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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从亮到灭。
没有人去管。
桌上的大字早已干,笔墨也没人理会。贴墙面对面的一双男女,浑然间,身心只交给彼此。
张行简喘息间,扣着她腰,轻声:“梧桐,我有礼物送给你……”
沈青梧:“怎么又送我礼物?我都没有礼物送你了,我不要你的礼物了。”
张行简:“是别的、别的……画……你上元节不要走,我有礼物给你,非常好的画,你错过了就看不到了……”
沈青梧犹豫。
张行简低声和她诉说他的画作,跟她描述上元节的热闹。他缠着她,轻声细语,温情款款,沈青梧的一颗铁石心,挣扎不已。
沈青梧屈服:“那我多待一日……但我不要你那种画了。”
张行简:“好。不要我哪种画?”
沈青梧:“不想看你画梧桐树,看你画月亮。你画点儿别的……”
他轻轻笑。
沈青梧喘着气问他,抚摸他汗淋淋的面容:“你笑什么?”
张行简:“想到一句诗,但不是很准确,不说也罢。”
沈青梧便掐着他脖颈,命令他:“说。”
极致情意间,窒息有时也能带来一种舒爽。
他闭着目,一滴汗落在睫毛上,也落在沈青梧心尖。
他一点点拨开她衣领,扔开她脖颈玉佩,要她腰间的玉佩缠到他指尖。沈青梧听到他低声念:
“入君怀,结君佩,怨君恨君恃君爱。”
沈青梧没有学过这首诗,便只用迷惘的眼睛看他。
张行简一点点倾前,一点点拂开她贴着面颊的汗湿青丝。他低声:
“你说,你是不是……恃君爱?”
作者有话说:
? 第 67 章
东京从除夕大典开始; 节庆是一贯热闹的。
今年张行简不在,主持祭月大典的人成了孔业。当日风雪过大; 大典主持得十足狼狈。
朝臣私下讨论; 若是张行简在,主持祭月大典的人便不会是孔业,当日气象,也不会那般无常。
这些私下讨论; 被孔相斥为“怪力乱神”。
然无论那大典主持得如何; 东京的主人; 年少的皇帝李明书; 心情都不是太好。
少帝心情差,是因为他刚将各地送来的秀女们运到东京,还没来得及接进宫如何玩耍; 就收到安德长帝姬的来信。帝姬斥他不学无术; 不求上进,严令他取消选秀,将各地良家女子好生送回。
少帝要建的各处楼阁; 也被帝姬叫停。
李明书多年顶着李令歌的威压; 即使长姐不在,一封信也足以让他胆怯。
少帝恹恹地放弃美人们; 再看李令歌的书信; 见李令歌说她不久便会归京,少帝除了少许的思念; 更多地却涌上烦躁感——帝姬归来; 他岂不是又要读书; 看奏折; 看大臣们的脸色行事?
这种想杀人就杀人的快乐; 岂不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为了哄少帝高兴,孔业在宫中连续办了十日的赏灯宴。灯火幢幢,火树银花,少帝望着那些灯火,脑海中突兀出现一个念头——
姐姐要是消失就好了。
姐姐要是永远不会回来就好了。
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身冷汗,他听到耳边唤声,睁大一双迷茫的眼睛,对上孔业慈爱的眼神。
孔业:“官家若是不喜欢这赏灯宴,不如臣陪着官家去民间私访?”
少帝眼睛一亮。
少帝很快沮丧:“可惜那些秀女不能见……”
孔业:“帝姬真是的,对官家要求太严格。我看官家这半年,即使帝姬不在,朝政也处理得非常好。帝姬实在太霸道了。”
朝政处理得不错,简直是笑话。
谁不知道朝政由孔业一手把持?少帝赦免张家,都是与孔业置气的结果。
但是这样的话,让少帝心中颇慰。
孔业不着痕迹:“若是帝姬一直不归来,就好了。官家可是皇帝啊,这天下事,本就没有官家做不得的。”
昔日孔业这样,少帝必然斥责。但是这一次,少帝沉默下去。
孔业心中有了数。
少帝艰难地转移话题:“不知姐姐何时归来……”
孔业:“等官家大婚了,正式登基就好了。”
孔业:“大婚……”
他皱眉,本不愿登基大婚。但是满目灯火光,忽然让他忆起衣香鬓影,忆起某一年的上元节,他与帝姬、孔相在民间游玩,曾见到一个美人。
弱质纤纤,风致楚楚。那样的仙女之姿,让他魂牵梦绕许久。
少帝脱口而出:“沈青叶!”
孔业迷惘。
孔业这样醉心权术的人,已经不太记得“沈青叶”是何人。他想了半晌,才想起那女子是张行简退了亲的未婚妻,曾让少帝扼腕许久。
张行简的女人啊……孔业眸色闪烁。
他想到张家平反,张行简却迟迟不归,不见踪迹。张行简小小年纪,却一直与他对着干。张行简总有一日会回来,会重新成为自己的眼中钉。
少帝和张家的关系,自己和张家的关系……都让孔业希望张行简得不到帝心。
孔业便说:“沈青叶沈五娘子,确实貌美无双,又贤惠淑雅,可为天下女子表。沈家这样的地位,出一位皇后,身份正相宜。”
只要少帝强夺了沈青叶,张行简对他那位曾经的未婚妻,不至于一点想法都没有。
再加上孔业收到过情报,说张行简和沈家的二娘子沈青梧也有点故事……
孔业弄不明白那些,却起码知道沈家和张家的关系,会让张行简无法割舍沈青叶。少帝若再与张家交恶,这一次没有帝姬周旋,张家势必得罪少帝。
孔业说服少帝:“昔日臣也觉得沈五娘子容貌品性都堪当皇后,然而沈五娘子却与张月鹿定了亲……”
少帝对张家有些忌惮。
但少帝迟疑半晌,说:“他们不是退亲了吗?而且张爱卿又不在……朕才帮他洗清冤屈不久,帮张家平反。他们家现在,感激朕还来不及呢。”
少帝说服了自己,镇定了下来,觉得张家应当对自己感恩戴德。
臣子生死由皇帝一手拿捏,本就正常。张家以前的事,张家早就洗牌了,皇帝何必对臣子心虚?
而且,当年的事,都怪张家太可恨,太欺负他。若是他不杀尽张家,皇帝由谁做,还真不好说。
张容一心偏袒姐姐,看好姐姐,说什么姐姐是他最好的学生。哼,张容以为自己不知道,但是偷睡的少帝听得一清二楚。
张容明明是太傅,是少帝的老师,却只向着姐姐不向着自己。李明书真的害怕过,自己会被张容暗杀。李明书午夜梦回,都是张容和姐姐千好万好,自己倒在血泊中求助无门……
但是少帝才是男子,少帝才是继任大位的那个人。
姐姐是他的姐姐,姐姐凭什么和张容在一起,凭什么想废掉自己!
幸好、幸好,还有张家父母站队自己,支持自己。幸好还有张家父母帮自己对付张容,压住姐姐……
少帝真的不想杀张家老头子,不想杀张家那么多人,那老头子多向着他。可是杀了更好,杀了后,所有威胁都结束了,所有龃龉都埋在地下,没人再计较了。
还是孔业让少帝放心。
还是孔业能让他和姐姐重归于好,能让他坐稳皇帝位啊。
此时此夜,少帝想着一些往事。他忘了自己曾说过不想当皇帝的话,他将所有错怪到他人身上。怪来怪去,只有自己是最可怜,最被臣子拿捏欺凌的。
少帝指派孔业:“你,去找沈青叶,给朕把沈青叶捉回来。”
孔业愣住:“臣?”
少帝:“对。沈家不是把沈青叶弄丢了吗?真是废物,半年了,都找不到人,沈五娘子在外风餐露宿,多可怜。你!你亲自出东京,帮沈家把沈青叶找回来。”
少帝:“沈家应该感恩戴德——朕要给沈青叶封后,朕要登基!朕要当真正的皇帝!”
孔业原本拒绝离京,一听少帝打算当真正的皇帝,立时心动。
孔业本就希望朝政之事,摒弃帝姬,摒弃张月鹿。皇帝当着他的废物皇帝,自己独揽大权,岂不正好?
孔业肃然:“官家放心!臣这就去沈家,帮沈家一同找那沈五娘子。臣一定掘地三尺,将沈五娘子带回官家身边。”
……
上元佳节,沈青叶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少帝紧盯的猎物。
白日刚刚祭奠过父母,哭过一场,夜里灯亮,沈青叶却要赏灯。
秋君真是弄不懂这个娘子在想什么。
他靠着旗杆,见沈青叶蹲在水边放莲灯,闭眼后双手合十,轻声祈祷。
秋君淡目冷看。
沈青叶偏过脸,向他望来。风掠额前秀发,她一双秀目潋滟如波,在寒夜中幽静地荡着细碎的光。
秋君与她目光对上。
他怔了一下,没吭气,没移开目光。
也许是犯懒。
那小女子竟也仰着脸看他许久,没有躲避。
秋君淡淡开口:“你许的什么愿?”
沈青叶弯起眼,柔柔笑:“我许愿——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秋君不语,目光闪烁。
他算半个白丁,却听懂了她这句不算晦涩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年年有今朝?
……难道她还指望自己这个杀手,一直和她在一起?
她在想什么呢,做梦。
秋君暗自不语,开始从头盘整桩事。整桩事的缘由,是她说她是他的妻子;她撒谎,骗他跟她一起行路。
秋君静静看着水边的沈青叶。
他想,莫非她喜欢他?
可笑。
秋君心中念头转来转去,时而恍然,时而迷惘。他最终觉得她应当爱慕他,这种结论让他神色更加古怪。但不论心中如何想,秋君面上都不动声色。
沈青叶被他的目光盯得心跳砰砰,有种不祥预感,总觉得他想杀了自己。
沈青叶扭过脸,想自己一定想多了。
人家秋君都不爱搭理她,都不怎么跟她说话呢。
沈青叶叹口气,提起裙裾站起来。她凝望着水波,慢慢露出笑:“好啦,我该回去了。麻烦秋君送我最后一程——我真的不是在哄骗你,这次行程结束,真的会有大笔钱财给你的。”
她笑容恬静,又十分哀伤。
无限愁绪藏于这样娇弱的身体中,却是为什么?
一贯不说话的秋君此时淡淡开口:“回去?”
沈青叶:“对呀,回去益州,找我的仆从和侍女,回去沈家……我在外待了太长时间了,大家会担心我的。”
秋君:“装模作样。”
沈青叶一怔。
秋君:“你若想回去,你我如今就不会在这里,离益州整整十里远。”
沈青叶面红。
沈青叶解释:“我是有些任性,我心中也愧疚。但我不能不回去,我若不回去,弄丢我的侍女与仆从,恐怕都会死。沈家军法治家,是十分严格的。
“我可以小小任性,但是性命攸关之事,我不敢。所以……我还是要回去的。”
她望着浅浅清波,望着秋君冷淡的面容。她心中生起很多向往,可她明白沈家养她至今,不是全无所求。
沈青叶垂头浅笑:“这次回去,也许我又要嫁人去了。有了之前的闹剧,恐怕这次不会再由我借病拖延了。希望我的新未婚夫不要比张三郎差的太多,不要是个老头子,不要整日对我打骂……那我就知足了。”
秋君冷漠:“向我求助?”
沈青叶一怔。
她连连摇头,脸红羞笑:“这次真没有。是没有人与我说话,我心里寂寞。秋君不必将我的疯话放在心上,我随便说说的。”
秋君目有异色。
她话中透露的信息太多,与他的世界相隔太远。
若她不是向他求助,她在想什么?
“身不由己”这个词,从来就不在秋君的世界。
看不懂。
秋君打算再看看。
……
上元佳节的赏灯,应该是十分热闹的。
沈青梧和张行简同游灯宴,已经不是一次了。
但说起同游的快乐,沈青梧更心动的,是张行简说要送她礼物。
沈青梧已经有些明白,张行简这个人,应当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会玩,会闹,会笑,会恼。他不是一个清高无欲的人,私下的他,非常的平易近人,非常的“与民同乐”。
那么这样一个人,总有数不清的礼物要给她,数不清的惊喜等着她。
沈青梧每日收他送的衣物,她收得都有些麻木了。她对漂亮衣物不再那么有兴趣,她想知道如果不送漂亮衣物不送玉佩的话,张行简还有什么礼物能送。
沈青梧从天亮等到天黑。
天黑后,她与他上街,忍着长林那个非要跟上来的死皮赖脸的人,也坚持要陪张行简走完一条路。
只要张行简不说,长林就坚持要凑上来看戏。
张行简脾性太好,他果然不说长林。
沈青梧满心忿忿,只好压抑。
但是与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