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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储也越想越困惑。
他们不再凑头说悄悄话,沉思起来,才忽觉不对。
因为这屋里不止有他们两个人的气息……
宁怀衫和方储猛地一惊,转过身,就见乌行雪斜倚着门,浓黑如墨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们,也不知听了多久。
这一夜他杀了许多人,耗了许多气劲,回到雀不落才放松下来。
正因为气劲不足,那些原本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便露了几分……
于是,方储和宁怀衫嗅到了一丝不属于他们城主的气息。
他们愣了片刻,终于意识到,那是乌行雪身上缓缓显现出来的……天宿仙气。
也是那一瞬间,方储忽然顿悟,或许桑煜他们触到的逆鳞并非是“强要一道秘法”,而是将“天宿上仙来过雀不落”这事传出去。
这想法闪过的刹那,原本倚靠在门边的乌行雪已经瞬间到了他们面前。
方储一惊,脱口道:“城主我不说!”
乌行雪抬起的手顿了一下。
方储一拽宁怀衫,连忙道:“劫期这事,我们一个字都不会透出去!”
但乌行雪的手还是落了下来。
闭眼前,他们隐约听见了一道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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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行雪是被马车外潮湿的雨声吵醒的,再加上马车又穿过一道禁制,轻轻颠了一下。
他梦见的最后一幕,便是自己指尖勾着梦铃,定住了宁怀衫和方储。耳边萦绕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方储的惊呼:“劫期这事,我们一个字都不会透出去!”
他在那余音之中睁开眸子,看见了萧复暄昏暗灯火下的侧脸。
那不是驱灵灯,并不刺眼,在马车轻动中微晃了几下,温黄色的光便从对方眉骨和高挺的鼻梁处落下来,又落进那道唇线里
乌行雪尚未从困倦中抽离,他眯着眼懒懒看了一会儿,忽然抿了一下唇。
萧复暄似有所感,恰好在那时转眸看过来。
他静了一瞬,忽然想起梦里无数人提到的那句“天宿上仙”。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匆忙从萧复暄鼻下收回了视线。
“城主醒了?”
“城主。”
宁怀衫和方储的声音响起来,几乎跟梦境里的余音接连成片。
乌行雪怔了一瞬,才想起来他们此时正在去往落花台的马车里。
萧复暄视线还落在他身上,余光可以看见。他直起身,胡乱挑了一句话问对面三人:“还没到么?”
谁知宁怀衫和方储没开口,居然是萧复暄淡声答了一句:“到了。”
乌行雪一愣:“到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马车自从半梦半醒间轻颠了一下后,便再没有什么动静,好像还真的到了。
乌行雪纳闷地直起身,目光依然落在桌案对面:“到了你们怎么不动?”
就天宿上仙嗓音低沉补了一句:“那两个不敢叫你。”
乌行雪:“……”
问你了么你就答。
平时半天没话,这会儿一句接一句。
萧复暄连说两句话,他要再目不斜视盯着对面那三人,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于是他……
他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先前睡过去的时候,他还只是穿着单衣捧了个手炉。如今睁眼,不知为何封盖了一条毛毡厚毯。
直起身的瞬间,厚毯朝下滑了一些,冷意便顺着缝隙灌进去,乌行雪下意识托住厚毯,朝上拢了一下:“这毯子……”
这回宁怀衫和方储依然欲言又止,倒是医梧生答得快:“先前见……见公子指节泛青,想必有些冷。”
乌行雪心说何止是有些冷。
他正想冲医梧生点头谢一声,就听对方道:“上仙给你封了条毯子。”
乌行雪:“……”
他终于还是朝萧复暄看了一眼。
好死不死的,偏偏那宁怀衫在这时支支吾吾开了口:“城主,您可能有所不知。咱们体质特殊,每隔一段时间会出现一些——”
他或许是想说“怨灵噬体”之类的话,“怨”字的口型都出来了,他看了萧复暄一眼又默默咽回去道:“一些情况……”
方储也在旁边补充道:“那段时间会体寒难忍,越是厉害的人,越是难熬,额……”
碍于有仙在场,他们不好说得太直白,但又怕乌行雪什么都不记得,回头不堪忍受出事情。两人急得差点抓耳挠腮。
乌行雪搂着毯子,木着脸看他们,心道:别说了,恰好知道,在这演猴儿不如赶紧滚下马车。
那俩傻子一边起身要下车,一边还比划着道:“反正就是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唔——”
他们唔了好几下,天宿上仙的嗓音沉沉响起,帮他们补全了那个词:“劫期。”
乌行雪眼睫一抖,差点把手里的厚毯捂他脸上。
第34章 山市
比乌行雪反应更大的是宁怀衫和方储。
彼时他们掀了毛毡挡帘正要下马车; 听到萧复暄那句“劫期”,登时满头问号,一脚踏空——
就听咚咚两声闷响; 俩小魔头差点在自家魔窟门前摔个狗啃泥。
宁怀衫一把扒住车门; 止住踉跄。片刻后,拨开毛毡帘伸了一颗头进来:“……你为何知道?!”
他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儿瞪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就那么一眨不眨又难以置信地盯着萧复暄。
没一会儿; 方储的脑袋也进来了,皱着眉同样困惑:“天宿怎么会知道‘劫期’这个说法?!”
旁边的医梧生疑问道:“劫期?劫期是何意?我今日倒是头一回听说。”
宁怀衫立马冲他道:“那不是废话么!这事能让你们这些仙门中人随意听说?”
医梧生:“?”
劫期下的邪魔,稍不留神便会被人钻了空子、趁虚而入。所以照夜城内的邪魔妖道们彼此心知肚明,出了城则会百般掩盖。没有哪个邪魔会让外人、尤其是仙门中人知晓这一点; 那是自曝其短。
更何况,“劫期”这话也就魔头们自己说一说; 他们觉得怨魂噬体是一场劫; 所以用了这个名字。倘若让仙门中人知晓了,恐怕只会抚掌叫好; 管这叫做“报应”。
他们哇啦哇啦问了一气; 别的不说,乌行雪至少听出来了一点——“劫期”这个词; 怎么都不该从萧复暄口中说出来。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
那可真是个好问题。
乌行雪抓着毛毡毯,回想起梦里那些含糊其辞的片段; 尤其是桑煜冲他提起“天宿上仙”时暧昧不清的语气……
总之; 这马车怕是容不下他了。
偏偏那两个二百五还在叭叭:“不应该啊,天宿你……你究竟是从何知晓的?有谁透漏出去了?”
萧复暄没有立刻答他们的话; 而是用剑挑开了毛毡门帘; 转头冲乌行雪道:“下车。”
乌行雪看了他一眼; 掀了厚毯,朝车门走去。
他低头让过萧复暄抵着门帘的剑,正要下车。
余光里,萧复暄朝他瞥了一眼,忽然开口答了宁怀衫和方储追问半晌的问题。
他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道:“恰好知道。”
乌行雪心里倏地一跳。
紧接着那道嗓音又响起来:“披上大氅。”
宁怀衫和方储:“?”
他冷不丁又蹦出这么一句,没名没姓,听得众人俱是一愣。过了片刻,这俩才意识到,这句话是说给他们城主听的。
嗯………………
宁怀衫和方储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这会儿忽然没了词。
就见他们城主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朝萧复暄瞥了一眼,最终还是转头回了车内。
医梧生拎出车里备着的大氅递过去,道:“我不懂劫期何意,不过既然体寒难忍,还是多穿一点为好。或许……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描述一下劫期是何感受,如何方法能压制。我这别的不说,各式丹药都带了不少,或许能抵用。”
“……”
这话说完,马车内瞬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医梧生愣了一下,面露不解:“怎么了?”
宁怀衫和方储默默扭开脸,没敢在这时候乱插话。他们心照不宣地回避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天宿上仙萧复暄居然跟他们一样沉默。
当然,天宿本来就惜字如金,不爱开口。但那一瞬间,他们就是微妙地觉察到,天宿上仙的反应并非是常态的沉默,而是跟他们相似,有点不可言说的意思。
就好像他不仅知晓劫期是什么,甚至还知晓劫期会是何种反应,又该如何压制似的。
嗯????
宁怀衫和方储对视一眼。
不过,没等细想,他们就听见自家城主开口道:“实不相瞒,劫期如何如何我半点都不记得了,丹药就不必了,不爱吃。先生好意心领了。”
说完,乌行雪披着大氅下了马车,几乎有点匆匆的意思。
宁怀衫和方储连忙凑过去,小声冲他嘀咕:“城主,太奇怪了,那天宿上仙好像什么都知道,甚至连劫期怎么压制都——”
话未说完,他们就听见城主用极其轻幽的嗓音说:“闭嘴吧你们。”
两人最怕听见这种语气,头皮一麻,抿上了嘴。
乌行雪终于落得片刻清净。
夜里料峭的寒风带着雨水潮气迎面扫来,扫得耳边一凉。乌行雪这才意识到,方才在马车里,他耳根颈侧居然有几分热意。
身后有剑声轻响,萧复暄也下了马车。
乌行雪扫量四周时余光一瞥而过,看见萧复暄落后几步站在马车边,朝这看了一眼,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嘶……驿台边哪来那么些人?”宁怀衫忽然纳闷地问了一句。
“嗯?”乌行雪转头看去。
他们马车所停之处,是一片带篷顶的拴马桩。身后不远处应当就是照夜城的入口。
就见那里高垣睥睨,两边各有一座尖塔,塔沿似乎挂着钟罄,在寒风里摆动着,钟声穿过雾雨传过来。
高墙中间是一道玄铁大门,大门左右各有数十只青灯,高低错落。
起初,乌行雪以为那是挂在墙上的灯笼。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悬在雾雨中的鬼火。
鬼火间隙里,人影幢幢。
乌行雪问道:“那是何人?守卫?”
他心说这照夜城不是魔窟么,魔窟要什么守卫?
果不其然,就听宁怀衫道:“咱们照夜城以前是没有守卫的。那些青冥灯都是城主放的,还有塔楼上挂的玄钟,一旦有仙都之人试图进入照夜城,玄钟会响,青冥灯会窜成火墙,连绵百里。”
“不过后来有一些了。”宁怀衫又道。
“为何?”乌行雪问。
宁怀衫支支吾吾道:“额,因为城主在苍琅北域那个鬼地方,不知何时能回来。不少人担心这青冥灯和玄钟撑不了多少年,所以……”
这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
乌行雪心知肚明。想必是照夜城里那些邪魔觉得他必死无疑,信不过这些东西了。
而且,能安排守卫,说明这照夜城里有一个说话管用的人。
乌行雪冲宁怀衫招了招手,问道:“来,我问你,这照夜城现今的城主是谁?”
宁怀衫不大服气地撇了撇嘴,下意识道:“薛礼。”
说完被方储重重拱了一下。
宁怀衫这才反应过来,道:“城主……”
乌行雪全然不意外,他既然进了苍琅北域,世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魔窟照夜城便不可能一直空着城主之位,那么多邪魔妖道,总要有人争着坐上去的。有新城主再正常不过。
他又想起之前刚出苍琅北域时,宁怀衫一副急着拉他回照夜城的模样,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薛礼?”医梧生忽然出声,“薛礼……”
他被邪魔侵体,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多年,清醒前并不知晓照夜城新换的城主是谁。这会儿听到名字,他重复了几声,道:“这名字同我一位故交之子一样。”
方储:“你那故交是封家?”
医梧生点头:“正是,封家同我花家世代交好,上一任家主有两儿一女,长子封非是,爱女封居燕,幺子封薛礼。”
方储:“那没错,就是他。”
医梧生大惊失色:“此话何意?!”
方储:“就是那个封薛礼,不知怎么跟家里反目成仇,入了邪魔道,来了照夜城,把自己的姓氏去了,改叫薛礼。咱们照夜城这二十五年来没出过什么大魔头,倒是让他占了便宜,成了新城主。”
“不仅如此!”宁怀衫说着便一肚子火,脸拉得比驴长:“他来了照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