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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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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诡异地沉静。
  张行简有些希望她知难而退,就此放弃。
  他并不是非杀她不可。
  只要她不对他下手,他其实可以饶她一命。她虽然诡计多端,但毕竟照料了他一月……张行简呼吸突得停住,唇上贴上了一处柔软。
  他全身如被冰封。
  哪怕视力有损,他也在刹那间睁开眼,迷幻虚离的眸中光,落在与自己面贴着面的沈青梧面上。
  她一手撑在床板上,一手掐住他下巴迫他抬头。她面无表情地灌了一大口苦药,向他俯身贴下。
  张行简大脑空白,平搭在床褥上的手轻轻颤一下。
  这娘子并不在意他的意愿,也不在乎他睁不睁眼。也许在她眼中,一个意识不清的瞎子睁眼并不代表什么。于是,在这极近的距离下,二人四目相对,睫毛几乎贴上,气息完全熨帖。
  她在他齿关一抵,少有的柔让张行简心间战栗,药汁被渡向他。
  她俯着身,淡漠的眼中光华平静,微凉的发丝落在张行简脸上,从他睫毛上擦过。张行简在惊愕中,被她抵着舌,喉间被迫滚动,糊涂地吞了那口药。
  沈青梧满意地再灌自己一口浓药,再次向他俯下。
  张行简眼睛倏地闭上。
  他在一瞬间脖颈染红,唇齿间气息杂乱,吞吐不清。闭上眼后,四面八方压制的黑暗、娘子柔软又强硬的呼吸,将他带回他曾熟悉的某个环境——
  有一夜,他被蒙着眼,与沈青梧在杂物库房中亲吻。
  他仰着颈,真真假假间,互相试探间,短暂沉沦过那么一会儿。
  张行简此生于男女之事上的亲密经验有限,他对亲吻的所有认知都不是正常的。他只记得压迫,你来我往,戏谑,追逐,空气中纷飞的尘土……
  而这本不正常的亲昵,在这镇外山下的屋舍中,他再一次经历。
  沈青梧。
  只有沈青梧。
  除了沈青梧,不会有人这样戏弄他。
  登时间,张行简大脑混乱,冷静至极的思绪被打乱成浆糊。他不知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可唇间触碰不由他拒绝。他只模糊地想着他不能喝下这药,他不能被这药放倒……
  于是他舌尖向外抵去。
  他与沈青梧碰上。
  呼吸静那么一刻后,沈青梧气息微变。药汁被渡向她,然这不像喂药,像是追逐,像是情人间的游戏。沈青梧不由自控地想到曾经有过的一夜,苦涩药汁与清暖气息同时到来……
  她如何冷静?
  她掐住他下巴,在他喉间滚动时,与他亲吻。
  他偏脸躲过,沈青梧有些急促地再灌自己一口药。她眸子湿润,面容烧热,她沙哑着声说服自己:“张月鹿,你需要吃药。”
  她扔开药碗,彻底俯下身,再次与他贴唇。
  烛火的光落下,在墙根闪烁,如蛛网般攀爬摇晃。屋子暗下,气息却更听得清晰。
  沈青梧的手搭在床上,她俯下身,手肘向床里侧推开堆起的被褥。张行简蓦地一凛,想到她手要碰到的位置……横梁上的瓷片寒光幽幽。
  他本就是防着女杀手对他强硬……他只是防女杀手的时候,不知道女杀手就是沈青梧。
  沈青梧忽然被身下的郎君抬臂抱住,搂住脖颈,被他按向他怀中。
  她一怔,血液冰凉,从旖旎中回神,震惊于他莫非醒了……他抱着她,带着她翻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神智恍惚的沈青梧被他在颊上亲了一下。
  她眉毛飞扬。
  她腮帮被人揉着,气息重新被堵上。口中那口来来回回的药,被张行简压着,渡回了她口中,被她含糊中吞咽。
  烛火落在这对情难自禁的男女身上。
  横梁上的瓷片从头到尾没有被触发。
  ……
  张行简揉着额头,趔趄着从榻上翻身,手肘撑着床榻平复自己剧烈的呼吸。
  他面容染绯,眸中湿润,唇瓣颜色更为鲜妍,一身本就清薄的袍衫也在你来我往的发痴中弄得凌乱。长发散在脸上,低垂着面的张行简,睫毛上沾着一滴汗渍。
  他回头,透过迷离的烛火光,看那倒在榻上、已经被他用药灌昏迷过去的娘子。
  而他自己因为也吃了几口药,头也有些昏。但总比第一次吃这药的沈青梧好一些,总比将药灌了大半的沈青梧好一些。
  幸好这是药,不是毒。不然沈青梧色中饿鬼,被他弄死,恐也不知。
  张行简苦笑,又心中微恼:居然真的是沈青梧。
  博容居然放沈青梧离开军营,放任沈青梧来找他。
  张家的事那么复杂,博容为什么要让沈青梧参与进来?博容为什么不对沈青梧好一些,为什么不让沈青梧远离这些是非?当着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多好,干什么非要和张家牵扯……
  张行简低声:“沈青梧,我早告诉你不要太信博容。”
  可是沈青梧从来不听他的话。
  张行简模糊的视线中不能看清沈青梧,他也不想看清。他在床榻边怔坐一会儿,想到自己该离开了,该去忙自己的事了。
  沈青梧应该玩够了吧?应该回益州去了吧。
  张行简脑中混乱,他尽量冷静地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他想他要趁沈青梧醒之前离开。离天亮应该还有些时间,他该走了。
  他此时心头太乱,许多想法觉得都有疏漏。可他脑海中一直在想沈青梧,心里七上八下、胸前的伤不断地疼痛,全是她带给他的。他很难在不想她的时候,去重新规划他自己要做的事。
  他该离开了。
  张行简起身,去摸床边的竹杖。他被扔在榻上的药碗绊了一下,跌回床上,不禁出神了一会儿。
  张行简突然回头,空茫的没有神采无法聚焦的眼睛,落在床榻上。
  他忽然折身,俯身而下,手指抚上她眉眼,勾勒她的轮廓。
  他说服自己,他只是确认这个人确实是沈青梧,自己没有再次弄错。女杀手会听孔业的命令除掉他,但是沈青梧不会。这世上,应当没有任何人能让沈青梧完全听话。
  手指下抚摸到的面容,确实属于沈青梧,属于那个……很奇怪的娘子。
  张行简克制着呼吸,目光温柔一瞬——
  从来都让他看不懂的、任性自我的小梧桐啊……
  他必须离开了。
  张行简站起身,摸着自己的竹杖,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此处。
  ……
  沈青梧再次醒来时,迷迷茫茫,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日。
  黄昏余光擦过窗子,落入空荡荡的屋舍中。沈青梧盘腿坐在床上,低头看到自己微垮的衣物,露出的半只圆润肩头。长发散至腰,她起身时自己都压痛了头发。
  她不认为自己独自一人能意乱情迷到衣物快剥掉的地步。
  张行简。
  日光在沈青梧禁闭的眼皮上轻轻一跳,她的眼睛突然睁开。
  屋中没有人的气息,内力外放,会发现这处屋舍都没有活物的气息。昨夜那碗药是陷阱,张行简用美色勾她,他溜之大吉。
  沈青梧淡然起身,开始逡巡这处屋子是否有残留的痕迹。
  她技不如人,输张行简一筹,被他反将,这没什么。她早就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养病,他的这出戏精彩,勾起沈青梧的好胜心。
  他越是讨厌她,无论她是沈青梧还是阿无、他都要远离,她越是要得到他。他激起她的战斗欲,她就喜欢难搞的人。
  沈青梧翻身跳上横梁,发现了碎碗的瓷片,以及横梁上布置的那些机关。她发现这些陷阱足以让人重伤,眸中不禁更加明亮——
  好厉害的张行简。
  好坏的月亮。
  她更想要了。
  何况昨夜的情形,让沈青梧今日想来,也心中荡意连连。
  寒夜中,检查过屋子内外一切的沈青梧走出屋子,背上自己的弓。
  猎手要开追猎物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37 章
  暮霭沉沉时; 市廛间当街铺房悬挂起灯笼彩饰,人流三三两两; 秩序井然。
  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袍郎君用竹杖探路; 走进一家门口挂着“打烊”木牌的当铺。
  蓑笠边缘的帷纱飞起一角,隐约可见他清隽容颜,憔悴神色。
  而沈青梧便坐在当铺对面三层阁楼的屋檐瓦上,闲闲看着张行简如何辛苦。
  追上张行简花了些功夫; 但并没有太难。他到底身上有伤、眼睛不便; 这样相貌的郎君; 在这般穷苦之地并不多见。张行简算了许多隐蔽路线; 却没考虑过他自己相貌的出众。
  以为戴着蓑笠就不明显了?
  沈青梧拔着屋檐上的草,懒洋洋:笨。
  既然跟上了他,她便不着急下去找麻烦。猎物已经入了她的网; 她想什么时候下手便什么时候下手。而今——看猎物挣扎; 也蛮有趣。
  张行简自认为聪明,沈青梧不用脑子,谁胜谁负?
  她要拭目以待。
  此时; 进入当铺的张行简; 刚刚与店里小二对完了暗号。
  当铺扶拦后的小二自然不知道站在眼前的斗笠郎君便是自家主上,却也不敢再懈怠。
  小二邀张行简进里面歇息; 说要给客人安排上房。
  张行简摇摇头; 温和十分:“我如今另有他事,暂时不能歇息。何况我也不想给你们找麻烦。”
  他的“麻烦”让人听不懂; 张行简已经略过那话题; 问小二重要的问题:“我先前托你们给益州军统帅去信; 已经过去了五日; 益州军统帅没有回复吗?”
  暗网遍布; 当铺相连,飞鸽传书,五日应该足够了。
  小二苦笑:“郎君,益州那边好像在打仗,咱们的信鸽进去后就没飞回来过。我们放了好几拨信鸽,都没收到回信。”
  张行简蹙眉:打仗?
  估计是西狄与益州的摩擦吧。
  时间选得真不巧。
  若无意外,博容此时应该已经见到李令歌,拖住李令歌;而他这边应该证据反转,利用自己那所谓的渎职卖官罪反将到孔业身上,拖孔业下水……
  张行简让孔业下台,孔家跟着倒。没有李令歌在朝,没有孔家相护,张家成为少帝唯一依靠的人,才有机会徐徐图之,对付少帝,废弃并杀掉少帝……
  少帝以为天下人都将张家曾经的惨案认为是帝姬造成的,张家自己也应那般认为。少帝依靠姐姐的保护才那般肆意妄为,依靠孔业的计谋才和帝姬平起平坐。若是两个先机都没有了,少帝不学无术,又能如何?
  但是如今看,不光张行简这边倒霉,博容那边也进展不顺……
  张行简陷入深思。
  他想写信让博容将沈青梧召回,恐怕短期内做不到了。
  小二无法通过斗笠看这位郎君的神色,小二只建议:“郎君,若你的事真的急的话,不妨召那些暗卫出来,帮你去益州送信?”
  张行简回神。
  他想到长林等人。
  长林那些人与沈青梧打过后,便重伤逃之。他们之后和当铺联系上,想和张行简联络。可惜那时张行简被沈青梧“软禁”,根本没法子与他们联络。
  而今嘛……
  张行简说:“让他们先疗伤吧。伤好了,若想来寻我,唔,十日后再来找我吧。”
  他给了一个地名。
  小二记下后,目送这位郎君扶着竹杖离开。
  他见这人眼睛有疾,行动间却悠缓安然,实在让人看不懂。
  为什么是十日后再找他?现在不能找吗?那些暗卫养伤比保护郎君更重要?
  小二自然不知张行简的意图,只好摇摇头。
  张行简离开后不久,当铺又来了一位客人。
  今日两拨客人都十分奇怪:先前郎君眼睛有疾,气定神闲提了一堆要求;现今走进来的年轻娘子背着一张弓,冷面冷眼,看着不好对付。
  小二手按在扶拦后下方暗格的刀柄上,对这位女客人皮笑肉不笑:“娘子,外面写着‘打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看吗?”
  沈青梧打量一番当铺,目光落到这伙计身上。
  她直接问:“张行简要你们做什么?”
  小二:“什么张行简?你在说什么?你……”
  他本就不知道先前郎君的名字,这娘子看着不好惹,自然敷衍为主。但沈青梧懒得跟他饶舌,手肘撑在案上,只那么轻轻一磕,她手肘下的案面,便开始寸寸裂缝。
  小二呆若木鸡,额上渗汗:这煞星……
  他快哭了:“小本生意,哪里惹了您老人家,我们改……”
  沈青梧:“张行简和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跟我复述一遍。不然我拆了你们店。”
  小二犹犹豫豫地说出来,心想先前那郎君也没警告他们不能说,那就是能说的吧……只是之后得赶紧提醒主人。
  沈青梧:“那你们帮我传个话给长林。”
  小二:长林是谁?
  沈青梧慢悠悠:“你们告诉长林,博帅让我保护张行简,张行简的安危由我一人负责。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合作干活,我单打独斗惯了,之前只是给他们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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