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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几间神殿,小道士引着陆恒来到一处偏院之中。
说:“居士稍等。”
便敲门进去,不片刻出来:“师父请居士进去。”
进了屋,一看简洁。当头一个老道士静坐在蒲团上,除此空荡荡,一间静室。
陆恒反手关上门,对老道士拱了拱手。
老道士笑道:“居士请坐。”
陆恒便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
老道士说:“贫道姓王,忝为白云观住持。。。居士高姓大名?”
陆恒道:“我叫陆恒。”
老道士闻言笑了起来:“猜便是你。”
说:“王正谊昨夜刚走,与贫道说了你的事。说来我与魏道兄算是同辈,虽然我属全真,他属正一,天下道门是一家嘛。”
陆恒道:“师叔。”
王老道笑了一声:“你今日来白云观,是来祭拜魏道兄的吧?”
陆恒点点头:“此其一。”
道:“先谢过师叔为我师父殓葬!”
然后说:“我自小为师父所救,方才有今日,否则早死在雪地之中。王前辈与师叔殓葬我师父,我铭感五内,无以言谢。”
王老道摆了摆手:“我与魏道兄是旧识,唉。。。他呀。。。替他殓葬是应该的。”
陆恒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转言道:“今日来白云观,除了祭拜我师父,另外还有一件事。”
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我听说王正谊前辈在搞义和拳,我不能与他助拳,便只好资助他一些财物。”
说着话,取下肩膀挂着的包裹,放在面前:“里面还有一封信。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王正谊前辈,只知他与白云观有交情,便找来了。”
又说:“还请师叔帮忙把这包裹和信,送到王正谊前辈手中。”
包裹中装有五万两银票和所有从詹王府拿来的玉器。总价值大概在八九十万两上下。
这些东西放在陆恒手中不便出手变现,在京师出手一准露馅,交给王正谊正好合适。这些东西变现出来,这么多钱,对王正谊一定有很大的用处。
至于书信,便是陆恒对劫富济贫的说明,对王正谊抱歉,连累了他。
具体的事,陆恒不会与王道长直说。虽然这位道长帮忙殓葬了师父,也冒了很大的风险,但陆恒毕竟没与他打过交道,也不像王正谊那样有某种久远的记忆作参照。
当然,这东西交给王道长,只要他打开来瞧一眼,大概便知道是赃物。如果泄露了消息,便说明这位王道长并不是想象中的人,到时候陆恒也不怕,兵来将挡即是。
王道长笑道:“原来如此。。。这事你放心,贫道尽快把东西交到王正谊手中。”
然后起身:“魏道兄就葬在道观后的树林中,贫道带你去。”
出了门,王道长吩咐守在外面的小道士去取了些纸钱、蜡烛、香,一路穿过道观,到后面树林,在一片草坡下,一座小小的坟堆出现在眼帘里。
很小的一个坟堆,不到三尺高,没有碑,光秃秃的,只有些刚刚发芽的草尖冒出来。
陆恒站在坟堆前,眼前一幕幕许多画面闪过,淡淡一股悲凉。
雪地中的初遇,习武时的严厉,那个瘦削干枯的身影,满脸沟壑的沧桑。。。师父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陆恒无泪,但心中却难掩起伏。
他腮帮子动了动,缓缓蹲下,点了纸钱,燃起香烛,静默没有言语。
四八章 高峒元
祭拜完师父,陆恒随王道长回到白云观中,还是那间静室。
“我与你师父相识,算算是在四十年前。当初魏道兄游历天下,来到京师,便挂单在白云观,由此与他相识。”
“后来我继任白云观主,他来道贺。随后一二十年不曾再见。”
“还是在七八年前,他忽然来到白云观,与我谈了一夜。我至今仍记得他当时的壮怀激烈。”
说着,王道长叹息一声:“都七老八十的人了,仿佛返老还童,那精神头儿令人侧目。”
“他竟告诉我,他要去杀慈溪。”
王道长嘿嘿笑了一声:“我说他胆大包天,他说我胆小如鼠。我不与他争辩——他是阁皂山隐门一脉的高手,百步飞剑的名头响当当,我可没他那样的本事。”
“我住持白云观,白云观就在京师。且不论我这几分本事有什么能为,单说这白云观上上下下长辈、子弟的性命,我如何不顾?”
“他便与几位道友去杀慈溪,没杀成,反倒折了几位道友的性命。”
王道长连连摇头:“满清享国二百余载,底蕴深厚,若刺杀能成事,这满清的皇帝早被杀了不知几回了。你看看,二百多年来,可有满清皇帝被杀的先例?”
“他不听我劝,如之奈何?”
又感叹一声:“我知道他的想法,满清当国,民不聊生。他是为了大义。可我是做不到的。。。人各有志。”
“他知道我心意,所以这回,便没来找我。等他尸体挂上城头,我才知道他又去刺杀慈溪。王正谊把他的遗骸带来,我也只能为他寻个依山傍水之处葬了,除此再无能为。”
“唉,老朋友啊。。。”
他兀自感怀良久。
然后道:“王正谊与我说,你是来报仇的。”
陆恒点头。
听王道长一席话,陆恒没说什么。正如王道长自己说的,人各有志。有人在黑暗之中奋起,有人在黑暗之中潜藏,有人要使黑暗更黑暗,有人要使黑暗散去重光世界。
但更多的,还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的。
管不得那么多。
“你作为魏道兄的弟子,为他报仇天经地义。不过我还是要说——难。你还年轻,又承了你师父的衣钵,若折在这里,怎么对得起你师父?”
陆恒摇了摇头:“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王道长嘿然一声:“真个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也罢。”
他轻轻吐出口气:“你要报仇,我当然没资格拦着你。我白云观。。。”
他闭上眼睛,一时无言。
陆恒便站起来,拱手道:“如此,师叔,我就告辞了。”
往外走。
到门边,打开门,背后王道长叹道:“你随我童儿去寻我高师弟。。。他与宫中联络紧密,但切切不可让他知道你的意图。这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陆恒身子一顿,没回头:“多谢师叔。”
出了门,小道士守着门边。
他听到了他师父的话,直说:“居士,我带你去找高师叔。”
陆恒道:“有劳。”
一路走,小道士一路说:“高师叔俗名崆元,擅养生术。由是得权贵敬重,经常出入宫廷。”
高峒元是王道长的师弟,尤擅长养生之术。他年纪比王道长只小几岁,但面貌却如四十来岁的中年,果然擅长养生之术。
养生延年,对权贵来说,是最大的诱惑。难怪有出入宫廷的能耐。
陆恒见到这位高峒元道长的时候,他正在把一个小太监送出门来。
听那小太监说:“还请高仙师捉紧些,李公公有点着急。”
高峒元笑道:“明日我便入宫。”
打发走了小太监,高峒元目光落在小道士和陆恒身上。
这位高峒元道长,第一眼,给陆恒的感受,与王道长最大的不同,便是一个简朴、一个奢华。
一身丝绸华丽的道袍,便可见一斑。
上上下下打整的一丝不苟,看起来不像个道士,反倒像个大富豪。
陆恒正打量间,高峒元说话了:“清风,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又说:“这位是。。。”
清风小道士行了个礼:“师叔,这位是陆恒陆居士。师父让我带他来见你。”
高峒元听了笑道:“原来师兄让你带来的客人。。。我知道了。”
便对陆恒说:“居士有事,进屋说话。”
清风小道士又行了一礼,走了。
陆恒便说:“叨扰。”
进了屋,各自坐下。
“陆居士,不知你来见我有何事?”
陆恒心里早编好了说头,便道:“我听说高师叔交游广阔,我刚来京师,买了个戏园,便专程来见高师叔,请师叔捧我一捧。”
说着话,陆恒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案桌上,推了推,推到高峒元手边。
高峒元瞥了一眼,只见那叠银票最上面一张,面额就是一千两,稍一估摸,便知道这叠票子至少上万两银子!
高峒元不禁神色微微一动。
但他没有动,却说:“原来如此。。。你称我为师叔,莫非也是道家中人?”
陆恒道:“我师父是道家中人,我算是俗家。”
高峒元道:“你师父与我师兄认识?”
陆恒道:“是老朋友。”
又说:“我师父已逝,交代我如果到了京师,便来白云观拜访王师叔。”
高峒元笑了起来:“看来你师父与我师兄是至交好友。。。我师兄的脾性我知道,他不大看得惯我。却把你引荐来,说明他与你师父交情匪浅,愿意委屈一二。”
然后把钱收了,笑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高峒元结交权贵,这偌大的京师,愿意给我面子的数不胜数。不过你的戏园子到底如何,还得先说说。若档次不够,我也只能说一声抱歉。”
陆恒之前就在琢磨这高峒元道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结合王道长所说的:不可让杀慈溪的意图被高峒元知道,和他的穿戴、屋中的华贵,陆恒便知道,这高峒元不是个正经的道家中人。
若教他知道了陆恒千方百计要杀慈溪,他百分百转身高密,紧接着便有人来拿陆恒。
这是个倒向了富贵,被红尘迷花了眼的道人。
陆恒笑道:“高师叔放心,我买的戏园子档次绝对不差。海澜园不知师叔听说过没有?”
四九章 消息灵通之处
“海澜园?”
高峒元一听,脸上露出恍然:“原来是这家戏园。我知道。前不久进宫去见太后,与李总管闲谈之时说起这海澜园,说是得罪了李总管手底下姓张的一位公公,要让他开不下去。”
便笑起来:“这么说,你把园子盘下啦?”
陆恒点头:“师叔明见。我刚到京师,想做个营生。今天上午跟百草厅白家的白三爷去海澜园听戏,听关班主说要卖掉园子,我临时起意买下了。”
这算是一个歪打正着。
之前买戏园,陆恒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戏园打通权贵一条线的消息渠道。下午来白云观,没曾想便有个高师叔交游广阔,看来买园子的目的,通过这位高师叔,可以顺利达成。
所以一万两银票不算什么。
高峒元听罢,面露好奇之色:“你认得百草厅白家的人?”
陆恒道:“好教师叔知晓,白孟堂老太爷是我外祖父,我母亲白雅丽是老太爷的五女。”
高峒元大笑一声:“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不错,不错。海澜园档次不低,你又是白家的外亲,你这场子我帮你捧了。”
陆恒沉吟了一下:“不会给师叔带来什么麻烦吧?白家当初可是与宫里的事牵扯上,险些。。。”
高峒元笑起来:“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没关系。都过去好些年了。。。说起来这事与白家还真没什么因果,只是。。。白家不得不进去。太后偶尔提起白家,还颇有些赞赏。”
陆恒听了,心下了然。
珍妃的事,是老妖婆下的手。白家算是背锅的,于光绪或许有愤怒,但于老妖婆来说,白家可没什么错。
照着高峒元的口气,算是认可了陆恒。大抵不是那一万两银票,而是因着白家。
陆恒是白家的外亲,那就不算是外地泥腿子。对高峒元这种富贵道人来说,不是泥腿子,他才不会掉面子。
为了钱财可以损伤一些面子,但不会太给面子。身份有了,面子就可以给。
又闲谈几句,陆恒起身告辞:“师叔,等我海澜园重新装潢好了,开业之前,我再来请师叔。”
高峒元道:“好。开业前你早三天来,让我有时间邀约朋友。”
“多谢师叔。”
离开白云观,陆恒没有再去见王道长。
这样的事,王道长大抵是厌恶的,便不与他知晓了。
这一进一出,花了个把小时。车夫还在外头等着。
陆恒上了黄包车,回家。
回到陆宅,已近傍晚。
家中两个女人在演武场,粱九儿坐在旁边,膝盖上搁着个簸箕,里头全是针线,正在扎鞋底儿。
宫兰在场中琢磨八卦掌,偶尔走几招,停下来思索,再走几招,再思索。
这姑娘是个练武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