怎样的疯病。
把它留给蓁儿,至少,他会看在她的面上,善待蓁儿。
“好了。”薛稚声音中的哽咽才微不可闻,“你带她走吧。”
“蓁儿,就拜托嫂嫂和芳枝你了。”
语罢,她背过身去,忍了许久的泪水无声无息落了满腮。
处理完蓁儿的事后,她要走,就只是一件随时皆可实现的事。
到了离开那天,桓羡特意罢了小朝会,回了她如今暂住的漱玉宫送她。
全程她都没回过他一句话,直至要上车时,他把着车辕不让马车离开,忍不住再一次问道:“你真的要走?”
自这段日子以来,这句话他问过无数遍,她都没理过他一次。然而眼下或许是最后一次了,他还是想要个答案。
暖风熏草,杨柳依依。薛稚一袭淡淡青裙,立于车下,尽管脸上似结着厚厚冰霜,那一张玉映雪堆的容颜却衬得背后稍显单调的杨柳春色也亮丽起来。
她立在何处,便何处是春天。
她回过眸来,静静睇望于他。这一月来,他的伤似是好了又似是没有,外表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大碍,面色却有些苍白。一双眼亦是遍布血丝,显然几日几夜也没睡好。
心底忽生出疲惫之感,她终究松口,漠然点了点头。
桓羡只觉心似被人攥住,呼吸微微不稳。
“那你还会回来吗?”他竭力平静着语气问。
她摇头,不再看他,而是将脸转向了东边的方向。
她打算先去华亭看看莲央的墓,随后便前往西北。
尽管这几个月来西北都无一点消息传来,连北府军的大部也被召回,只留小部分仍在西域及凉州寻找,但她仍旧心存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万一,人还活着呢?
她没有脸再同他破镜重圆,但他是生是死,她都须得要一个答案。否则,她余生也不能平静。
落花簌簌,四下里静默无音。她仍是个不想理他的态度,桓羡只觉心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似又裂了开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他又想起在秦州的时候,她曾经问他愿不愿意抛下一切和她去贺兰部,当时的他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了,而今,竟是有些后悔。
如果那时,他真的和她去了贺兰部,他们还会走到今天这个相逢陌路的地步么?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可惜现在,就算他愿意抛下一切和她一起离开,她也不会再接纳他了。
但也许,几年之后,她就能释怀了呢?到那时,他是不是还有机会拥有这一轮月亮?
纷纷心思都似转瞬,他深吸一气,上前轻轻拥住了她。
“妹妹。”
他将脸轻轻贴在她耳畔,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哽咽。
“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同她道歉,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
他想他终究还是后悔了。后悔这么多年的刚愎自用,这么多年的步步紧逼。纵然谢璟不是他害死,可若当年他的手段稍稍温和一些,她或许未必会把这一切都怪在他身上……
薛稚没有反应。
她就如一尊泥雕木塑任他拥抱着,清波流澈的眼中静水无漪,双手垂在腰侧。
时辰将至,纵使心里不舍,桓羡也不得已将她放开。任重被放出来的青黛与木蓝将她扶至车上。
车帘垂下,马车启行,于杨柳春烟中辘辘远去。桓羡目光不舍地追随着垂下的车帘,然而自始至终那道帘子都未被掀开,她也自始至终再未看他一眼。
当日九华台上,那句“被你看上一眼都觉得恶心”竟成了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车马已经走远,远处的华林园中春明景淑,百花争艳。
一切都是美好的春日中景色。可他知道,他的春天,从此刻凋零了。
——
四月,初夏里时节,薛稚一行人到了华亭。
循着桓羡给的线索,她们终究找到了清水村。
十数年前的那场饥荒带来的后遗症已经过去,整个村子已经重新住满了渔民,唯独村口大槐花树下的那户人家是空着的,树下是两座修砌的新坟,墓前摆满了玫瑰。
当年名动京华的枕月楼花魁最爱玫瑰,这并不是秘密。
那两块墓碑上,一块写着“济阳江氏男江澜之墓”,另一块则写着“陈氏女之墓”。原来桓羡命人来安葬时,曾找当地的县令调查过,然而事情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有关清水村的户籍资料已遭虫蠹,就连这户人家也易过主,又因修坟之事被官府迁走。他们最终只查到前户住在这里的人家姓陈。
江蓠,是她顶替的江氏女郎的名字。
师莲央,则是当年入教坊时鸨母取的名字。
那曾经名噪一时的花魁娘子,有一颗像蝴蝶一般自由而伟大的灵魂的孤女,终究是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许是因为梁王不久前才来修缮过坟墓,墓前干干净净,并无什么可祭扫的。薛稚最终取出过来时择的芦苇,将那些已经凋零的玫瑰花扫至一旁,将芦苇摆了上去。
脑海中浮现出一段话,是当日在枕月楼中莲央同她说的。她喜欢芦苇,芦苇韧如丝,她喜欢它的气节。
彼时的莲央还同她开玩笑,说他年死了,就用芦苇来祭奠她。玫瑰太珍贵了,芦苇遍地都是。
薛稚不会想到,这番笑谈,竟然一语成谶。
离开清水村的时候,华亭县的城门外张贴出告示,被关押在监狱的陆氏叛党以及雍王等乱党已于五日前被处决。
而因陆氏倒台,竟牵扯出不少陈年旧案。其中一桩便是昔年担任陆升副手、时为工部侍郎的薛况的案子,经御史台查证后,证明当年的河堤工程乃是陆升中饱私囊,致使河堤质量不佳被洪水击溃,事后,却令薛况背了黑锅。
此次既然查清陆氏罪状,自然也就一并为薛氏翻案,恢复其名誉,追赠官职。
人群讨论热烈,争颂天子贤明,薛稚坐在车中,定定听了一会儿百姓的讨论,心想,这算是他的补偿么?
虽说父亲已死,这点安慰也仅仅聊胜于无,但他不可能对父亲有什么感情,他这般做,是因为她么?
这时,去城中买干粮的青黛去而复返,问她:
“公主要去陈郡吗?”
桓羡给她派了侍卫和车夫,依她意愿,只将她送到目的地便可遣回他们。彼时薛稚一心想要离开,担心他会反悔,加之并没理过他,等同于默认了这一件事。
她摇头:“我没脸去见伯母他们。”
她心思还落在方才的平反事上,神色复杂地朝京都的方向望了一眼,道:“走吧,我们去西北。”
——
叛党既除,建元九年的大事就唯剩下那一件,六月,当薛稚的车驾走至秦州的时候,京中正式颁下诏书,将于七月初一日,率文武百官,尽迁洛阳。
早于建始六年就开始修建的洛阳宫阙已经修建完毕,只待它的真龙天子入驻。这件事,是从陛下登基之初便曾提上议程的,如今朝中反对迁都的江东士族尽已凋零,多是近年录用的寒人与北方士族,因此诏书下达后,连一丝异议也不闻。
迁都前夕,桓羡去了崇宪宫。
何太后已经病得很重,只怕不能跟随迁往洛阳。而她若身死,碍于做给天下人看的孝道,他还得留下来治丧,迁都之事,也就只有延后。
她是心病,自从被陆韶告知儿子死于养子之手后就病倒了,尽管当日有何令菀力证凶手并非是桓羡,此后桓羡也没追究过她当日被叛军利用的责任,但她仍是病倒了,从此锁宫不出。
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