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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拥明月-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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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呼呼的。
  她握着他的手是暖的。
  折竹静默半晌,额头轻抵她的额头,鼻尖轻轻地相擦,气息近在咫尺。
  “你知不知道,”
  他喉结微动,声音很轻很轻,“跟着我,是要……”
  他的话音淹没于她忽然的亲吻。
  只那么轻轻的一下。
  他眼睫颤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房门被人扣响,外头是第十五懒洋洋地声音:“小十七,姜缨托我取了东西回来给你,我可要进来了。”
  商绒一下缩回被子里。
  折竹看见她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听得推门声一响,随即便是步履声近,第十五掀了帘子进来,怀抱着一个木盒走近。
  “还挺沉。”
  第十五将盒子放到靠近床榻的案几上,转过脸:“要不要我帮忙打开啊?”
  “不必。”
  折竹冷淡地睨他。
  “……还是开一扇窗吧,炭盆还燃着。”第十五原想留下看看盒子里的东西,但被折竹这么瞧一眼,他便摸了摸鼻子,去推开一扇窗,然后才走出去。
  “是什么?”
  商绒裹着被子坐起身,看了看案几上的红木盒,又转过头来看他。
  “若是好奇,”
  折竹有些不自在地躲开她的目光,“你可以打开它。”
  商绒只好松开他的手,爬到软榻另一边,先是打量了一番那个漆金红木盒,随后才伸出双手试探着去打开它。
  被第十五打开的那扇窗正对着她。
  盒子打开的刹那,窗外明亮的光线照见盒中一顶凤冠华光灿灿。
  冠上的金凤翎羽栩栩如生,颤颤巍巍,或坠挂,或镶嵌珍珠宝石,剔透晶莹,潋滟生光。
  掠入窗来的雪粒落在纤毫毕现的凤尾,商绒怔怔地看,手指触碰到金凤尾,雪粒顷刻消融于她的指腹。
  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凤冠。
  “记得烧掉证心楼那夜,我与你说过什么?”
  身后传来少年低冽的嗓音。
  商绒回过头,那少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对她道:“簌簌,这便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桃溪村那夜,老秀才的儿子成亲。
  商绒记得那个新娘子的凤冠很漂亮,但那远不如此刻摆在她面前的这顶凤冠,纵然她在禁宫见惯奇珍异宝,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凤冠。
  她不知,眼前这个少年时不时亲自去银楼盯着银匠,加了许多他自己的巧思,才有了这一顶世间无二的凤冠。
  “她冠上的金凤很漂亮。”
  “有什么稀奇的,你若是成亲,你也会有,说不定,你的会比她的,漂亮千万倍。”
  她的脑海里,又是桃溪村的春夜。
  在无人的庭院,少年满肩月华。
  “你如今,”
  折竹的声线裹着几分难言的紧张,他薄唇微抿,半晌才道,“还是不能成亲吗?”
  商绒的眼眶微红。
  雪粒轻擦过她的面庞,冰冰凉凉的,她不说话,却在少年忐忑不安到眼底逐渐显露一分失落的刹那,将盒中的凤冠捧出来。
  其上的珠玉碰撞轻响,金凤翎羽轻微颤动。
  她并未梳发髻,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着,双手扶着凤冠戴上,转过来迎上他的目光,她满掌都是汗,手指揪紧裙袂。
  “好不好看?”
  她眼里水雾朦胧。
  折竹强撑着要坐起身来,商绒忙要来扶他,可凤冠有些重,她往前便是一个踉跄,反倒是折竹的手及时握住她的手臂。
  “你起来做什么?”
  商绒一手扶住凤冠,珠玉碰撞着金凤翎羽的声音清脆而动听。
  “看你。”
  折竹手掌摸到一片湿润,不看也知是自己腰腹上的伤口浸出血来,他不动声色地用被子遮盖,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脸上。
  他卧蚕的弧度更深,望着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真漂亮。”
  “骗人。”
  商绒有点哽咽,又有点忍不住笑:“我知道我粘着面具,一点也不好看。”
  “笨蛋簌簌。”
  少年的手指拨弄一下她鬓边的金玉流苏,满窗风雪浮动,他轻弯眼睛:
  “在我眼中,这副面具在与不在,你都是你。”


第96章 除夕夜
  玉京闭城半月; 新帝登基继位。
  清晨寒雾浓重,荣王府门前一众奴仆将行装收拾收拾了满车,丰兰扶着荣王妃; 秋泓扶着荣王; 被奴婢侍卫们簇拥着上了马车。
  少了几分意气风发,荣王妃一夕之间添了老态,被金花冠束起的发髻里掺杂丝缕的白霜,她看也不看身后的荣王府,俯身入了车内。
  但荣王立在车上; 却仔细地端详了身后的府门,冬日里他的疽症更厉害; 只这么站着便是浑身都疼。
  寒风拂过他身上的皮毛大氅; 雪粒落在他的发髻与肩头。
  不远处的树荫底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掀着帘子,透过窗静默地望着立在马车上的那道身影; 她的下巴抵在窗沿; 勉强在飘飞弥漫的大雪中; 看清他的模样。
  长长的胡须; 规整的发髻。
  严寒风霜镌刻在他的脸上; 那双眼睛却神采依旧。
  即便拄着拐; 他也站直了身体; 挺直了脊梁。
  大约是忽有所感; 漫天风雪不断; 他侧过脸; 朝着这片婆娑枝影底下望来; 窗边一侧的帘子胡乱摇曳; 马车内那小姑娘的一张脸半遮半掩。
  风声呼号; 杂声混乱。
  只是这么视线一碰,两双眼睛无声红透。
  荣王嘴唇微动,没有一点儿声音,但商绒却能分辨得出,他在唤“绒绒”。
  眼泪禁不住掉下来,商绒哽咽,声音很轻:
  “父王……”
  她膝上放着那夜荣王交给折竹的木匣子。
  荣王朝她摇了摇头。
  “王爷,不如……”秋泓注意到远处那驾停在树下的马车。
  “神碧还在。”
  荣王压低了声音,雪粒压得他眼帘沉重,他失神般地盯着那马车里的小姑娘,握着拐杖的手收紧了力道,他闭了闭眼,转过身掀帘入了马车。
  荣王妃并不知商绒还在世,若她知道,只怕是说什么也要将女儿留在身边的。
  “有什么可看的?”
  荣王妃看他那副不良于行的样子,到底还是伸手扶了他来坐下。
  他们夫妻之间,比之以往,似乎多添了几分温情。
  “是啊,”荣王靠坐在窗畔,他垂下眼,“没什么可看的。”
  荣王府前的几架马车陆陆续续离开,那片树荫底下,姜缨回头瞧了一眼帘子,随即拉拽缰绳驾车往另一端去。
  辘辘声中,商绒捧着匣子泪湿满眼。
  “梦石赦免了你父王,还准许他去京郊行宫休养,你放心,他身上的疽症自有名医替他医治。”
  折竹从她袖间抽出来她的帕子替她擦拭起脸颊。
  “他没有不喜欢我。”
  商绒握着他的手腕,仰面望他:“他一直记着我,是不是?”
  “是。”
  折竹捧着她的脸。
  商绒泪意更重,想往他怀里钻,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但折竹洞悉她的犹豫,他干脆扔开帕子,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来,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马车驶向城门,两人早已等在那里。
  除了敬阳侯府世子赵絮英,另一人商绒虽从未见过,但在看见他的那张脸时,商绒便知道他是谁。
  再也不会有人,能有他这般与薛淡霜相似的眉眼。
  他立在那里,神情平静地凝视着在窗边露出半张脸的她。
  “新朝初定,陛下政务繁忙不能相送,”赵絮英面上含笑,走上前来,“故而命我与浓玉代劳。”
  他说着,将一个四层木盒交给姜缨,又对商绒与折竹道:“这些都是陛下要给你们的东西,还有这封信。”
  商绒看着赵絮英递来的信件,她伸手接过。
  “知敏哥哥,谢谢。”
  商绒轻声道。
  赵絮英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始终等在不远处并不靠近的薛浓玉,又回过头来对她道:“浓玉今日能来,证明在他心中,他已承认淡霜乃至薛家满门的死,并非是你的错。”
  “所以公主,你也放下吧,如此,淡霜在天有灵,也会为你而高兴的。”
  飞雪若絮,满城纷纷。
  马车疾驰出城,驶向茫茫雪野。
  商绒打开了四层食盒,里面有糖醋鱼,鲜虾烩,两碗鸡汤饭,几碟糕饼。
  鸡汤饭商绒只吃过一回。
  在桃溪村,梦石在于娘子那里赊了一只鸡,为了抓那只鸡他弄得衣袍上满是鸡毛。
  他说,他妻子在时,很喜欢他的鸡汤饭。
  商绒取出来洒金红笺,上面却只有寥寥一句——“望自珍重。”
  信封里剩下的,都是厚厚一沓的田产地契与银票。
  “折竹。”
  寒风不断从窗外灌入,商绒怔怔地看了会儿手中的信笺,侧过脸望向因伤重而清减许多的少年:“梦石叔叔,要永远留在那里了。”
  曾经那么自在的人,再也不得自由了。
  积雪堆砌朱墙碧瓦,身着明黄龙袍的梦石立在城楼之上,重檐之外还有重檐,从这里并不能看到玉京城门,满目皆是一片斑驳的白。
  “陛下惦记他们,又为何不去送行?”
  祁玉松立在他身后。
  “送过一回,便不再送第二回 了,”梦石没回头,视线不知落在底下哪一处,“去了,也不过是徒增感伤。”
  他还是怕看着那一对少年少女离开。
  ——
  业州距离玉京较近,但折竹却再不提及要回神溪山。
  那个商绒听过许多次却从未去过的地方,曾装满了这个少年与他师父妙善之间的回忆,然而从前诸般温情,如今已成冰冷利刃。
  绕过业州抵达绛云州的当日是除夕。
  折竹身上的伤还没好,在客栈昏昏沉沉睡了小半日,再醒来天色昏暗,他看见那个小姑娘临窗而坐,手中握笔却撑着下巴半晌也没动。
  他掀被起身,赤足下床,走到她身后,看清她面前摆着的信笺干净,一字未落。
  他俯身时呼吸轻擦商绒的耳廓,她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
  “折竹。”
  她唤。
  “嗯。”
  少年淡应一声,视线从信笺落来她的脸上:“想给你父王写信?”
  商绒抿了一下唇,将笔搁下:“写了也没用,送不到他那里的。”
  她起身推着他回到榻上,用被子裹住他。
  少年唇角微扬,却趁机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抱住她,他轻蹭她的鼻尖,嗓音清泠:“绛云州的除夕也有灯会,待天黑之后,我们去看灯消夜,好不好?”
  “可是你的伤……”
  商绒其实有点想去,但她还是心有顾虑。
  “不碍事。”
  折竹摸了摸她的脸。
  夜幕才降临,街上爆竹烟花的声音连绵纷杂,灯笼在檐上连接成线,鳞次栉比,照得半边城廓亮如白昼。
  商绒身上裹着一件披风牵着少年的手走出客栈,正好看见高檐之上的天边绽开五光十色的烟火。
  “你自己去玩儿。”
  折竹转过脸,对跟上来的姜缨道。
  “可是公子你……”
  姜缨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但此时满城烟火正盛,他看着面前这一对儿裹着兔毛镶边披风的少年少女,一时颇觉自己不识趣,便改了口:“是,属下这便自己玩儿去。”
  街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儿很多,在他们身后忙着追赶的大人更多,少年牵着商绒的手,总能及时带她躲开疾奔的人。
  街边的食摊数不胜数,油布棚底下有不少人坐在一块儿吃酒谈笑。
  少年走动间,玄黑的衣袂拂动,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食摊中来回游移,最终停在一处热烟弥漫的食摊前。
  食摊的主人是个老翁,抬起头瞧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扬起笑脸问:“二位可要来点红豆酥饼?”
  “两个。”
  折竹言语简短,将一粒碎银放到食摊上。
  “好好好。”老翁眉开眼笑地将碎银收好,动作麻利地用油纸包了两个红豆酥饼递给他们。
  油纸包裹的酥饼有点烫,商绒咬了一小口,里面的红豆馅绵密清甜,她抬起头望向身边的黑衣少年,见他也咬了一口,眼睛弯弯的,吃得很高兴。
  “看什么?”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垂下眼睛来看她。
  “栉风楼在哪里?”
  商绒一边吃酥饼,一边问他。
  “离这城中还有些距离,临着一片碧蓝湖泊。”
  折竹轻抬下颌,牵着她的手摇摇晃晃,步履轻盈地朝前走:“我在楼中住的地方叫做澜生阁,离那片湖泊最近。”
  “栉风楼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否则我也就带你去玩儿了。”
  他说。
  “拂柳姐姐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商绒想起在玉京城门打开那日便与他们分道的第四。
  “嗯。”
  栉风楼的杀手若无任务,是绝不能在外面逗留的,第四之所以能在玉京待那么久,是因折竹以自己的名义与栉风楼做了一桩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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