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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妾身唱得比他好”，果然半点毛病都没有。
可……可他们都督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副官眼神直往邵金玉那边撒摸。
邵金玉面上沉静温润，双手随意置于膝上，喉间却始终存着方才被羽毛划过的痒意，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挥之不去。
男人喉结滚了又滚，一种感觉忽然福至心灵，他说：“唐小姐方才可是在勾引本督？”
好一个洞若观火的良金美玉！
“那都督会上钩吗？”茯苓唇翘三分。
对上邵金玉微眯的眸，她忽地噗呲一笑，啪一声展开羽毛折扇，艳美红唇半遮半掩，曼声道：“怎会那般想？妾身方才分明是在为嘟嘟唱戏呀——”
都督，嘟嘟。
邵金玉再怎么智谋过人，也不会想到茯苓竟敢明目张胆戏弄他。
但邵金玉其实只注意听了茯苓的前半句。
——那都督会上钩吗？
他掸了掸月白色长褂，从石凳上起身，有些居高临下之势：“唐小姐想从本督这里得到什么？”
茯苓一脸无辜：“妾身只是应嘟嘟之邀，唱了一段贵妃醉酒，如今这是在说什么？”
男人才不信这借口。
邵金玉无声审视着她。
这块良金美玉看上去再怎么温润儒雅，他也毕竟是一州长官，纵横在时代的棋盘之上，这位阴谋家自然有种无言的气场。
茯苓羽毛折扇轻敲脑袋，呀了一声，
“哦，倒是刚想起来，身为因失误而被关押的俘虏，想用美色争取到的可能不止是出狱的机会，良好的待遇，说不定还有平等，尊重，自由。”
听到茯苓的话，旁边的副官吃了一惊。
这唐小姐在都督面前提倡平等尊重，她，她一个小女子，凭什么呀？
邵金玉也心说一声，哦，她和那些刚接受西洋教育，便奉为真理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同，都渴望尊重，说不定还渴望一份平等的爱，然后便心安理得躺在丈夫布置的金丝笼里，夜夜笙歌。
这样想着，邵金玉刚对茯苓升起的兴趣陡地降低，他了望远方，不咸不淡回道：“新时代的自由从打开门的那天就到来了。”
茯苓摇头，“不，还没有来。”
邵金玉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随即，仿佛从女子小小的身躯里看到了庞大野心，她挥臂向后，羽毛折扇指着那红灯笼高悬的戏园。
“不然，他们为何要为了取悦他人而将淫声艳词宣之于口？不正是意味着哪怕旦角儿名震四海，也在强权之下折了腰吗？”
茯苓嗓音轻而慢。
“这里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而邵都督难道不想成为名流千古的人物吗？所以，妾身想跟您做个交易——”
美人微微屈膝，红唇檀口，轻笑着说。
“以千万小黄鱼为筹码，都督可敢踏上妾身这艘无帆之船？”
第73章 少帅为我神魂颠倒（9）
副官被茯苓的豪言壮语彻底震在当场，觉得是不是自己没睡醒，一个刚从巡捕房被放出的女子，张口就是千万小黄鱼……？
好家伙，你以为你是黄鱼制造商么。
你知道千万小黄鱼是多少吗？
一亩田地的征收大约是六十块大洋，六十块大洋才是两根小黄鱼……
副官用自己没上过几年学堂的脑子苦思冥想，恨不能当场拿一个算盘上下拨弄几番……
反正千万小黄鱼，比北部十年的农田征收赋税还多！
所以这筹码，开得太过火了。
天方夜谭，莫过于此。
但副官的想法根本不在茯苓考虑的范畴内。
她光明正大看向邵金玉，两人对视时，空气中仿佛燃起了一线细小火花。
茯苓也忽然发现邵金玉的眼眸清浅的有些艳，以至于依她来看，他眼角红起来的样子……应该比上妆的旦角儿还要好看。
这块良金美玉，总是一身旧时长褂，说不定更适合着了青衣装扮，上台唱念做打。
想着想着，茯苓就微微勾唇。
把一州都督比作戏子，可能除了她没别人了。
茯苓的笑落入邵金玉眼里，却有了另外一番解读。
这位唐小姐就这么自信，认为他一定会对这千万小黄鱼动心？
神念电转之间，邵金玉唇角也噙了笑，“跟唐小姐聊天很开心，愿你今夜有个好梦，孙副官，带小姐下去休息。”
孙副官脑子里还在做算术呢，猝不及防被叫到，条件反射差点“啊？”了一声。
他们都督淡冷的眼刀杀来，孙副官一个激灵立正，心里却是没明白，那他们都督到底答没答应这笔买卖？
茯苓对邵金玉微微颔首，转身款款离开。
她走得十分轻巧，可这片庭院的花草树木仿佛都沾染了女子身上醉人的香气，邵金玉无论看到何处，都好像能看到一抹令人心神荡漾的窈窕倩影。
那厢戏台之上，唱戏的角儿转了个婉约哀怨的腔调，似是天鹅引颈受戮前落下的泣涕，旋即一抖长袖，也随之缓缓退场。
邵金玉没有直接答应茯苓的交易，他需要思量些时日，茯苓暂住邵府，等他考虑好了，自会再次召见她。
这年夏末初秋，茯苓在北部实现了拿沏毛尖当水喝的愿望，并且邵府的伙食可以说是好极了，大抵是因为府里初次来了女客，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姐，每天厨子都换着花样做菜。
三日后，茯苓在卧房里比了下腰身，觉得自己最近丰腴不少。
孙副官叩了叩房门，“唐小姐。”
茯苓放下手，过去开门，“是都督考虑好了吗？”
孙副官答：“是张老爷子叫您去试菜。”
嗯……这几天她在邵府多了个试吃员的称号。
张老爷子就是邵府的厨子，在邵家做了多年，那一手大勺都能颠出花儿了。
“松鼠桂鱼，银丝牛肉，凤尾虾排，鸡汁煮干丝，唐小姐，您且试试看？”胖胖的老爷子笑成了弥勒佛，把极其丰盛的菜肴布在茯苓眼前。
第74章 少帅为我神魂颠倒（10）
茯苓一眼望去。
嚯，全荤宴摆了满满一桌，你管这叫试菜？
就连唯一看上去像是素菜的鸡汁煮干丝，也只是看上去像而已。
招待皇亲国戚也就这样了。
茯苓没有拒绝老爷子内在含蓄实则奔放的好意，在掌勺老爷子期待的目光下，她拿起陶瓷汤勺，喝了一口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的汤汁。
“唐小姐，好喝吗？”
张老爷子问完，得到她极高程度的赞美，便更是笑得跟个弥勒佛似地，骄傲道：“此菜是秦淮河畔的秘传，咱北部只有我都督府独一份，别无分号，唐小姐若喜欢，便多喝点，不够锅里还有。”
一旁的孙副官不由打断道：“张伯，你今年六十有七，打小没出过北部，怎么得的秦淮秘方？”
“去去去！臭小子，净会拆台。”
老人家做了个驱赶手势，实际上却将孙副官偷偷拉到了灶房外面。
睇了眼里面正在安静用饭的茯苓，老爷子悄悄问道：“小孙啊，老头儿多嘴问一句，你说，这唐小姐什么时候和咱们都督成婚呐？”
“？？？”
话题拐了个山路十八弯，老爷子殷切的目光看过来，孙副官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赋予了重任，但这重任不是撮合都督和唐小姐，而是……老爷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张伯，你是不是想岔了？”
孙副官心里跟明镜似的，人家唐小姐三天前的话，如今依然言犹在耳，她和他们都督想做的是买卖，不是夫妻，两人清清白白，连单独相处都没有过，哪来的成婚之说？
不过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外，只有孙副官知晓，邵府其他人皆以为，唐小姐是入府的娇客。
“想岔了？你可别唬老头儿！都督从不将女子单独往府里带，唐小姐在府内一连住了数日，一副更要长期住下去的打算，这不是好事将近是什么？”
好像有几分道理……有个毛线！
孙副官忍不住问：“府里像你这样想的还有谁？”
老爷子掰着手指，“扫洒的李姑，吴婶，外务的小钱，老赵，也没几个，就是大家伙都那么想。”
孙副官：“……”都督喜欢清净，宅邸下人本就不多，老爷子口中简直囊括了所有人！
人老了，兴许就喜欢叨叨。张老爷子叹了口气，继续方才话题，
“都督不容易，父母亲人都不在了，独自撑着这诺大的北部，人人都道都督顶天立地，可在咱们这些看着都督长大的人眼里，他孤身一人，可都心疼得紧，这下终于有了心仪之人，大家心里高兴，都盼着都督早日成家呢！”
说到动情处，还抹了抹眼角。
孙副官数度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插话。
“对了，小孙你不知道吧？”
抹完泪，张老爷子又兴致盎然起来。
“今天老头儿做的菜也是别有深意的，那凤尾虾排寓意唐小姐早日成为都督府太太，松鼠鱼是年年有余，鸡汁煮干丝，上好的老母鸡熬成汤，喝了后，女子未来定会好生养！唐小姐看来都喜欢，以后可以列入府内必备菜单了。”
我的个亲老伯，没想到试个菜竟然藏着如此多的玄机。
孙副官好不容易想到个话题，赶忙打断还想滔滔不绝的老爷子：“张伯，今儿中午有人给都督送菜吗？”
老爷子的激情发言一顿，一拍大腿，哎哟一声：“我给忘喽！”
孙副官：“……”我他妈也忘了！！
第75章 少帅为我神魂颠倒（11）
可惜没等两人着手准备给邵金玉送饭，他们的都督大人早就亲自找了过来。
邵金玉站在灶房前的月亮门旁，明明周围还有别人，但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茯苓。
不同于前日水红旗袍那般浓烈艳美，茯苓今天穿了一身藕荷色斜襟袄裙，端坐在灶房中，身处于人间烟火至盛之地，却有着独一份的不染尘埃。
她太好看了，连用膳都有着别人比不了的秀气风雅，遗少气质展露无遗，如此美人放在数百年前足以引起群雄争抢，也会让男人想到，美人都是头脑空空的草包，想将她囚在金丝笼里当成权力的象征。
可想起三天前茯苓的话，邵金玉无法再把她当作草包美人。
更别说他的副官和老仆，方才一直在为她窃窃私语，那些话音顺着风传过来，在燥热的午后显得无比喧嚣震耳。
邵金玉捻了一把腕间的玛瑙金珠。
……都督府太太？
她倒是好手段，短短三日，就将他府中的老仆们收买了，以至于府邸的真正主人如今正空着肚子。
“好吃吗？”
邵金玉无声步入灶房，幽幽的问。
茯苓吞下一口酸甜酥嫩的松鼠桂鱼，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不仅好吃，看这桂鱼身上绝佳的雕工，金灿灿的颜色，像不像我们的交易筹码小黄鱼？
转头对上邵金玉的双眸，茯苓明智的没有提起钱的事。
她反客为主，从善如流道：“都督坐，张伯的手艺很好，都督不妨也尝尝。”
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了染坊，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邵金玉觑她一眼。
孙副官和张老爷子注意到了都督的到来，赶忙为他收拾桌椅。
干净的碗筷摆在邵金玉眼前。
用饭的途中，孙副官和张老爷子退了出去。
灶房成为暂时的饭堂，也是茯苓和邵金玉第一次独处。
张老爷子很是兴奋，在外面来回踱步，“小孙呐，你看咱们都督多和颜悦色，简直堪称为良人良配，和唐小姐一起吃完这顿饭，我们是不是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孙副官：“……张伯，你就少说两句吧！”都督哪里是和颜悦色，那是生气了！
邵金玉是有些不悦。
但张伯手艺确实好，人呢，口腹之欲满足了，心情就会好上不少。
更别说眼前还有一个秀色可餐的美人，一直笑意盈盈望着自己。
良久后，邵金玉放下竹筷。
茯苓看着他：“都督可是吃好了？”
吃好了，可以谈交易的事吧？
三天了，再怎么说也该考虑好了。
“跟本督去书房。”邵金玉丢下一句话，径自起身出去。
这三天，邵金玉处理军务之余，发了份电报去渝州。
尽管他受周薄轻之托，要“关照”唐小姐，不过从三天前见到茯苓的那一刻，这其中关系就开始变得复杂。
但邵金玉不会轻信旁人。
无论是唐茯苓，还是周薄轻，哪怕后者是他的好友。
是以，那份电报被邵金玉发给了亲信，说查一查渝州唐茯苓。
昨天亲信的回信刚到，上面事无巨细，唐茯苓的生平事迹皆列其中。
第76章 少帅为我神魂颠倒（12）
邵金玉看过电报，简洁明了的总结出了一切。
唐茯苓，一个曾经衣食无忧的名媛小姐，家逢巨变，被阴险的叔伯卖到了遥远的北部，还被阴毒狡诈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