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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哥!”
嬴翌大吼一声扑到近前,手中的哨棒当啷掉在地上,他缓缓的伸出手,把一个身子干瘦的汉子从木桩上解下来,缓缓蒙住他的面孔,按下了他的眼皮。
但这双死灰的眼睛,怎么也不肯闭上。嬴翌失神,看到张大哥的手指着村里,不禁喃喃道:“我知道张大哥死不瞑目,是了,嫂子,小丫!”
他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冲进村子,本该祥和安宁的村子里,横七竖八的全是老人的尸体。白发苍苍的头颅,干涸的躯体,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嫂子!小丫!”
嬴翌疯了一样的撞进一间小院,一个小小的身子,赤果果的,被钉在门板上。
“小丫!”
嬴翌一下子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门板前。
“小丫。。。”
嬴翌浑身颤抖起来,面色变得铁青铁青!
这个小小的身子,身上淤青遍布,下身血淋淋的。胸口被破开一个大洞,那本是枯黄但可爱无比的面孔,都被血污掩盖。那双永远快乐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残留的扭曲和惧怕还依稀可见。
“畜牲!畜牲啊!”
嬴翌嚎啕大哭。
他嚎哭着,撕下自己的麻布衣服,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小身子包裹起来,把她搂在怀里:“小丫。。。小丫。。。叔回来了,叔回来晚了。叔对不起你呀!”
一个昂藏大汉,哭的泪涕长流,谁能够体会到嬴翌现在的心情?!
憎恨!无比的憎恨!
憎恨自己为什么要进山!憎恨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猪狗不如,天打雷劈!
“报仇!”
嬴翌忽然抬起头来,大叫一声:“我一定要报仇,不杀恶贼,誓不为人!”
忽然,嬴翌听到凌乱单薄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来:“贼子!”
他好像一个点燃的炸药包,一下子从院子里跳出去,就看到一个血糊林拉的人踉踉跄跄正跑到院前。
“嬴哥儿!是你吗,嬴哥儿!”
那人一下子瘫软在地,哀嚎连连:“嬴哥儿,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呀!你去哪儿了!乡亲们死得好惨啊!”
嬴翌绷紧的身子一下子软绵绵的,与这人抱在一起哀嚎痛哭。
哭罢,嬴翌扶起血人,声音低沉到了极点。
“是谁?”
孙秀才抽泣道:“是流贼!流贼!”
“流贼?”
嬴翌咬牙切齿:“是哪里来的流贼?”
“是一只虎!”
孙秀才又嚎哭起来:“天杀的贼子,不是人啊,我的妻儿啊!”
“别哭了!”
嬴翌双目通红,怒喝道:“一只虎是谁?快告诉我!”
孙秀才咽泣着断断续续的,好一会才让嬴翌知道所谓的一只虎是哪里来的畜牲。
原来所谓的一只虎,就是闯贼李自成的侄子李过。
李自成肆虐已久,一只虎作为李自成的侄子,在流贼当中颇有名气,因此广为人知。孙秀才虽然只是一个破落的秀才,但也是读书人,偶尔也去附近的县城与同窗交流信息。因此知道一只虎这个人。
今天晌午,一只虎带着百十人的马队闯入村中,见人就杀,孙秀才在混乱之中晕了过去,侥幸捡了一条性命。等他醒来,一只虎还未离去,孙秀才心中恐惧,不敢动弹,却听到了流贼的交谈。
才知道,原来闯入村中的,就是一只虎。
“这畜牲好像是奉闯贼的命令去联络什么人,经过附近发现了小王庄。。。可怜我乡亲父老,妻儿兄弟,不是被杀了性命,就是掳走了哇!”
听完孙秀才的哭诉,嬴翌激愤的心已经逐渐镇定下来。
他忙道:“也就是说,一只虎这个畜牲还掳走了不少乡亲?!”
“嗯。”
孙秀才连忙点头:“他们只杀抵抗的和老弱,掳走妇女和青壮。。。呜呜。。。我的乡亲啊!”
嬴翌心中一沉,又略微生起一些希望。
他并没有发现张家嫂子的踪影,一定是被一只虎这畜生掳走了。嬴翌可以想象,被流贼掳走的下场。不是从贼,就是。。。
“我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嬴翌紧紧的攥着拳头:“既然知道是李过这畜牲,那就不急。孙秀才,你我先为乡亲们收殓尸体,入土为安。”
如果是不知名的流贼,嬴翌哪怕把着先不收殓尸体,也要立刻去追,就怕逃的没有踪影再也找不到。但既然有名头,嘿,随时都可以找上门,不怕他跑掉。
孙秀才惶然的点头。他早就没了主意,嬴翌说什么就是什么,
村中的财物粮食被流贼搜刮一空,嬴翌把那头丢弃的野猪捡回来,两人胡乱吃了点,然后把乡亲们的尸体都收殓起来,在村口挖了个大坑,草草掩埋。
只有张大哥和小丫,被嬴翌单独入土。
夜色之中,树林边一堆篝火畔,嬴翌和孙秀才围着篝火取暖。
嬴翌体魄强壮,倒不怕夜间的寒冷。但孙秀才一个弱书生,这会儿冷的瑟瑟发抖。
嬴翌掏了掏火堆,把火挑大,沉声道:“孙秀才,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孙秀才一愣,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疑色:“嬴哥儿难道不为小丫报仇吗?!”
嬴翌咧了咧嘴:“不杀一只虎,我誓不为人。”
“那好。”孙秀才咬牙切齿道:“我娘子,我小儿皆死。如今孑然一身,难道嬴哥儿以为,我孙秀才还会怕吗?”
嬴翌微微摇了摇头:“你一个弱质秀才,怎么去报仇?仇自有我来报。”
“不可。”孙秀才激动道:“我怕死,连我妻儿死在我面前我都无能为力。嬴哥儿,我愧呀!我也要报仇!”
嬴翌怔了怔,他可以体会到孙秀才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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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追踪
天亮时分,旷野之中,两个人影形影相吊。嬴翌提着哨棒,孙秀才也拿着根棍子,一脚深一脚浅的沿着黄土路走。
“嬴哥儿,闯贼如今正围困开封,我们是直去开封还是。。。”
孙秀才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精气神,但未免昨夜的决绝就软了几分。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说是就是孙秀才这样的人。他读过书,又知道流贼势大,前怕狼后怕虎,少了决断。
他道:“依我看,不如去寻官兵。”
嬴翌听他说话,脚步都每顿一下,道:“你如果要去寻官兵,那就去。我自己去寻一只虎报仇。”
对于明末的官兵,嬴翌不抱一点希望。
那些官兵,与流贼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王朝末世,人心离散,一切秩序都崩溃了。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兵比流贼又能好到哪里去?也许当地县城的当地官兵,为了保卫妻儿财产,还有底线。但如左良玉之类的,却也大把大把。
昨夜嬴翌半宿未睡,想了很多。
他来到这个时空,本就惶然,没有安全感。得知是崇祯末期,更是心中不安。他知道流贼肆虐,人民流离,知道天不垂怜,天灾连年。更知道蛮夷南下,窃据中原,诸夏文明将迎来一个最黑暗的时期。
他惶恐,只好做起了缩头乌龟。他不是他曾经看的那些小说中的主角人物,没有一穿越就心怀天下的气魄,没有把自己当作龙傲天。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孤零零的异时空来客,举目茫然,惶惶无依。
他只能自欺欺人的视而不见。只畔躲在小王庄这个偏僻的地方,盼望着能安安稳稳的过。
即便有金手指,有那个被他称之为真灵系统的金手指,他也没想到如何如何去力挽狂澜。
然而终究没有躲过去。
他没有大气魄,但却是个古道的人。恩怨分明,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知道圣人说的以德报德的道理。他来到这个时空,饿的快死的时候是张大哥救了他,张家嫂子就好像亲姐姐一样待他,小丫是那样的伶俐可爱。
但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那些流贼,畜牲,嬴翌决心用自己的手,为张家三人和小王庄的乡亲讨一个公道。
说起来嬴翌对李自成这些人,依稀还有些记忆。在后世的历史课本上,对这些人是持正面态度的,称之为农民起义军。虽然嬴翌早已不是那种能被随意忽悠的年纪,也知道李自成这些人不一定是好东西。但他怎么也难以想象,这些流贼是如此的丧尽天良。
张大哥多好的人,小丫才七岁呀,小王庄的百姓与世无争,他们犯了什么错?!
嬴翌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那个李过,在后世好像还被称之为什么狗屁民族英雄,这就是英雄?去他他吗啊狗屁!
嬴翌恨不得抓住这个畜牲,把他一寸寸撕成碎片,也难消心头之恨!
而报仇,是嬴翌如今最大的念想。但他没想过假他人之手。大明覆亡在即,一切秩序崩溃,哪里还有指望?周边的城镇都是惶惶不安,区区一个小王庄被屠戮,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出兵去攻打流贼?躲都来不及。
所以孙秀才的提议,完全没有被嬴翌放在心里。
他知道孙秀才的德性,虽然想报仇,但冷静下来过后,又害怕了。
这就是小民。
孙秀才一听就急了,道:“可只你我两个,如何报仇?嬴哥儿,我知道你力大无穷,但能敌得过十人可敌得过百人?敌得过百人可敌得过万人?流贼几十万啊!”
“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嬴翌不为所动:“你如果要去找官兵那就去吧,你我就在这里分别。”
孙秀才一脸的纠结,片刻后咬牙道:“好,我跟你去。大不了不要这条命。我妻儿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嬴翌扯起嘴角笑了笑:“走吧。”
这算是统一思想了。
边走嬴翌就问:“你昨天说一只虎是奉闯贼的命令去联络什么人?”
孙秀才道:“没听大清楚。但肯定是的。好像是去南阳,迎哪个。”
“一定的迎接某个贼头。”嬴翌心里有数,道:“那他们是去的路上还是回的路上?”
孙秀才摇了摇头:“不清楚。”
又道:“马蹄印还算清晰,要追过去吗?”
嬴翌紧了紧手中的哨棒:“越快越好。如果只是一只虎百来人的马队还不算什么。要是有几千人几万人,就不好办了。”
孙秀才顿时明了。
却纠结道:“可他们骑马,你我步行。。。”
嬴翌道:“所以你不能跟我一道。我脚程快,你跟不上。”
两人走着,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一条小道就是嬴翌他们过来的这条,直通小王庄。另外两条一条往北,一条往南。都有深深的马蹄印。嬴翌仔细观察了片刻,道:“他们往南去了。是去的路上。”
便道:“闯贼围困开封,在北边是吧?”
孙秀才连忙点头:“往南就是南阳府,往北就是开封府。”
“那好。”嬴翌想了想:“我往南去追一只虎这畜牲。你往北,找个地方等我。如果事成,我来找你。如果事不成,我同样要来找你。”
孙秀才思忖道:“那就叶县吧。一只虎返回开封,必经叶县。”
说着话,孙秀才松了口气,又说:“也不知道叶县怎么样了。我有几个同窗,正好去跟他们打听打听消息。”
嬴翌自无不可,最后道:“叶县的情况谁也不知。一只虎只有百来人,应该没有打下叶县。但不排除有其他的流贼。你小心一些。”
孙秀才点了点头。
两人就在路口分别了。
嬴翌迈开大步,沿着黄土路追踪着马蹄印往南边走。孙秀才便往北边的叶县去了。
嬴翌这一追就是一天,途中撞到过流贼埋锅造反留下的痕迹。但那些痕迹,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他们吃人!
一些幼小的骨头,洒落一地,稚嫩的头颅望着天穹控诉着流贼的丧尽天良。
嬴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流贼的可恨。
这世间一切的罪恶,都在这些流贼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是比畜牲还要畜牲的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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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色
嬴翌强打起精神,大步流星,一刻也不放松的追逐着马蹄印。他有些疲惫了。山里两天,本就没有休息好,又发生一连串的噩耗,昨夜里也没有怎么休息,还咬紧牙关连续进行了两次加点。
虽然身体更加强悍,但心灵上的疲倦,却难以平复。
而一路上的末世见闻,更加重了精神负担。
曹操有一句诗,放在明末,也极为应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茫茫大地,阴寒森冷,举目一望,人烟俱无。道路两旁的白骨,干瘦的尸体,鬼叫的乌鸦,构筑起了一幅是极度压抑的画卷。
中原,本该是最繁华的地方。但自万历后期气候逐变,天灾骤起,频频连年,中原历经沧桑,本就疲敝不堪。自崇祯以来,流贼数次肆虐河南,把这一片繁华生生变成了废墟。
闯贼李自成几十万大军哪里来的?不都是挟裹的百姓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