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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襄君便转身看向上座,抚着肚朝皇后屈身敷衍一个礼。
“娘娘有大殿下,自然懂臣妾此番愤慨行径,襄君确实僭越,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轩眉,此处不好发难,端雅清嗓:“你身子重,先坐回去,教她说完。”
皇后还在给这名宫婢混狡机会。
许襄君起身:“娘娘,既然事关臣妾,可容臣妾下询问她几个问题,好一解臣妾心头疑窦?”
皇后瞧了瞧她尚未显怀腹部,点头:“问罢。今日之事不能出这道殿门,还要如实报予陛下知晓。”
字与字间让许襄君谨慎,无形间用陛下施压与她。
殿内气氛始终如一,大家虽默然不语,但注意力都倾斜在许襄君身上。
提到夏明勤许襄君犹如耳旁风,他的一切都自动屏蔽在耳外。
许襄君转过身,看着那双血红瞋目。
她轻声问:“你说你亲眼所见本宫杀人?”
那宫婢拧着巴掌印的脸:“自然!”
许襄君略微扶了下腰,白衡当即使人与她一道抬了把椅子到她身后,许襄君坐下后端正身姿,俯看脚下不足两尺远的宫婢。
“此事宫内流言颇多,你知道皮毛正常。既然亲眼所见可有流言之外的证据?如果只是这些,你一句‘亲眼所见’就想要本宫陪葬?你的烂命也配?本宫杀人动机是什么,她又哪里值得本宫亲自动手。”
“今日你报死要为那什么东檀求个明白,为何本宫‘杀人’那日不见你报予皇后娘娘速查求公正,反而隔了数日闯殿以身殉谏,这可说得通?”
“此番言论一听便是你被人拿住短处,要挟你以死央及本宫。雕虫小技是欺负本宫不出门诸人不识,便会任三言两语拿捏?你与背后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宫皇儿虽未出生,也是天家皇亲,岂容你们污言带累!”
许襄君声音不大且音调婉妙,可字字如刀将此局杀了个通透。
白衡由心佩服,许襄君不动气寥寥几句点得明白,化解此番。
那婢子脸噎红,恶生生狞视:“襄婕妤好生干净的手段,那日你独身做了这些,哪有多余证据。因奴婢身份低下,‘亲眼所见’便不能当作证据?”
她仰着脖子质问殿上,不是许襄君,故而许多目光落在其中。
许襄君摇头:“不是身份低下能不能当证据,是你行事逻辑不通,看似紧密,却用最简单有效的以命换所谓真相,想将本宫置于死地。你的命值不值钱本宫不知,但本宫比你精贵是一定。”
“说本宫杀人你拿得出证据,铁证如山下本宫不认也得认不是。可你空口无凭、贱命一条,凭什么想定本宫的罪?荒唐。”
那宫婢猛烈挣扎,嘶喊:“就是你!我亲眼看见就是你动手杀得人!皇后娘娘,真的是她,她亲手杀了人!”
这疯癫状态实在难以让人信任此言真假。
皇后见状颦眉蹙额:“大胆!你无实证信口诓言攀咬宫妃,拖下去杖死。”
“若婕妤近日身子不爽惊扰龙胎,你便真是万死!”
许襄君抬腕浅浅推推额角:“本奉皇命散心,却遇到此事。。。 。。。”
她袅袅起身跪向皇后,略带委屈道,“今日此事定不是意外,还请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不能平白受人如此污蔑,若宫中流言不息日后累及皇嗣声誉,妾身更是死罪。”
“襄君叩请娘娘为妾身做主。”
“。。。 。。。”皇后看着殿中伏地仙姿掐紧掌心。
若有人打算传出宫女死谏、不当言论在宫内发酵污蔑,再施以镇压后招,这路数已被许襄君两句话将此道堵死。
今日之后若有流言,她便能拿着殿中这番话求陛下做主了。
好个滴水不漏。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晚点再更一章。
第29章 礼尚往来
◎你不需要公道,你所在的一方便是奴才认定的公道。◎
此事以这名伪告宫女杖毙作结。
好一破绽百出的乱来戏码。
许襄君此刻望着西沉日暮; 昏黄搅着乌云压低,厚重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一如那名宫女被拖下去时喊冤怒骂。
神色晕透凝重; 不遮烦闷。
立政殿门前诸位娘娘出门后皆与许襄君拉开距离,她身边清冷孤寂得很。
顾元菱出门瞧见这一幕; 嗤笑精准钻进许襄君耳中。
皇后贴身女官追出殿门:“诸位娘娘留步; 天怕是要下雨了。。。 。。。”说着便着人分配雨具。
分发到白衡时手空了,这女官脸色一白; 连忙朝许襄君屈身拜礼:“婕妤请稍后,奴婢这就遣人去拿。”
随嘴埋怨做事婢子没拿够数; 说着要往下跪。
许襄君动手扶定她身形; 声音略带疲态:“去拿吧,本宫接不住姑姑一拜。”
她虽是女官; 可她也是皇后娘娘陪嫁的贴身随侍; 众目睽睽朝她跪拜下去算什么规矩。
所有人看见这一幕噤声不言; 经过今日; 心头对许襄君便各有心思。
女官带着人回身进门; 殿前诸位娘娘纷纷散去。
顾元菱走近; 阴阳怪气哼笑:“啧啧,你竟将自己混成这般。”
两步阔到许襄君眼前; 半歪着头; 俏皮说:“有人拼着性命都要往你身上吐口唾沫; 可谓当真精彩。”
她伸手拉扯许襄君衣袖,娇丽嗔道:“日后还有这般好戏记得让你贴身婢子去我那处喊一声; 我爱看。”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匿于眸底。
顾元菱一脸喜气; 从内到外刻满‘瞧热闹’‘落井下石’几个都字、且字体龙飞凤舞嚣张跋扈。
白衡护主怒目一瞪; 望着顾元菱一身宫装,咬紧唇却说不出来话,心中默默诅咒顾元菱失宠。
许襄君抖开她指尖,望着愈发压低的天。
散懒着腔:“本宫不常出门故而都不识得我,人情稀薄实乃应该。怀璧其罪有人见不得好,陷害也是常数。”
她缓缓将目光落在顾元菱脸上,定睛细瞧:“只是没想到短短数日你竟如此游刃有余、暗熟宫中生存之道,当真不负你才女盛名。”
这鄙夷神色、这话正中顾元菱心尖,生将她噎得胸闷抽疼。
入宫前所有傲恃此刻跌得稀碎,顾元菱掐眸拂袖,正张口要怒喝,背后传来一声清冽熟识声音。
“娘娘,天突然阴了怕是有雨,奴才给您送伞、接您回宫。”
顾元菱哑口怔在原地,肩胛面容可见的犯僵,脑子已能将这声音之下的人徐徐描绘。
她指尖揪紧衣袖,浑身轻抖不敢转身确认。
许襄君循声擦过顾元菱鬓角看下去,心口狂跳,黎至站在阶梯半腰,修长有致的左手握着一柄伞,一身普通蓝衫自透股清冽。
他清俊面容纹丝不动,无有见她的喜悦,只是眸底深邃遮掩不住深情。
许襄君看向他,勾唇抿笑:“算你有眼色。”
眸子停在他身上不动,微侧下颚,吩咐:“白衡,回去看赏。”
白衡屈身应‘是’。
她侧半步越过顾元菱正要奔向黎至,顾元菱此时颤着唇一把捏住她胳膊。
只敢从许襄君眸底对照心中那抹身姿。
顾元菱胸口急促起伏,梗得惶惶无法平稳。
掌心失了力,将许襄君捏得吃疼,她抖唇不可置信道:“你怎敢将他当作奴才随意赏赐,你可知他是谁。。。 。。。”
顾元菱侧目瞪看她,眼底涌出血丝。
许襄君慵散抿唇,是谁,是我心上人!
“他是谁都是我上辰宫的人,今日送伞及时,不赏赐难不成罚他?”
刚扭动胳膊试图挣脱,一只温炽掌心将她从顾元菱手下温柔扯开:“顾贵人,您捏疼我家娘娘了,她身子弱,禁不住您这般拉扯。”
蛮横分解的力道扯带到顾元菱,指甲钩劈了下,当即疼得她脱手龇牙。
黎至声音让顾元菱鼻头一酸,她迅速撒手扭转身匆匆落荒而逃。
摁扶住自家婢女后,顾元菱短扼了声哭腔在嗓子里。
颤抖问:“那是黎至吗?”
顾元菱带丝祈求抓紧婢子的手,希望不要听到已知的答案。
“是。”婢女轻轻一个字将顾元菱神魂打散。
呜咽梗在喉头,顾元菱浑身颤个没完:“怎么会是他,为什么能是他。。。 。。。”
许襄君顺着顾元菱飘飞裙角侧目,倾盆大雨毫无预兆瞬间兜头而下,黎至适时撑起伞,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到一柄伞下。
黎至呼吸坠在她耳边,本想琢磨顾元菱也忘记了,视线本能被黎至牵引。
伞面‘噼啪’雨声乱不住彼此间对望。
黎至压低声:“现在走白衡追不上,走吗。”这话说得如同私奔一样,许襄君勾唇,眼中亮闪闪的。
“走。”许襄君唇齿抑制不住欣喜。
只可惜不能光明正大牵挽黎至,她抬眸瞧眼落雨的伞沿,如此也是并肩而行了。
许襄君掉头往阶梯下走,黎至细心搀住她胳膊,生怕她脚下打滑。
雨大得白衡只要往下半步便会浑身湿个通透,见婕妤渐远身姿,白衡急地跺脚,无奈喝道:“娘娘,您小心。。。 。。。”
回头想寻看皇后殿是否有宫女出来给她松伞,她好追上去。结果殿前根本无人,连廊下值守宫女也无。
立正殿前除了顾贵人与她贴身婢女,就剩下她了。
如此叫喊让许襄君加快脚步,敞着笑往前走。
黎至见她玩闹兴起连忙扶紧人,速步撑伞跟上,慢慢抿唇弯起眸。
出了立政殿,许襄君带他寻了条偏僻小路钻进去。
无人后,她翻手一捏,将黎至右手握住。
滚烫触感一如既往,她侧仰头:“我抓住你了。”
黎至被这明晃笑容惊怔了下,四下扫看无人,缓声:“是。”你抓住我了。
此时抓住了,那时也抓住了。。。 。。。
他十足僭越地回握住许襄君,指腹交错紧扣在一起。
心尖被温煦熨帖,黎至轻轻笑了声。
“日后你都这样接我回去好不好。”许襄君脆声交。融在劈啪雨声中,指腹勾了勾,指尖直接钩扎进黎至心口。
他将伞往许襄君身边侧,温声:“好,日后次次我都接你。”
这话无形中让许襄君更生心安,是无论这红墙多高,人如何吃人,也不会压在她身上般那种安心。
见伞柄朝她歪斜,许襄君贴近他怀里,嬉笑道:“挤在一起就不会淋雨了,我们并行,无论何时何地不许淋湿自己。”
她冷眉重复叮嘱:“听到没有!”
这话在说此时,又不是此时。
黎至突然驻足不往前,伸臂将她揽在伞下:“前面那条路会有人,我们观会儿雨再走行吗。”
他舍不得松开,指腹更用力牵紧。
感受到力道,许襄君碎碎笑出声,踮了脚尖钻进他怀里:“起风了,我有点凉,你帮我挡挡风。”
这场大雨如同一道屏障,外间万般险恶环伺,他们紧紧裹在雨中安然无恙携手共进。
黎至敏锐四下扫看心惊着,右手摁住许襄君肩背,把人护在怀中,生怕她受一丝风。
“这个月份你还觉着凉可是体寒?改日我出宫学学此道脉象,日后我替你诊治。”宫内御医不能尽信。
她嘴中碎念黎至这话,问出一直以来的疑窦:“你何时学得医,是只会滑脉这一种脉象?”
黎至点头,攀他肩上的许襄君被带动着在他怀里晃动了下,两人衣摆便被雨水浸润,绞。缠在一块儿。
“嗯,你许我出宫那几次,我都寻了妇科名手学这种脉象。”他声音生涩顿下如实道,“也不精通,平常脉象足矣。最近研读医书,也有所浅见。”
许襄君‘啧啧’两声,踮脚轻吻了下他脸颊。
“你。。。 。。。”黎至心口骤停,喉结惶惶上下滑动。目光震着四处观望,穿透雨帘此处僻静无人,心跳却摁不回心涧。
“奖励。”她往黎至怀中拱,“你出宫三次,学成这样太厉害了。”简直多智近妖。
心中又细细碾开疼痛,她的黎至本该有更好作为,却落得这般下场,天道不公。
许襄君用额角顶他颈侧,婉丧着音:“今日你布得什么局,我没看懂。她不是那日刺杀我的人,你从哪里寻来此人牵引背后人?平白害人性命作甚。”
许襄君在他颈侧胡乱动弹实在让人受不住,他抵紧掌下肩胛,求她莫要再动。
“此事宫中流言颇久已然传到前朝,是陛下将此事闹出再用性命结案,并非出自我手。”
黎至抚慰她:“我只想借用陛下之手惊吓那日逃走的婢女,好顺藤摸瓜牵带出背后之人罢了。”
诚然,宫内很大有些事太深,得徐徐图之。
陛下此手全然未将许襄君放在心上,她背后文臣武将外戚权盛。
夏明勤既想要皇嗣,又不希望这孩子添喜增福的出世。此招下在她身上,未出世的皇嗣便会沾带些污言秽语,这样日后才好压制平衡权柄。
这局布的心恶又绝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