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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当事人，绝不可能对当初的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眼前的画面逐渐扭曲，前一秒在听巫师讲当年的事，后一秒耳边隐隐传来年轻无奈的喃喃低语：“我只是想要画画而已，并没有做错事情。我爸怎么还总想着掌控我呢？”
“宋戚说得对，我已经成年，是独立的个体。我完全可以自力更生去达成自己目标。”
“可他是我爸。我爸说得也对。他给我提供了优越的环境，足够的资金。不然我不可能这个年纪有这样的眼界，也不可能轻易跑去学水墨画。学画画需要大量的钱。”
池将很清楚知道，二十年前刚刚成年的少年，在喜好和亲情面前经历着一次抉择。
对于已经踏入社会的成年人来说，这种抉择非常可笑幼稚。大多数人都不会放弃唐家的一切，因为这和未来可以继续画画，没有任何的冲突，说不定还能为画画事业添砖加瓦。
只要分清主次，人活几十年，终有一天两者可兼得。
可对于当时的唐昊川来说，他陷入了死胡同。哪怕是短暂一小段时间的放弃，都让他压抑得不行。唐庆新给他提供了充足物质条件，却并没有给他提供足够的父爱和正常合理的管教。
对于唐昊川内心而言，报美院不仅是一种喜欢，更多是一种对唐庆新的抗议。
唐昊川渴望冲破束缚，唐庆新却觉得小家伙刚长出羽毛就试图起飞。
这抉择是少年短暂的十八年中，决定他今后一生的重大事情。
池将以旁观人的视角，窥探到了二十年前的唐昊川。
少年还没长好，又疏于健身锻炼，在成长的阶段体型修长，面容更带着一点稚嫩。他皱着眉头，嘟嘟囔囔走进了隧道。
他发现了菲艾尔，知道了活祭这个秘密，打开了尘封多年的祭坛。他甚至带上了急救包，到祭坛中央的石柱上，伤了自己，用鲜血浇灌面前事物。
理论上人类血液的凝结速度极快，哪怕不用急救包，只要不是伤在动脉，可以很快止血。但尘封多年的祭坛怎么可能就此放过时隔多年后的第一个祭品。
石柱大肆夺取少年的血液，黏连着躯体不让人离开。
惊叫和恐惧弥漫，原本清秀的面容都变得扭曲。四处被捆绑在祭坛周围的菲艾尔们发出了吼叫声，喷出远超于日常给温泉供温的火焰。祭坛一时之间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
哪怕菲艾尔这种牛头羊角蛇尾的生物抗热能力很强，也试图逃跑来保住性命。
陈旧的锁链没有能够耐住火焰高温和菲艾尔的拉扯，动物跑了出去，视角一转整个温泉山庄一片火海。
大火的炽热扑面而来，伴随着爆裂声。地下温泉水逐渐滚烫沸腾起泡。那种超越人体临界极限的热浪，将池将面上烘烤到紧绷。
真正的火灾受害的人当然不止一人。慌乱的逃跑脚步声，四处冒出的尖叫声，不知道何时伴随着池将他们刚到地下温泉时，所听到的呼喊以及编钟当当声。
“咿呀——哎——”
绵长的调子，好像让温泉山庄不止一人成为了祭品。祭台也从原本的地下四方，变成以整个温泉山庄为祭。池将直觉知道，这个温泉山庄此刻同样受灾的，还有唐昊川的父亲唐庆新。
浓重的悲哀情绪几乎无法控制，从池将内心深处产生并蔓延到眼角。
然而滚烫的热气，将水分完全蒸干，没有让泪水流下的机会。
【理智＇1/1…10＇：1，判定为理智…1。】
池将视线内一切重新回到现实，依旧被压抑得几乎无法呼吸。
沈宇在他身边问巫师：“所以唐家两个人同时受难，这个温泉山庄就被宋戚斥巨资买下。一般来说这种建筑物都有保险和政府补贴。他的修缮费用应该并没有花太多。你说他是骗子是什么意思？”
巫师冷漠：“如果不是他怂恿，唐昊川就不会头脑一热去参加艺考。付出的成本越高，他越舍不得放弃。趁着唐家两个主事的人都出事，财产就变更了主人。他靠近唐家，就是为了钱财。哪怕是有点感情，那也是之后的事。”
在场三个年轻人不置可否。
池将好半晌缓过来：“你是唐庆新。宋戚认为唐昊川所以会走上这一步，全是因为你。所以他想要杀你。你也怨恨他，认为这一切的导火线就是他的怂恿，所以你想要杀他。”
在这个莫测充满怪物的世界中，有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你当初为了保住性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重回到温泉山庄，为了能够对付你，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还在温泉山庄林子里养蛇。”看起来大概率也不再是人。
不过宋戚好歹比唐庆新看起来像人一点，或许就是那个蛇的黏液保温效果好，或许他有别的控制手段。
池将叹气。
“小小一个事情最后闹成这样。就算闹成这样了，也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所有人当中最惨也最作死的还是唐昊川，年纪轻轻未来一片光明，结果自己把自己闹死了。
巫师冷笑：“我现在的目的不过是变回人活下去。他的目的可远不止如此。”
同一时间，远在蛇树下，微仰头看天未夜，月升起的宋戚淡淡对着顾希嘉说：“我要复活一个人。复活，唐昊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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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温泉山庄（十四）
世界归根到底是等价交换的世界。
想要复活一个人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人类医学在长寿和复活上的探索从来没有止步过； 只不过因为各种法律道德的约束，让那些理智过度到丧失人性的研究者暂缓动作。
但人性是最得不到考验的东西。当有机会有条件放在一个研究学者的面前，可以让他探索生命更深远的奥秘； 在失去法律道德的约束之后，十个人中九个会选择顺应接受。
顾希嘉看过很多文献，知道有不少医学实验室从细胞角度探索过包括器官复制移植、尝试过剔除衰老细胞从而增长人类寿命等等方法。
所有已发表的成果，都经过了多次的药物实验和生物实验； 才逐步走向临床，最后以数据说话。
但这个世界不同。
这个世界除去普通医学角度； 还可以从现在人类文明无法企及的高度去重塑生命。法律道德约束存在但薄弱。现有的科学技术和文化认知水平，并没有达到可以解释那些神奇生物的水平。
因为混乱有疏漏，所以这个世界充满危险。
所谓的等价交换所要付出的代价必定超过想象。
“你指的复活是指复活唐昊川的身体； 还是重建一个拥有相同记忆的唐昊川； 还是将原本的唐昊川复生。”顾希嘉看着人； 并没有一丝为好友间情感撼动的意思，而是探讨着这个可能会属于自己的课题。
他理智冷清； 反而放宋戚多看了他一眼。
黑发的医生显得和之前三个探索者格格不入。
“克隆体不是唐昊川，没有思想没有记忆的躯体，也不是唐昊川。”宋戚穿着蓝色的袍子，手摸向数； 任由一条蛇顺着手臂爬到自己身上，“我希望复活的是当初的那个他。十八岁，拥有一切梦想的人。”
宋戚所知道的东西远超于正常人。
他等蛇缠绕到他肩膀时，从衣袍里取出了一根银色的项链。
古法银。
顾希嘉眼尖发现质地和珍妮号上那一对耳坠完全是一个材质，甚至连上面的符号都似乎是全然一样的。
宋戚无声笑了下：“想要复活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不用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我听说过； 有一个种族可以跨越时空； 以精神体存在。这种精神体完全可以到达20年前； 在祭祀前将唐昊川救下。也就是说，我一闭眼，再睁开眼。唐昊川就会站在我的身边。”
“就算无法达到这一点。那么让唐昊川成为一个精神体，永远存活于世上。也算是一种方法。”
宋戚望向顾希嘉：“我知道你们见过精神体。”
顾希嘉视线落在项链上。
一整套的饰品，是不是意味着除了项链和耳坠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的首饰？一样的古法银质地，一样的特殊符号。
宋戚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见过精神体？首饰和首饰之间难道有别的什么连接？
“我们确实见过。”顾希嘉这么说着，他指向宋戚的项链，“我可以帮你。但我需要你解答我一些问题，包括你拿到的这一件首饰。”
……
“宋戚，他是个面上皮相伪装成人，内心阴险毒辣，心思歹毒的家伙。唐昊川就是对他太好，将原本被家暴的他从困境里拉出来，才被彻底带偏。宋戚野心很大，一心想要有钱有势。他却对唐昊川说让他去追逐画画。”
唐庆新对于宋戚的恨意很深。
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孩子也具有极其巨大的怨。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全被一场大火烧尽，活着还不如死去。哪怕他们之间有18年的亲情，这种亲情也无法抵挡他的怨。
池将没有父亲，只有师傅。
他对比了一下，觉得自己要是打算改行，葛老头估计还会挺乐意。而且要是把葛老头家给烧了，葛老头肯定会骂骂咧咧，但也不会到唐庆新这种地步。
相对起来，唐庆新没有复活人的打算，宋戚却想要复活唐昊川。唐庆新觉得变成人更重要，宋戚却觉得哪怕不是人了，也想要好友复活。
亲生父子之间的关系，会是这样的么？该是这样的么？情谊会连友谊都比不上么？
池将没法感同身受。
好在他现在也大概知道，自己要是想要从温泉山庄出去，必须要解决掉宋戚和唐庆新两个。未必是要杀掉两个人，但绝对是要处理掉这个温泉山庄，让温泉山庄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泡温泉场所。
完成后，他们几个探索者才能顺利回到原来的世界。
池将是不在意复活的事情，但乔玖和沈宇都很在意。
沈宇细问：“他打算怎么复活人？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乔玖则更是思考着：“他想要利用这个祭坛？这个祭坛真正祭拜的是谁？复活过来的人真的是当初的那个唐昊川么？”
巫师古怪桀桀笑了起来：“你们都想要复活人。所以你们才会出现在这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这二十年来失败过很多次了。”
沈宇和乔玖两人若有所思。
池将把自己的厨具全部收起，把包整理好。他对复活没有太深的执念：“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如果说随随便便就可以复活一个人，那死亡就没有了意义。永久活着成为一种现实。这种现实能让一个本来不会犯罪的种族犯罪，能让一个本来就复杂的种族更加复杂。”
死就是死了。
一视同仁才最为珍贵。
就算他发现葛老头死了，他也只是会悲伤，却不会想要复活葛老头。
池将心里又把葛老头批判了一遍：年纪老大不小，总是想搞点事情，一点都不安分。
沈宇听池将的话后沉默一瞬，很快开口：“你说得对。有些人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话到这里，巫师问他们三个：“刚才你们许诺让我成为普通人，用钱怎么做到？”
乔玖刚才还在颇为沉重的气氛中，听到这话顿时笑开。她将头发往后一顺：“当然是我们还有一个同伴。金钱足够让他折腰。他的医术和运气，能让你从头到脚成为一个普通人。”
池将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当年确实入错了行。
当什么厨师，他当年就应该去学医。
哦，也未必。以他的运气当医生，可能还没将技能点熬到高数值，就已经因为害死太多病人被吊销掉医学职业证。除非所有医学手段都在这个世界用，完全没人知道他手术失败的事。
池将脑内思维活跃，快进到自己改行的事。他发现自己想远了，赶紧收回念头。
不管怎么说，底下温泉生活条件不太好。
池将和巫师打着商量：“我们现在需要重新回到山庄里。我们一起的一位同伴还不知道在哪里。我拿着吃不完的肉，去告诉宋戚我们确实杀了一只菲艾尔，算完成了他的任务。接下去我们再配合你，把宋戚引过来。就像你说的，要把温泉山庄还给人类。”
原本温泉山庄是在人类的掌控下，现在的温泉山庄已经像是怪物的养殖场。
巫师微点头，总算打算放行。
当池将三人带着东西重新走回到过道处，平台四周余下的菲艾尔都凝视向三人。而在祭台上的巫师此刻佩戴着面具，让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从直立行走的状态，俯下身子，两臂齐平于肩膀，发出了奇怪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