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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
蘸满暑气的阳光铺洒在庭院里,将花草都晒得蔫蔫的,没了清晨时蓬勃的生机。
屋内几处墙角都放了冰鉴,凉意丝丝缕缕地蔓延着,不会过于汹涌以至于寒意入体,只会让人在盛夏里贪得几分惬意。
容清棠正眉眼带笑地看着柔蓝试婚服。
柔蓝平日里的衣着都很素净,这还是容清棠第一回 见她穿大红这般明艳亮丽的颜色。
“很美,”容清棠赞叹道,“等群青看见新娘子,任他平常再沉稳冷静,到时候肯定也得愣上好一会儿。”
柔蓝的脸上微微泛着羞意,轻声嗔道:“娘娘又取笑我。”
容清棠为柔蓝戴上合欢花样的金簪,语气柔和地说:“不是取笑你,是觉得开心。”
“为你们,也为我自己。”
容清棠语气悠远,还带着几分庆幸。
她前世的遗憾,这一回终于得以圆满。
“娘娘,您是不是……”柔蓝眼圈通红,意味不明地问道,“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那些事情,是不是曾让您很难过,很无助?
所以仅仅是想起,眼神中都会流露出悲伤与哀戚。
柔蓝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她一直陪在娘娘身边,太熟悉娘娘的一切。
可若曾经发生过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娘娘是独自面对与承受着那些吗?
容清棠神色微怔。
是了。
她从那日的午睡中醒来后便干脆利落地向谢闻锦提出了和离,当天便带着柔蓝和群青、绿沈他们搬出了安王府,住进了云山寺。
后来容清棠还提醒柔蓝要注意面对卫时舟时的态度,隐晦地点出了他的身份尊贵特殊。
而柔蓝自幼时起便一直陪在她身边,按理说,容清棠认识的人,柔蓝不该毫无印象。
柔蓝心细如发,会发现这些说不通的地方也并不奇怪。
面对眼眶盈泪的柔蓝,容清棠并未否认,却也没有提起那些前尘往事,只是说:“昨日种种已作旧,它们让我成了现在的模样,而今后,一切都只会越来越好。”
“你和群青也一样。”
容清棠轻轻抱着柔蓝,柔声说道:“成为夫妻之后,你们都要过得比成婚前更幸福愉悦,这才是好的夫妻关系。”
夫妻间并非不能有任何争执与矛盾,但若两个人的生活还比不上自己独身时,反而只徒增了烦闷、失望、苦恼甚至是眼泪,那这段夫妻关系便没有意义。
容清棠不只是想看着柔蓝出嫁,她希望柔蓝和群青会是一对能相伴到老的佳偶。
柔蓝没有多问,安静地回抱住自己眼前温柔和婉的姑娘。
姑娘的性格已不再像以往那样活泼恣意,但如今的这份安宁与淡然也并非不好。柔蓝只盼着姑娘今后事事顺遂,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失意难过。
柔蓝出嫁的头一晚,容清棠和她都回到了坤宁宫中。扮作她们的人也适时隐于暗处,无人能发现任何端倪。
柔蓝是皇后身边代掌凤印,管理后宫琐事的宫令女官,从坤宁宫出嫁,也代表着帝后对她的看重。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和皇后为柔宫令与群副统领的婚事备下了许多赏赐。皇后娘娘还亲自为柔宫令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其中体面,即便是长安城中身世显赫的世家女也比不上。
看着柔蓝乘花轿离宫后,容清棠才换下宫装,在原本的安排下暗中回到了状元府里。
身边一时看不见自己已经万分熟悉的人,容清棠有些不习惯。
她安静地站在窗边,不自觉回忆起了自己与卫时舟成婚那日的种种场景。
心念微动,容清棠提笔开始写今日要送往泉州的那封信。
她之前不知该在给卫时舟的信封上写什么,今日却有了主意,写下了——
“吾夫亲启。”
第99章 深入敌方
◎“我们不介意再杀一个皇帝。”◎
几日后的深夜; 海山国皇宫中。
血色的红宝石缀在御道两旁的廊柱上,经过的人目之所及的每一盏灯笼都由纯金打造,宫中各处的装潢与布置也都极尽奢华; 令人咋舌。
谢闻谌和李诗月这几日见多了海山国皇帝的奢靡行径,无论再看见什么,都已经能和其他宫人一样心如止水。
他们两人分头行事,确认海山国皇室的情况与前几日带他们来的那位僧人所说的一致后,才在夜色遮掩下的假山旁碰面。
谢闻谌压低声音讽刺道:“他们的老皇帝若是把这些钱都用在军营里; 这一仗我们恐怕就难打了。”
就连每座宫殿前的阶梯与门槛都由上好的美玉制成。
老皇帝把国库里的钱拿来为他自己修了这座金玉皇宫; 而苛捐杂税却使得无论是军营里的将士; 还是民间的百姓; 都过得很艰难。
这让海山国的大相及他的亲信们生了反心; 谢闻谌和李诗月才有机会出现在皇宫; 杀了老皇帝。
“都是生不带来; 死不带走的东西; 也不知道老皇帝死的时候有没有舍不得这些。”李诗月道。
闻言; 谢闻谌语带笑意:“太遗憾了; 老皇帝死得太快; 我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想的。但他的儿子肯定不会遗憾。”
老皇帝昨晚才死,他的好儿子便连天亮都不愿等; 当晚便在他血淋淋的尸体旁登基了,还召了老皇帝后宫里的妃子侍寝; 半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要命人去追查凶手。
新帝宫殿里的靡靡之音持续了一天一夜; 到此时都还未停。
李诗月动了动唇,原本想说“你往老皇帝心口捅刀的时候可一点都看不出来遗憾”; 又想起自己扮作宫女补刀时也不曾犹豫过; 便把话收了回去; 转而说:“陛下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该回去了。”
谢闻谌遥望那座灯火辉煌的宫殿,意有所指道:“我刚才过来时,看见他们的大将军正往新帝那边去。”
李诗月很快明白过来:“你想去听一听他和新帝会说些什么?”
“来都来了,”谢闻谌侧首看向李诗月,“怎能不带点礼物回去给陛下?”
李诗月会意。
若他们的大将军要向新帝汇报军务,这便是探听敌情最好的时候。
两人隐匿身形,穿梭于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城中,很快便到了最为奢侈的那座宫殿。
殿内的丝竹管弦之声已经停下,乐师们依次离去。
正殿门外横着几具尸体,都是白日里来向新帝直言进谏的大臣。
海山国的新帝命人不许动他们的尸体,说是要让还想来烦他的大臣都看看他们的下场。
谢闻谌和李诗月隐于暗处,看着海山国的大将军径直往正殿走去。
宫人们都担心将人放进去后自己会遭殃,便都拼命阻拦。
谢闻谌和李诗月适时潜入殿内,藏身于隐蔽处的横梁之上。
李诗月自上而下垂首望去,殿内的场景让她下意识蹙紧了眉。
各色的女子衣衫被人撕成了破布,四处散落。绝色美人们发髻凌。乱,神志不清地歪躺在榻上或地面,满是可怖伤痕的身上不仅有酒水与瓜果的汁液,还混着某些暧。昧的水迹。
而在一旁,有个男人正斜倚在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什么。
李诗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是一眼,却几乎忍不住想要干呕。
谢闻谌语带轻嘲,低声说:“这便看不下去了?”
李诗月沉默着攥紧了手,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谢闻谌才又眼神冷淡地瞥了一眼方才李诗月看见的场景——
有条黑色的猎犬正趴在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本能地耸动着后腰。
女人的肩膀和腰腹被猎犬撕咬过,正潺潺地流着鲜血。
她就快死了,却还没有断气,只能承受着巨大的恐惧、痛苦与耻辱,眼里流出了血泪。
见过更多更惨烈的场面,谢闻谌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值得让人觉得不忍直视。
但他瞥了一眼李诗月此时的模样,忽然想起了那个总是心软善良的人。
谢闻谌压了压眉梢,随手朝那个将死未死的女人扔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飞针。
转瞬间毙命。
李诗月心神俱震。
她本想出手替那个女子了结痛苦,但她虽身负武艺,却没学过使用暗器,无法在不惊动海山国新帝的情况下有所动作。
李诗月没想到一直在冷眼旁观的谢闻谌会做了她想做的事。
“无趣。”横梁下,一道慵懒的男声响起。
李诗月的心紧了紧,屏息凝神地注意着海山国新帝的动向。
只看见他朝那条猎犬招了招手,笑骂道:“人都被你弄死了,还舍不得退出来呢?”
“也让你吃过不少好的了,怎么还是如此没出息?”
他的话音刚落,正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大将军,你来得正好。”新帝似是并不在意他擅闯之事,语气熟稔道。
大将军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见新帝问道:“父皇之前要你在一月之内打赢这场仗?”
“是。”大将军目不斜视,沉声道。
“陛下,末将今日入宫,是想……”
新帝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道:“朕觉得三日便够了。”
“三日之内攻占泉州,之后直取长安,到时朕封你做大相,可好?”
大将军沉默了须臾,似是无意地朝横梁之上瞥了一眼,才道:“军中粮草与兵器不足,将士们上不了战场。”
“是吗?”
新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那便由你去筹集军费。”
“卖宅子、田地,或是卖家仆、妻儿,怎样都好,只要能筹到钱。你的不够,还有你那几个副将。”
“父皇在位时,你便是这样做的。如今朕即位,你应也能做得很好。”
大将军面沉如水,压抑着怒意道:“陛下,国库亏空,此时并非挑起战事的好时机。”
“先帝崩逝之事也来得蹊跷,皇宫里恐怕……”
新帝忽而怒起,质问道:“你怀疑是朕害了先帝?”
“或者说,其实是你害了先帝?你也想坐朕这个位子?”
闻言,大将军的神色间有一瞬的厌恶,又很快掩下。
见他不再多言,海山国的新帝语气随意道:“三日不行,那便五日。”
“父皇没能做成的事,朕来做。五日之后,朕要听到此战已胜的好消息。否则,你提头来见。”
瞥见不远处的女人尸体,他想起了什么,懒懒地躺回榻上,继续说道:“朕听说卫时舟的皇后生得花容月貌,仙姿玉色。虽已嫁过人,但若她当真如传言说的那般美,也可以在朕的后宫做个妃子。”
“待朕尝够了她的滋味,便把她赏赐给你。朕听闻先帝临幸过你的妻子,如此一来,便也算扯平了。”
大将军眼底怒意堆叠,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他知道新帝是在故意挑衅他,激怒他。
但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做,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了正殿。
站在殿门外时,大将军回首看了一眼这座吃人的宫殿。
繁重的刑罚和赋税之下,臣民们连糊口的粮食都没有,皇帝却一个比一个奢靡无度。
身为臣子,他做不出弑君的事来,却忍不住希望殿内横梁上那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能推倒这座血与泪筑就的宫城。
殿内。
海山国的新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的猎犬也趴在一旁的地上休息。
在听他提起容清棠时,李诗月和谢闻谌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李诗月和谢闻谌都知道方才那位大将军发现了他们,也不难猜出他为何没有针对他们。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起从横梁上跃下。
几乎在落地的那一瞬,谢闻谌便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刺向这个刚即位的皇帝两腿之间,将他废了。
剧烈的疼痛与恐惧激得海山国新帝叫喊出声,谢闻谌神色不耐地抽回匕首,反手沿着他的嘴狠狠划了一刀。
海山国新帝两边的嘴角被深深割裂,脸上豁开了一条骇人的血口子。
谢闻谌冷声道:“这张嘴说的话太难听,不必留着了。”
猎犬还未反应过来时,李诗月便已随手从地上拾起几件衣衫把它绑了丢在一旁。嫌猎犬吵,李诗月还不忘用布条将它的嘴缚住。
“你们……是……什么人?!”满脸是血的男人含混不清地问道。
见忽然出现的这两人都没有理会自己,他又忍着下。身和脸上的剧痛,艰难地斥道:“朕是、皇帝,你们……怎么敢!”
“你的确是皇帝,可我们不是你的臣民。”
李诗月轻轻给刚才那名女子的尸体披上了衣衫。
“你们……”
谢闻谌将李诗月的动作看在眼里,收回目光后用匕首将海山国新帝的右手钉在桌案上,态度随意地说:
“我们不介意再杀一个皇帝。”
“所以接下来,我们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你们是……卫……卫时舟的人!”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