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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当即就有一个肥胖臃肿的妖邪叫嚷道:“积阴府主,你说的未来前途,怕是跟我们干系不大吧?在场诸位可不是谁都有城隍大庙的香火供奉,能在集镇村野、街头巷尾有座小庙就不错了。一些混不出头的,顶多一座路旁神龛!”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附和之声,一时间场内怪叫连连、气氛躁动。
姜茹见状冷笑,妖邪终究只是妖邪,哪怕共谋大事,也只贪图眼前蝇头小利,哪怕觉知人事,也大多性情未定、不堪大用。
壬望潮单手微抬,地窟之中鬼火大盛,磅礴气势顿时慑服所有躁动声息,算是显露其修为法力。
“诸位,我说的未来,自然是要让诸位能长久享受香火供奉。”壬望潮言道:“我辈昼伏夜出、潜身幽冥,不宜与华胥国官府公然为敌,眼下小有波折,但想来官府动作不会延续太久,正好趁此机会休养生息,筹备方略。”
“积阴府主这话可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时场中有一人发出几声媚笑,正是姜茹,她发现自己有机可乘,当即开口言道:“什么不宜与华胥国官府公然为敌?我看积阴府主不如当年黑山鬼帅远甚!大家趁早收拾东西,各回各家吧!”
壬望潮眉峰微敛,盯着姜茹问道:“不知阁下是……”
“漱云洞,秦妙音。”姜茹搬出假身份,轻摇团扇,露出半张浓妆艳抹的狐媚脸蛋。
“原来是漱云洞的秦仙子,久仰久仰。”壬望潮拱手说。
“漱云洞秦妙音?就是当年被梁韬打得洞府坍塌的那伙狐妖?”地窟中群邪低声私语。
“当年姜家投靠梁韬,同为狐妖,秦妙音估计对崇玄馆恨之入骨吧?”
“说到底,无非是嫉妒人家傍上了仙道世家,自己还要苦兮兮窝在山野。”
听到这些低声私语,姜茹装出一副狠戾表情扫视过去,团扇掩嘴发出低咆声响,十足野性未褪的妖邪。
“秦仙子莫恼。”台上那位长须老者开口言道:“我等并非是为一己私利,需知今时不比往日,华胥国馆廨之制已然完备,即便经历五国大战,颇多折损,但还有梁国师这等顶峰高人,年轻一辈中也逐渐有出类拔萃者。
而黑山鬼帅恰逢乱世,兵燹遍地、死者无穷,方能招出一支凶威滔天的鬼军。可即便如此,仍旧败亡梁国师之手,可见我等是绝不能与华胥国公然对敌的。”
白杖公这话说出来,多少是讽刺了旁边的壬望潮,暗示他比不上当年黑山鬼帅。
“梁国师你们对付不了,区区一个赵黍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姜茹冷笑道:“我听说此人在兴隆县那等偏远之地,不过杀了一头鼠妖,白杖公就要拖家带口逃到这积阴冥府?过去几百年的香火都白吃了?”
白杖公身份略微特殊,它在天夏朝时乃是祀典正神,天夏末年局势大乱,它约束渐少,看着各路乡庙野神兴旺,自己也开始依仗法力、擅掌威福。
真要论修为法力,白杖公在此间鬼神妖邪中也算数一数二。
“赵黍毕竟是奉朝廷之命前来。”这回轮到壬望潮开口:“他们武魁军为了战事要筹集钱粮,就免不得要行些手段,只是没想到会动到诸位香火供奉上。
而且在场诸位同道,不少都与崇玄馆有所往来,这华胥国朝堂上的明枪暗箭,也难免会波及到人世红尘之外。当初我得知赵黍敢对兴隆县令下手,立刻便知事态不对,因而联络青岩郡的诸位同道,这才避过一劫。”
“但我们现在的神坛法座都被拆了!”有鬼神妖邪厉声控诉道:“积阴府主可知,这是我们多少年的辛苦经营?一朝伐庙,我们的基业就这样被连根拔起!”
此言一出,又是诸多附和之语。
“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壬望潮只能尽量控制场面:“我清楚如今状况,但诸位是否想过,武魁军这么做,无非是得了华胥国主授意,我们固然是大受损失,可崇玄馆难道就毫发无损吗?
断然不会!崇玄馆、尤其是梁国师,不可能坐视这种状况发生。过去我们与崇玄馆缔结盟好,让他们诸多子弟受益良多,他梁国师难不成会坐视众多子弟被朝廷下狱问罪吗?”
“积阴府主,别说大话了。”姜茹再添一把火:“难不成梁国师还会为了我们,公然和朝廷与国主作对?”
白杖公则摆手说:“这便是秦仙子有所不知了,老朽曾与梁国师有数面之缘,他对我等过往奉献看在眼里,并多有赞誉。”
“不止如此!”壬望潮补充说:“如今在青岩郡大肆开坛行法的赵黍,乃是出身怀英馆,与梁国师的崇玄馆历来不对付。”
姜茹心下一喜,正愁如何将话题引到赵黍,没想到这家伙自己先开口,于是阴阳怪气地说:“你们那么急着抱崇玄馆这条大腿,那为何不直接扑上去把那赵黍千刀万剐?也好为梁国师出几分绵薄之力嘛!说不定人家梁国师一爽快,把朝廷官府也收拾清楚,让你们能够重归神坛法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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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孤身对群邪
姜茹这挑衅之辞一出,立刻引起地窟之中群邪鼓噪:
“没错!将那赵黍千刀万剐!我听说这些修仙之人的五脏六腑最能滋补寿元,大伙一块把他分了!”
“我要他的心肝!”
“我要拿赵黍的头皮做成鼓面!”
“他的牙齿也别浪费了!”
“嘿嘿!就不知这赵黍是否保有处子元阳,若是还有,他的子孙根袋我就不客气了!”
姜茹闻言心下恼恨,自己却偏偏还要装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轻摇团扇、笑而不语。
台上的壬望潮则哭笑不得; 这帮家伙连赵黍的影子都没摸着,当初收到示警传信之后,一个个跑得比老鼠还快,如今却在自己面前虚张声势。
“诸位,赵黍毕竟是朝廷官爵、馆廨修士,要杀这种人,后果难料!”壬望潮见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赶紧压制说:“哪怕要杀; 也该从长计议; 不可急功冒进。”
“积阴府主,你的基业不在青岩郡,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下方有妖邪抬手指喝。
“就是!我们神坛法座被毁,哪怕未来重返故地,没个十年八年也别指望能重新收拾干净!”
“不止是神坛法座,我们在当地培养多年的人脉、世代庙祝,也都丢了个七七八八,这些东西积阴府主你看得见吗?”
壬望潮那张青色阔脸暗了下来,他本想发作,仗着自己的鬼道术法,当场杀灭几个冒犯之辈,以此震慑群邪。
但考虑到这些青岩郡鬼神妖邪与白杖公往来更多,自己又要依赖这位老前辈撑场面,只好扭头问道:“白杖公,您怎么看?”
“老朽只是在想; 如今那赵黍身在石英城中,左右都是馆廨修士、强军劲卒; 若要杀他,便是公然与朝廷为敌。”白杖公手抚长须,他扫视在场群邪,又看了壬望潮一眼:
“但我们要真是这么做了,且不说能否功成,梁国师那边却不好看。各路鬼神大举侵攻人烟城廓,反倒落人口实,让华胥国朝野上下一心,梁国师也不好保全我们了。”
壬望潮又怎会不明白?当年他远远在黑山之外观战,一边是阴风卷黑旌,鬼军阴兵数十万众,一边是紫气结华盖,仙将天兵罗列有序,双方交锋日月失色、山摇地动。
自从亲眼见证过梁韬将黑山鬼帅打落云巅,壬望潮便深知自己永远都不是这位国师大人的对手。无论将那些鬼道术法推演得多完善精致,自己都绝对不能与梁韬为敌!
只是跟白杖公这种与崇玄馆子弟往来密切的一方城隍不同,壬望潮碍于鬼物出身,总归是上不得台面; 那些崇玄馆子弟对他也少有礼遇。壬望潮并不能保证自己杀了赵黍之后; 还能得到崇玄馆和梁韬的庇护。
“奇了怪了; 不就是杀一个赵黍么; 谁要你们攻城拔寨了?”此时姜茹轻摇团扇,声音不大,在场群邪都能听到:“我先前乘船沿着苍水来到阳澜泽,能察觉到那赵黍开坛行法搅动云气,他又不是一直缩在石英城不出门。”
“赵黍不在石英城?”有妖邪喝问。
“眼下还有谁成天开坛做法、搜捕鬼神?”姜茹反问一句,随即望向台上:“积阴府主消息灵通,不会一无所知吧?”
台下群邪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壬望潮,他一时语滞,自己最近为了招待各路鬼神妖邪,与他们打好关系,确实疏忽留意赵黍动向,麾下人手大多也被召回冥府。
“我立刻派人手去查探,很快就有消息!”壬望潮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说:“但不论如何,杀赵黍一事,还是应该谨慎为上。”
壬望潮挥手招来度魂吏,低声吩咐几句,姜茹又冷笑两声说:“积阴府主,你如此忌惮赵黍,莫不是见崇玄馆近两年颇多折损,打算改换门庭吧?”
即便在场群邪对于崇玄馆谈不上忠诚,更多是屈身效力、以求庇荫,可他们早已习惯与崇玄馆私下往来勾结。
白杖公当即言道:“积阴府主,哪怕朝廷如今是借清查不法贪墨之名,整顿各地神祠祭所,事后也断然不会容我等重归神坛法座。还望你不要疏忽大意!”
“我自然晓得!”壬望潮感觉有口难言,他肯定是不敢悖逆崇玄馆的,可他也不希望在眼下这个关头跟华胥国朝廷公然作对。
“无论是一国之主,还是国师大人,恐怕最恨的就是首鼠两端之辈。”姜茹则不留情面:“积阴府主若是能当着诸位同道的面,亲身动手诛杀赵黍,足可自证!按照人世绿林的说法,积阴府主这便算是纳了投名状。”
“不错!积阴府主要是亲手诛杀赵黍,我们大家才有理由追随你嘛。”台下妖邪起哄。
“不止如此,杀了赵黍,等同给他们崇玄馆除去一大敌,也能向梁国师表露心迹!”
听着下方群邪话语,壬望潮闭口不言,他扫了姜茹一眼,这位“秦仙子”三番两次挑动众人,让他不得不有所回应。
“积阴府主,此事确实可为。”白杖公也在旁劝说:“如果只杀赵黍一人,而不过多波及,梁国师那边也好交待。而老朽在青岩郡还有一些人手,等赵黍死后再鼓动一下各地百姓,要求重修神祠、迎回诸位同道,配合崇玄馆在朝中进言,如此上下合力,便能迫使国主让步。”
“此事确实可行么?”壬望潮还是猜疑未消:“我听说连楚郡守都被锁拿下狱,崇玄馆形势不妙啊。”
白杖公摇头抚须:“积阴府主有所不知,这无非是武魁军借着国主授意,强行抓人下狱。此举不合法度,延宕久了,崇玄馆追究起来,武魁军也不得不放人。”
壬望潮沉默良久,面对群邪逼迫,再想到自己能借此机会,一举邀获名望,也算为崇玄馆立下大功,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一方鬼神之主!
“既如此,那我也不便再推辞了。”壬望潮下定决心:“此去诛杀赵黍,还请各路同道为我见证!”
……
一张舆图铺在地面上,赵黍提笔轻点,然后抬眼望向一旁河流。
“这条河就是苍水吧?”赵黍问。
“没错!”贺当关抬手指向南方:“往下游便是阳澜泽,河对岸是利贞郡,苍水就是两郡之界。”
“我记得你就是利贞郡出身?”赵黍说。
贺当关点头回答:“当时华胥国设侨人郡县安置中土流民,我跟着长辈来到利贞郡安家。”
“利贞郡鬼神巫风较之青岩郡如何?”赵黍问。
贺当关想了想:“就这一路上看到被毁的神祠神龛,估计还是青岩郡厉害些。我小时候听到一些传说,说是哪家哪户有死者,夜里便会有度魂人提着白灯笼前来接引亡魂。”
“度魂人?”赵黍嘀咕几句,这个名头他不曾听过,感觉像是那些江湖术士之流。
不过既然有人肯主动做接引亡魂的苦累活计,利贞郡的鬼神风气自然会轻一些,也不知是哪路好心人,赵黍还打算讨教一番,哪怕结份善缘也好。
“贞明侯,坛场已经布置好了。”有几名降真馆修士走来。
赵黍扭头望向河岸边一处土丘上,有四面旗幡迎风飘展,他将舆图卷起收好,对众人说:“好,你们且退到百丈之外。”
贺当关接过赵黍的竹箧,问道:“赵执事,这些天你开坛行法总要让我们退开,是担心招惹到什么脏东西吗?”
赵黍离开石英城后,一路上经过各处集镇村野,除了召集父老乡亲宣告朝廷整顿淫祀、剪除鬼神巫风的法令,便是开坛行法、搜捕妖邪精怪。
此举便是为了充当诱饵,将自己置身于无人郊野,好让青岩郡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