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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便起身披上衣服，独自一人走到画舫舟头，迎风而立，眉宇间的愁色清晰可见。
回忆刚刚小葫芦说过的话，短短几句，蕴含的信息却是太多。
“我属于你，你属于我，难不成……那曾经在梦境虚无中见到的婴儿是我自己？”乔远轻声低喃，目中有精光乍现，顺着这个猜测想下去，那一场梦中，小葫芦还曾说，它要带着婴儿去轮回。
“如果那婴儿是我，那前去轮回的也是我自己，轮回之前我又是谁？我缺失的记忆莫非就是前世记忆？”
乔远只觉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东西，突然，他脑中忽有闪电划过，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还在清风寨时，时常做的一个梦。
在那个梦中，他目睹了一场血染星空的大战，数千万仿若仙人一般的修士一同围攻一个青年，那青年手持金枪，身披银甲，身影顶天立地，挥手间，空间破碎，数以千计的修士灰飞烟灭，踏步间，苍穹震动，千百十万的金枪收割生命如同收割草芥。
乔远双目圆睁，神情震惊的喃喃道：“难道……我的前世就是那个举世为敌的青年？”
第九百二十六章黑发对孤坟
前尘往事不可捉摸，思来想去，一切也不过是猜测，没有可信的根据。
乔远慢慢恢复了平静，不再去深思此事，一切都要等小葫芦再次苏醒后才能有真正的答案，至于小葫芦最后所说的话，乔远根本就不会考虑。
变强？他自己会努力修炼，不用依靠任何外力。恢复记忆？他相信修为高了之后，定会像萧清云一样自行恢复。了解过去？乔远并不太在乎，他如今更看重的是眼前的幸福。
整理了一下心情，乔远低头看向下方，神色渐渐出现了复杂，低喃道：“既然路过，便去看看吧。”
碧云春舫的速度慢慢放缓，由高空落至地面不足百丈，不多时，左前方数十里外有一座繁华的城池出现在了乔远的视野中。
那城池放在修真界谈不上大，可在世俗界却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城门巍峨，城头刻着三个大字，华云城，正是乔远走出山林，踏入世俗界的第一个地方。
乔远目光扫视了一眼华云城，并没有打算进城，而是转而直奔此城西面一座低矮的小山坡。
远远可见，那里墓碑林立，树木萧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佝偻着身子，拿着扫帚在无力的扫着。
碧云春舫在十里外悬停，乔远独自一人踏空而出，眨眼间便来到了那小山坡上，没有惊扰那个老者，而是神识一扫，找到了山坡背面一座毫不起眼的土坟，孤零零的，如寒冷雪原上一颗腐朽衰败的老槐树。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华云城林家的家陵，所有林家族人死后都将埋葬于此，而那不起眼的土坟前，粗劣似伙夫随意劈柴剩下的木板上，仅留下了五个碳墨字迹，林晴儿之墓。
对于这个名字，乔远还是颇有印象的，现在想起，眼前似还能浮现一张羞涩红着脸，低着头不敢言语的可爱面容，不算展元与展瑶，林晴儿是他走进这个世界，第一个遇见的人。
那时候，乔远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修为也仅仅是炼气期，而林晴儿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值情窦初开，因一次偶然的搭救，林晴儿对乔远有了爱慕之心，可却因太过羞涩，始终不敢表达。
没想到，匆匆不过百年，再相见时，已是黑发对孤坟，初见便是有缘无分，让人不得不感慨万千。
乔远眼神复杂的蹲下身子，捧起地上一赔黄土，缓缓洒在坟头，低声道：“听你哥哥说，你这一生都未嫁人，独居深闺七十年，临走的时候也没说过一句后悔的话……”
说到这儿，他停住话语，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启封打开，里面共有两纸书信，一封字迹模糊，显然年代很是久远，上面的字迹乔远更是熟悉至极，因为那是他亲手写下的，而另一封字迹娟秀，墨汁较新，正是林晴儿在临终之时写下的遗书。
她死后，由其族人交给了林万天，林万天又在乔远重回月河宗时，交给了乔远。
要不然，到如今，乔远还仍不知道此事。
“凡人一生短暂，大多数人忙碌不知所终，而你却用一生去等一个不可能的人，值得吗？”
乔远心情复杂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悲伤？并无太多，毕竟两人仅仅是萍水相逢，即便当年他对那个总是羞红着脸的小姑娘有些好感，可这么多年的岁月冲刷，也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可惜？又显得太过局外，毕竟林晴儿是为了自己才一生未嫁，孤独至死。
就在此时，乔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苍老而沙哑的疑问：“你是？”
乔远缓缓转过头，看到那个白发苍苍的扫墓人老者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还未开口，就见那老者浑浊的双目内陡然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指着自己激动的颤声道。
“你……你……你是……乔远？”
乔远目光一凝，仔细打量了那老者几眼，渐渐在那张苍老的如同一张老树皮的脸上找到了几分熟悉，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你是……林义？”
听到这个很多年再没有人叫起的名字，老者顿时激动地老泪纵横，快走几步来到乔远身前，心中同样感慨万千。
他不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乔远依旧是青年模样，因为上一次林万天回来，也是如此，这就是修士与凡人的差别，林义很清楚，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青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有些淳朴的少年。
但乔远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林义十分意外，只见乔远也是一脸激动，上前抓住他的手说道：“林大叔，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
当年在林家，乔远就对三个人颇有印象，一是林晴儿，其二便是这位林义，此人外表严肃，可内心却是古道热肠，对乔远极为照顾，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乔远也仍旧记得那位好心的大叔。
只是他没想到，林晴儿阳寿已尽，林义年岁比其还要大上二十多，竟还健在。
林义听懂了其意思，不由摇头笑道：“只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最多再有一年，我也就去了，你看，这坟地我都选好了。”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林晴儿坟墓不远处一个偏僻位置，光秃秃的，连一棵小树都没有，颇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以乔远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林义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一年已是极限，这还是因为他年轻时习过武，比普通人要健壮的多。
其实，一个凡人能活到超过百岁，已算是高寿，乔远本没必要感伤，可还忍不住心生唏嘘，修士修炼，大多追求的是一个长生不死，可到头来，谁又能真的做到，只不过是在这天地间苟延残喘，只是时间长短不同罢了，林义是为了那一年，筑基修士是为了那百年，元婴修士也仅仅只能存活千年。
既然长生无望，又为何会有那么多修士拼了命的修炼，为了丁点利益厮杀不断，为了什么，甚至赌上整个宗门去发动战争。
乔远轻叹一声，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塞进了林义手中，他虽然没有给凡人延续寿元的奇药，可一些补充生机的丹药，凡人吞服后，却也能祛病强身，让老人晚年过得舒服一些。
“我一个将死之人，要这些仙丹妙药就是浪费，你快收回吧。”林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立刻将丹药推了回去。
乔远一脸无奈，正准备劝解时，神色却是蓦然一变，目中精光闪烁，抬头看向远空，一身元婴后期巅峰的修为压而不发，神情如临大敌。
第九百二十七章执念
林义也察觉到了乔远的神情变化，转身看去，可却什么也没看到。
突然，一抹身影硬生生挤入了二人的视野当中，从远空瞬息而至，就站在这山坡下方，诡异却又很自然，似他原本就在那里，只是两人眼花了，并未发现。
那人一身青衣儒衫，头束玉冠，手中一把水墨折扇半开半掩，看向乔远的神情透着和煦的笑意，似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你……你是……林文墨？”首先开口的不是乔远，而是露出一脸无法置信的林义。
在他的记忆中，林文墨与自己年岁相差不多，且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寿终正寝，如今再见到一个与林文墨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他如何敢相信。
可乔远明白，此人不是林文墨，而是封阳门的太上长老，墨阳子，那个在十多年前便已寿终正寝的林文墨不过是此人的一具分身。
“乔小友，一别近百年，你的变化还真是让人不得不赞叹。”墨阳子没有理会林义，而是迈着缓慢的步伐，一边上山一边笑道。
乔远眉头微蹙，眼中的警惕更多，冷声道：“百年？几个月前咱们不是还刚刚见过吗？”
墨阳子摇了摇头回道：“不不不，那时你我身份不同，算是初识，而今在这华云城再见，身份又不同，我可记得那天夜里，你我把酒言欢，你说认了我这个朋友。”
乔远眉头皱的更紧，实在不知道这墨阳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林义说道；“林大叔，你先离开这里。”
林义活了百多岁，见过的世面也不少，此刻自然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是碍事，便点了点头，嘱咐了乔远一句小心，就匆匆下山了。
小山坡上树木不多，又有成片的墓碑，显得阴气森森，风吹过来，掀起二人长发衣襟，一股逼人的气势正在乔远周身酝酿。
墨阳子走至乔远百丈开外，终于止住了脚步，因为他知道再前行一步，怕是就要逼得乔远出手了。
“故友相见，乔小友何苦如此气势逼人？”墨阳子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
乔远气势不减，依旧冷冷的开口：“林文墨，墨阳子，当年我还只是一个炼气小修士，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主动接近的，这一点我始终疑惑。”
“我的分身行事完全凭借本能，他可能是觉得你本性淳朴善良，值得结交。”
墨阳子含笑看去，不疾不徐的回道。
乔远双目微微眯起，神色冷冽，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没有继续对话，气氛便再次变得压抑起来，片刻之后，墨阳子苦笑一叹，收起折扇，神色很是认真的说道：“好吧，实话实说，只因为四个字，一见如故，你要是不信，我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一见如故？鬼才信这种蹩脚的理由，乔远瞥了一眼碧云春舫所在的位置，再次冷声开口：“那前辈这次来，又有何目的？”
墨阳子摇头一笑说道：“你何必如此警惕，以你的实力，我这具分身就算想对你出手，也奈何你不得。”
听到这话，乔远不由目光一凝，神识查探到眼前之人的修为的确未到化魂境，之前他也看过，可却被墨阳子的神识自动弹开，无法查看。
不过就算如此，眼前之人的修为也到了元婴大圆满之境，乔远内心动容，一具分身便有如此修为，墨阳子还真是深不可测。
“我知道你是重情之人，一旦知晓林晴儿的死讯，怎么也会来一趟此地，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到来。”墨阳子继续缓缓说道。
乔远也耐着性子听着，一语不发，他倒是要看看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成长的很快，让我十分意外，还记得那首词吗？”
墨阳子折扇一甩，话锋也是急转，让乔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记忆中那天夜里，在华云城口，林文墨即兴所作的一首词却是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一壶醉仙送少郎，夜月芒，冷星亮，十里长街，轻摇离别殇。相逢异村难相识，酒丛香，善心肠，清歌一曲若还乡。潇潇夜，持剑长，战破长空，曾言披风扬。回首一望华云初，今年少，负酒囊。”
墨阳子摇着折扇，轻声吟诵了起来，乔远目中露出追忆，心中亦是感慨无限。
顿了片刻，墨阳子突然开口道：“其实这首词根本不是我所作，而是出自他人之手。”
乔远一怔，随即想到了当年在东林大陆落霞城御风阁顶所看到的梁柱，那上面铭刻了数千年来不少文人骚客留下的诗文词句，其中有一句便是“回首一望华云初，今年少，负酒囊。”
后来乔远还就这个事问过箫红子，得知留下此诗词的乃是四千年前一位姓焦的高人，从那时候，他便知晓这首词并非是林文墨即兴所作。
现在看来，那位姓焦的高人与墨阳子应该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这一切，与自己又有什么关联，一个是四千年的人物，一个是成名已久的化魂境老怪，自己一个年岁不足百的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