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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卿-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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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猫狗仍不听话,浮云卿无奈地踢了这俩一脚,一面回:“近况如何?还能如何,凑合地过嘛。麦婆子不是在记我每日的精神劲嚜,我昨日寻来记事簿,偷摸窥了窥,‘疯’字后面,写了五个正。‘好’字后面,写了半个正。你问我,我说凑合,但我说的不重要。姐姐会听婆子的回话,在她们心里,我还是整日寻死觅活的,失眠多梦,半夜起来会嘶吼的疯子。”
  然而就算是疯子,也需要宣泄情绪,所以她买来猫狗,取名“敬小猫”,“敬小狗”。抚着它们油光锃亮的毛,看着它们真诚无辜的眸子,有些糟糕情绪一下就不见了,与之日渐增长的,是她对敬亭颐的思念。
  听完她丧气的回话,尾犯默了声,什么都不再说。
  出了巷,往西边走数百步,就能走到西湖。浮云卿攥紧牵引绳,心想就这么短的距离,应该不会再出差错了罢。哪知刚走几十步,猫狗猛冲起来,拽得她只能跟着跑,踉踉跄跄。
  过了会儿,猫狗终于停住脚。浮云卿叉着腰呼气,掀开纱帘一看,原来是在吃搁在地上的一罐肉泥。
  缓过来神后,警铃大作。她抱起猫狗,气急败坏地训斥道:“俩糊涂蛋,平时缺你俩吃了?路边的野花不要摘,知不知道?也不怕被毒死。”
  这话真是冤枉人。赛咿哥从暗地里走出,“肉泥没毒。我就是看你家猫狗可怜,瘦骨嶙峋的,想喂它们吃点肉泥。”
  话落,奉上一把青囊,扬声道:“相逢即是缘。小娘子,今日是中和节,来买个一件一文钱的青囊罢。没成婚,祝您觅得良缘。成了婚,祝您多子多福。我这青囊可不简单哩,囊袋里装着辽地特产欧李子,酸酸甜甜,十分开胃。小娘子,不如来沾沾喜气?”
  常言道,不能轻信陌生人。可面前这小子,穿着辽袍,梳着辽髻。这身装束令浮云卿倍感亲切,像瞧见耶律行香一般。鬼使神差的,她就信了这厮的话。放下猫狗,任由俩馋嘴狼吞虎咽。她呢,挑拣出一件青囊,悬在指间,细细观摩。
  成婚不成婚,这厮都没猜对。她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与亡夫做过最亲密的事,无非是相拥亲吻。觅得良缘,叵奈世事无常,天人两隔。
  浮云卿没由头地泄了气,解下青囊,塞到这厮手里,“多子多福的福气,谁爱要谁要。”
  赛咿哥还是第一次遇见中途反悔的客人,连连劝阻说这可不行,“小娘子,你摸也摸过了,岂有不买之理?”
  浮云卿无语凝噎。好啊,原来是想强买强卖。别想成!她捋起衣袖,正想同这小孩讲道理,忽然转念一想,算了,买就买罢。毕竟是行香的老乡,不给他面子,也得给行香面子啊。
  “买,买还不行嚜。这一把我都要了。一共是六文钱,对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本来小插曲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哪想有个悍妇,三步并两步地闯进巷,把小孩提溜起来,扔到一边。
  浮云卿被她这不好惹的气势吓得后退几步,而她慌乱的脚步声正好引起悍妇的注意。
  悍妇刻薄地打量她几眼,旋即说道:“你是公主殿下罢,是那个死了驸马的公主,对罢?”
  浮云卿惊诧地“啊”了声,落在悍妇眼里,算是变相的承认。
  悍妇怒火中烧,掰正赛咿哥的脸,让他记下眼前人的面目。
  “儿,记下这个祸水。”悍妇咒怨道,“红颜祸水,只会在关键时刻拖后腿,还装作无辜,顾影自怜。”
  莫名其妙。浮云卿拆解着悍妇的话,明明是初见,可瞧她这阵仗,倒像是宿敌见面,分外眼红。
  出门在外,底气都是自己给的。浮云卿毫不客气地反呛道:“我得罪你了?”
  悍妇说当然,嘴角猛抽,讥讽道:“你得罪谁,心里没数吗?”
  她愤恨地指着浮云卿,“恶人终有恶报,你别想逃。”
  言讫,不经意地瞥了眼吓得哆嗦的猫狗,旋即搂着赛咿哥走远。
  浮云卿怨了句晦气。地头蛇哪个地方都有,巩州的虢国夫人,临安的无名悍妇,都毫不露怯地将满腹恶意泄到萍水相逢之人身上。
  遇见这些意料之外的事,只能自认倒霉。当然不能因为小人打乱自己的计划,浮云卿深吸口气,乜眼发抖的猫狗,“不敢撒野了罢,欺软怕硬的东西。”
  在此之前,她从没养过毛茸茸的小东西。若非此遭,想是这辈子都不会过上给猫狗喂粮铲屎,鸡飞狗跳的日子。
  没办法,谁叫它俩是“敬小猫”和“敬小狗”呢。她对敬亭颐的爱意转移到小猫小狗身上,她耐性不好,但她的驸马耐性无底线的好。她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本想今日糟心事到此为止,谁曾想瘫在船里赏湖景时,骤然受一重撞。
  这一撞,差点叫她飞出去。
  猫浑身炸毛,狗不迭狂吠。她呢,心肺差点移了位。一面安抚猫狗,一面龇牙咧嘴地喊痛。
  帷帽被撞了下来,浮云卿摇摇头,气急败坏地朝后面吼:“谁呀,长不长眼?没看见船里坐着人,坐着猫狗?”
  结果吼了个空。
  身后是一艘空船,空船后面还是一艘空船。空船头尾相连,目光所及,空无一人。
  浮云卿揉了揉眼,眯着眼朝远去望去。
  自打从万福寨逃出来,她的眼看物件是越来越模糊了。瞪眼自然看不清,眯起双眼,勉强能看见视线尽头处,站着一道白影。
  白斗篷掩着白袍,斗篷帽蒙头,脸上覆着银面具。苍茫天地间,蓦地闯入一道白得晃眼的身影,十分扎眼。
  一定是那厮撞了她,因着他对上她的视线后,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心一慌,掖在蓬帽里的一缕发丝不听话地飘了出来,荡在半空。那厮察觉到后,手抖得比蝉扇翅翼还快。
  所有白的物件里,浮云卿对白发最敏感。这时候有些感激敬亭颐,见过他的白发,才能在一堆耀眼的白里,迅速捕捉到白发所在。
  再仔细遥望,这厮手还抖着呢。
  身姿清瘦颀长,看着像年青郎。可头发白了,手也抖了,那一定是老糊涂的老翁伯了。
  浮云卿有些动摇,再转念一想,若不发火,这不是任由那厮倚老卖老么。
  她站起身,骂道:“欸,那边站着的白发老翁伯,你撞了我的船!你给我赔个礼,我就不计较囖。”
  这话多么合情合理啊,不曾想那厮冥顽不灵,竟一跃跳上了岸,快步跑没了影。
  浮云卿气急反笑,临安郡的百姓真是怪异得很。
  后来回了宅邸,回想起今日的事,仍旧气鼓鼓的。气起来,只想狠狠揍恶人一顿,哪里还顾得上伤心缅怀。
  浮云卿偎在侧犯怀里,添油加醋地描述悍妇与老翁伯的不讲理。
  麦婆子呢,趁她不注意,掏出簿子,在“好”字后面添了一笔,凑齐一个正字。
  心灰意冷的人,就算旁人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她也会唉声叹气,说不如死了算了,根本不会生气。而浮云卿真真切切地生气,不就说明她的情绪正在慢慢挪到正轨上么。
  这是好事。
  那厢被称作老翁伯的人卸掉装束,丧气地窝在太师椅里。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原先自负地以为,浮云卿不会在意他是白发还是黑发,他因她的不在意而不在意。今日倒栽了个跟头,她哪里会不嫌弃呢,她分明嫌弃得紧。
  小没良心的。
  他踅进屋里,摸出一盒染色膏,给自己染发。
  染的是银发,只因她先前提过一嘴,银发披身似谪仙,她喜欢谪仙,更喜欢将谪仙拉下凡尘。
  递信的小厮见他染了发,震惊溢于言表。
  小厮凑上前,说打探清楚了,“赛咿哥是辽人继钦与其妻廖氏的孩子。继钦有勇有谋,原先在萧绍矩身旁伺候,后来在虢州军自燕云十六州折回内地的路上,偷摸参了军。继钦战死邓州,廖氏心怀怨怼,今日闯到道和巷,刁难公主一番。”
  小厮见他愣神,轻声唤了句“敬主家”。
  “敬”这个字,把敬亭颐唤回了神。
  他对继钦这厮有印象,典型的辽人面相,高大威猛,熟读兵法,是刘岑的左右臂。赛咿哥生在虢州庄,百日宴时,他曾去凑了场热闹,对赛咿哥这个名字记忆深刻。
  敬亭颐梳着刚染好的银发,敛眸道:“赛咿哥不要紧,盯紧廖氏,倘若她欲对公主下手,定要在她动手之前,杀了她。”
  小厮躬腰说是,转身刚走几步,便听见太师椅上的人咳嗽起来。
  “主家,您重伤未愈,最近还是不要冒险出面了。”
  敬亭颐并不在意,“死不了,不碍事。”
  官家摧残他的身心,百般折磨他,他都撑了下来。只期盼哪日鼓足勇气,能与浮云卿重逢。
  他曾以为他伪装得天衣无缝,然而实际却是,只要看她一眼,他就溃不成军,所有精妙的伪装都显得无比低劣粗糙。
  然而即便伎俩被戳破,他也不舍得离浮云卿太远。
  也许在她心里,他已经成了一具腐烂的尸首,魂飞魄散,早已不存在了。但这并不重要,即便不曾重逢,他也想让浮云卿觉得他从未走远。
  气也好,喜也好,只要不再儯u,不再蹙眉揪心。
  他能忍受与亲友生离死别的煎熬,甘愿背负背信弃义的罪名,只求她长命百岁,肆意自在。
  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不再惧怕失去,只怕她忘了他。
  死在她最爱他的时候,是他想出的攻心计。
  囚身易,囚心难。他要浮云卿永远记得他,她生来就属于他。
  作者有话说:
  ①赛咿:契丹语,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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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纸鸢
  ◎她向过去颓废的自己挥手告别。◎
  倒春寒来去匆匆; 刚刚溺在暖洋洋的春日里,眨眼间,酷夏就悄然降临。
  月官渡门前摆了两瓮莲花; 扁平缺角的莲叶浮在被晒出彩光的水面,睡莲陡然挺起; 莲心对着紧闭的宅门。知了嘒嘒作响,窝在粗壮的树干上,尽情吸吮着树汁。餍足后,抖着脉络清晰的蝉翼; 扑闪扑闪地飞进内院。
  临安人爱午休; 酷热的晌午头都歇在家里,铺上竹席; 燔艾设帐,摇着青篦扇,渐渐入睡。
  浮云卿入乡随俗; 睡在通风的廊下; 四角都搁着一座燔艾炉,四缕白烟晃晃悠悠地飘远,驱走了蚊虫。
  敬小猫与敬小狗都长得愈发出落,发育成熟后,浮云卿就带着这俩去了趟骟坊,果断骟之,以绝后患。
  从骟坊回来后,这俩性情温顺许多; 叫声都变得娇弱起来。从前单浮云卿一人是万人宠; 如今加上敬小猫与敬小狗; 月官渡每日都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间; 大家渐渐恢复了精气神。今日到瓦市吃鱼桐皮面和虾燥棋子,明日泛舟西湖,登梵天寺经幢。江南美景秀丽,儿尾词点缀的吴语听起来与中原官话完全不同。
  反正大家初来乍到,看一只蝈蝈都觉新鲜。唯一不好的,也就是廖氏三天两头来闹事。
  起初浮云卿并不知那悍妇是廖氏,她想人家是本地人,势利眼一点也正常。对待地头蛇这类人嚜,翻个白眼忽视就成。但凡你分给她半个眼神,她就敢掀翻天。廖氏也是个人精,知她一个小寡妇无心与之纠缠,便愈发蹬鼻子上脸,守在道和巷堵人,说些莫名其妙的嘲讽话。
  说她不要脸,不知廉耻,红颜祸水。说就说罢,浮云卿遭人非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廖氏见使计不成,便动起手脚。拆毁浮云卿出行用的车轿,但凡逮到浮云卿只身一人出门上街,必会放恶狗撕咬,往她身上泼脏水,凡此种种,愈发过分。
  尽管每次浮云卿都如有神助,总能躲过劫难,可这并不代表她能长久忍受廖氏的欺负。
  有次俩人打了个照面,浮云卿抄着手,气得歪了嘴,“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目的?萍水相逢的,搞得我与你是宿敌一样。”
  廖氏冷笑,干脆自报家门。
  “‘虢州军’这仨字,从邓州回来后,你怕是再也没有想起罢。”廖氏说道,“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叛变。你只是失去了一位驸马,可你还能去找无数位新驸马。于我而言,我的郎君死在邓州。他是辽地威猛的将士,及至邓州,甲胄着身,手握长枪,结果呢,脚还没迈出一步,人就被毒死在江岸。将士从来只愿在浴血杀敌中牺牲,这是最高的荣誉。可他不曾战过,何其憋屈。”
  眸里凝着搽不去的恨意,廖氏咬紧后槽牙,指着浮云卿,破口大骂:“你不是红颜祸水么。若非你阻碍在前,场主怎会被你惑乱心神,把即将到手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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