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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先生白眉一扬,“你身上有杀气。”
“杀气分两种:一种是杀人,一种是为人所杀,”王小石反问,“不知我现在身上的是哪一种?”
“两种都有,”诸葛先生目露神光,“杀人和被杀。”
“刚才我杀过人来,但杀不着。”王小石面不改容。
“杀气仍未消散,”诸葛先生问,“你待会儿还要杀人?”
王小石只觉手心发冷,但神色不变,“是。”
就在这时,忽见两人电驰而至,急若星飞。
一个年轻人,剽悍冷峻;一名中年人,落拓洒脱。
诸葛先生即向王小石道:“他们是崔略商和冷凌弃,是我三徒和四徒,江湖人称追命和冷血。他们如此匆急赶来,必有要事。我先且不跟你们引介。”
王小石“哦”了一声,目光大诧。
那落拓的青年汉子,急掠而来,呼吸丝毫不乱,一揖便道:“世叔,外面有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画四借故挑衅,扬言要闯进来找世叔,大师兄和二师兄正拦住他们,争持不下。”
诸葛先生银眉一耸,道:“他们都是蔡太师的心腹,如此闹事,必有原故,你们快去助铁手和无情,我稍过片刻便出来应付他们。”
追命一拱手,道:“是。”这时冷血才向王小石迎面赶到,叫了一声:“世叔。”他们虽是诸葛先生的徒儿,但都称之为“世叔”。诸葛先生待他们,既有师徒之义,亦有父子之情,不过,他一向都因有隐衷,只许他们以“世叔”相称。
“哦?”王小石忽问,“我们见过。”
诸葛先生正待引介,王小石忙道:“两位有事,就不叨扰了。”
诸葛先生便道:“待办完事你们再好好聚聚吧!”
手一挥,追命、冷血二人,领命而去。
诸葛先生再饮一杯酒,不慌不忙地说:“蔡太师和傅丞相的人,跟神侯府的人一向有些误会,常生事端,请勿介怀……这,也许就是二师兄不肯出道多惹烦恼之故吧!对了,你适才不是说还要去杀人的吗?”
他含笑问:“不知杀的是谁?”
王小石看看他,嘴里遽然迸出了一个字:
“你!”
“你”字出口,他已拔刀、出剑!
变变变变变变变……
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画四一齐出现在神侯府前,不顾御前带刀侍卫副统领舒无戏的力阻,要进见诸葛先生。
舒无戏坚持不让他们闯入,“就算你们要拜见诸葛先生,至少也得让我先行通报一声。”
鲁书一道:“我们有急事,通报费时。”他位居“六合青龙”之首,堂堂须眉男子,说话竟是女子声音。
舒无戏道:“就算你们是来拿人,也得先交出海捕公文。”
“拿人?谁要拿诸葛先生!”燕诗二哂然道,“我们乃奉丞相之命,有事紧急通报诸葛先生,这不是比那门子的海捕公文更重大!你要是妨碍了我们,后果自负!”
这时,一人以手自推木轮椅而出,道:“到底是什么事?”他身后跟着一名威武大汉。
舒无戏一看,见是无情和铁手来了,知道纵有天大的事,这两人也承得上肩膀,登时放了大半个心,把事情向无情、铁手道分明。
无情听罢便道:“到底是什么要事?为何这般急着要见先生?”
赵画四哈哈笑道:“诸葛先生是缩头乌龟不成,躲在里面不肯见人吗?!”
铁手脸色一沉,无情也脸色发寒。
鲁书一假意叱道:“老四,你可别口没遮拦,丞相和先生相交莫逆,你这把不长牙的嘴别替相爷开罪了朋友!”
鲁书一这般一说,无情和铁手倒不好发作,铁手道:“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也一样。世叔正在见客,诸位稍待片刻可好?”
燕诗二冷笑道:“我们有的是要紧的事,要是出了事,你们可担待得起?”
无情也不禁有气,“是什么事,我还倒想听听,四位尽说无妨。”
赵画四又是哈哈一笑,“我们就是不要说予你们这些小辈听。”
燕诗二冷笑道:“我们是非要见诸葛先生不可。”
赵画四哈哈笑道:“若有人阻拦,我们冲进去也无妨。”
铁手再也按捺不住,“四位真的要乱闯神侯府,那也休怪我铁某人粗鲁无文了。”
这时,冷血和追命也闻风赶至,舒无戏知道冷血性情刚猛,连忙把两人拉到一旁,说了情形,并要冷血、追命先行走报诸葛先生,以行定夺。
鲁书一却又叱喝道:“老二,老四,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出言无状!得罪两位神捕大爷,万一私仇公了,你们可是一辈子都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了!”
这几句话,说得讽刺入骨,偏又不好发作。
无情只道:“我们不是不让四位马上进去,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既未事先约好,又未投帖,未免过于仓猝。我们若拜会丞相大人,当亦不敢不守礼节。至于神侯府,也不是没教养的所在,不是阿狗阿猫胡言乱道一番都可以混进来的。”
这番话,倒是听得赵画四和燕诗二脸色变了,鲁书一却在一旁做好做歹地道:“说得好,说得好,只不过,我们此来,为的不是我们自家的事,而是你家的事。你们却不急,我们还急死才怪呢!”
这样一说,倒是缓了下来,不急于求见。
如此一急一缓,一张一弛,倒令铁手、无情好生不解。
这时,追命、冷血已得到诸葛先生的指示,赶了出来。
追命即道:“我们已通报世叔,因席间有客人在,他请各位稍候片刻,即行接见。”
“有客人在?”鲁书一故意问,“那是位什么客人?”
“一位稀客。”追命答等于不答。
“可是腰间系一把似刀似剑、不刀不剑的利器的年轻人?”鲁书一追问。
“正是……”追命话未说完,已听到府内传出一声惨嚎。
——诸葛先生的声音。
“糟了!”鲁书一不分悲喜地叫了一声。
冷血、追命、铁手、无情、舒无戏,全都变了脸色。
——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年轻人是个什么样的客人?!
客人有分好几种:有的客人好,有的客人坏,有的客人受欢迎,有的客人不受欢迎。
有的是稀客,有的是顾客,有的过门是客,有的是不速之客。
但刺客能不能算是“客人”?
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神思未定,一人已飞掠而出。
正是那名腰系如刀似剑的青年人。
他衣已沾血。
他神色张皇。
他手上提了个包袱,包袱绢布正不断地渗出鲜血!
这时,鲁书一正说道:“不好了,我们正要赶来通知诸葛先生的是:我们接到密报,有一名腰佩如刀似剑利器的青年,今夜要行刺诸葛先生……”
冷血怒吼一声。
他迎了上去。
以他的剑。
但他一拔剑,那披发戴花的燕诗二就立即拔剑。
剑光一出,金灿夺目,由于太过炫眼,谁也看不清楚他手中之剑是长是短、是锐是钝、甚至是何形状!
相形之下,冷血的剑,只是一把铁剑,完全失色。
燕诗二一面出剑,一面叱喝:“你干吗要向我动手!”
两人各抢攻三剑,又攻七剑,再互攻五剑。两人衣衫都渗出了血迹,但仍无一剑自守。
“四大名捕”里,追命的轻功最好。
王小石飞掠而出,急若飞星,追命已长身而起,要在半空截击王小石。
那头戴面谱的赵画四却更先一步,一脚飞踢追命,一面喝道:“你敢暗算!”
追命回腿接过一脚,对方却连攻十七八脚,追命腿若旋风,如舞双棍,格过这一轮急攻,但王小石早已逸出围墙……
王小石正要翻出围墙,无情一振腕,两道神箭疾地激射而出!
可是就在神箭激射的刹那,两张书页,飞旋而至,正切在箭身上!
书纸是轻的、软的。
但现在飞切而至的书页却比任何淬厉的暗器更锐利。
书页一到了鲁书一手中,就成了利器。
他扬手发出书页,边还咆哮道:“还敢对我们放暗器!”
同一瞬间,铁手和一直双手环抱、默不作声的顾铁三已两人四手交换了一招,然后都退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
就这么一阻之下,王小石已逃出神侯府。
只有舒无戏没有去追。
他在诸葛先生发出惨嚎的一瞬间,已反身往内掠扑。
他要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际,他惊恐已极的声音在寒月下清清晰晰地传了过来:“天啊,诸葛先生给人杀了!快捉拿刺客!”
“四大名捕”一听,神色灰败,如着电殛,登时无法恋战,追命和铁手循王小石逃逸的路向急追而去,无情和冷血则急回扑神侯府。
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则各对望一眼,那是一种“我们成功了”的庆幸之色。
半个时辰后,铁手和顾铁三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哇”地吐了一口血。刚才在神侯府那一战,他们两人动手最少,只交手一招,但战情最是激烈。
王小石急奔我鱼殿。
他身上还带着伤。
伤口的血正渗透着衣衫。
他手上的包袱还淌着血。
断头的血染红了雪地,一行滴到了我鱼殿。
“王小石回来了。”
“王小石得手了。”
“王小石提着诸葛先生的人头回来了。”
……
消息一个接一个,一次比一次更精确,更紧密。
在我鱼殿里等候消息的傅宗书一听,饶是他平日沉着干练、喜怒莫测,此际也不免喜溢于色。
——杀死诸葛先生这等头号大敌,毕竟是件大事。
他一面传令:“快传。”另向左右两座“门神”和龙八吩咐道:“王小石胆敢狙杀诸葛神侯,待我验明后,就给我当场格杀!”
龙八和两“门神”均恭声应道:“是!”当即发话叫刀斧手暗中准备。
语音才落,王小石已如一支箭般窜入大殿。在冬夜里,他额上隐然有汗,衣衫尽湿。
王小石一入大殿,便问:“太师何在?”
傅宗书反问:“诸葛的人头呢?”
王小石疾道:“请太师来,我立即献上。”
傅宗书道:“宫里临时有事,圣上已召太师密议,一时三刻,不能回来。太师要我先验查首级,明日才予你犒赏。”
王小石一跺足,“他不能来了?”
傅宗书道:“我来不也是一样。”
“不一样。”王小石叹道,“但也只好这样了!”
他把包袱扔向傅宗书。
龙八一手接过,打开一看,烛光映照下,赫然竟是一名马脸高颧汉子,还张开血盆大口,像要扑人而噬。
——那是尤食髓的人头!
傅宗书变色。
王小石已出刀。
他一刀斫伤了正要拔出金鞭的“门神”。
王小石同时出剑。
他一剑刺伤了正要扬鞭的“门神”执鞭的手。
同一瞬,他欺身扑向傅宗书。
傅宗书比他更快,迎面一拳,“咯”的一声,王小石鼻骨碎裂。
博宗书变招更速,一脚踹在王小石左胁上,“喀啦”的一阵脆响,至少有三根肋骨断在这一脚下。
傅宗书铁袖反卷,把王小石连刀带剑飞卷出去。
按着他发出一声断喝:“乱刀分尸!”
然后他反身掠向内殿。
——蔡太师就在内殿忘鱼阁里等他的消息。
——太师才不会往我鱼殿去面对一名“杀人犯”。
——而今“必杀诸葛”行动有变,应当立即通知太师才行……
王小石已给他击退。
王小石已为他所伤。
傅宗书身形甫动,倏然,飞跌中的王小石在半空奇迹般猛一挺身,“噗”的一响,一枚飞石,已迎面打到!
傅宗书怔了一怔。
在这一瞬里,他只想到:
王小石已受了伤!
这只不过是一小块石子!
自己练的“琵琶神功”,可以刀枪不入!
龙八额上也挨过一颗石子,也不过是栽了个筋斗而已!
怕什么?
……
往后他已不能再想下去。
那枚石子,来得奇急,而且十分突然,他避不及,也闪不开,但若真要全身腾挪,也可以避重就轻,让石子击在别的地方,他自己至多在地上翻几翻,滚几滚,撞上些椅子、桌子和手下而已!
傅宗书不想自己在手下面前显得那么狼狈。
他已运聚“琵琶神功”,要以铁砧般的脸来硬接这一枚石子。
可是他错了。
他不知道王小石在半天前,故意施以一石只伤而杀不了龙八,便是为了要使他作出错误的判断,也没料到王小石拼着挨他一拳一脚双袖来使他掉以轻心,才发出这一颗石子。
这一颗石子,已是王小石毕生功力所聚。
“噗”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