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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敛闻言之后,脸色涨红,也不知是羞是怒。
老人淡然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也已经死了,再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辜奉仙不再拨动手中的流珠,轻声说道:“虽说周听潮已经死了,但这次损失之大,的确骇人听闻。负责江北诸司事宜的右都督大人为此大为震怒,严令我们地方青鸾卫追责凶犯,还有就是周听潮的那个女儿,也不能放过,只是要怎么缉拿凶犯,还是要请佥事大人定个章程才是。”
老人扫视三人一眼,沉思片刻后说道:“那伙劫囚之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为首两人是正一宗和慈航宗的弟子,自天宝二年的帝京之变后,以正一宗为首的六宗居功自傲,渐与太后娘娘离心,反而是与晋王联系甚密,这次正一宗和慈航宗出手,虽然只是两个不入流的外门弟子,但也可见几分端倪,只是在当下这个时候,两宗势大,我们也不好擅动他们,”
“至于那间客栈,本官也曾专门派人查过,在太平山脚下已经有十个年头,按照赵敛所说,那客栈的跑堂少年都能有抱丹境的修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一件事情,这间太平客栈恐怕与太平山上的太平宗大有干系,太平宗在正道十二宗中地位超然,素来不问世事,就连当年的帝京之变,太平宗也未曾参与其中,所以我们也不好贸然招惹太平宗的人。”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那个不知根底的江湖客。而且根据事后的情形来看,此人也的确是此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杀了钱行,带走了周听潮的女儿周淑宁。”
白愁秋停顿了一下,淡淡地道:“就用此人的人头,来向都督大人交差吧。”
第二十七章 都督佥事
辜奉仙重新开始拨动流珠,轻声说道:“佥事大人所言有理,只有将此人的头颅带回帝京,方能向几位都督大人交差,可话又说回来,钱大人也是一方好手,号称铜臂铁膀,一身横练功夫堪称是刀枪不入,距离先天境的小金刚之身也不过一步之遥,此人能杀掉钱大人,想来应该是玄元境的高手,想要杀他,恐怕不是简单之事。”
白愁秋点了点头,道:“辜大人说的在理,杀人从来都不是简单之事,所以此次召集诸位过来,就是想要一起商量对策,看看到底怎么杀掉这个人。”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店家小心翼翼开口道:“恕下官多嘴,辜大人和白大人俱是玄元境高手,以二敌一,自无败理,当下的关口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那人恐怕已经离开了怀南府。”
白愁秋道:“不是恐怕,而是一定,那人既然带走了周听潮的女儿,就说明他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救人的,所以他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离开怀南府,继而离开芦州。在此之后,他便有四个选择,北上青州、东去楚州、南下荆州、西行中州。”
辜奉仙思忖片刻,道:“若是他要去荆州,大可在江南地界救人就是,不必等过江到了芦州再动手,所以不太可能是荆州。其次青州,已经距离帝京很近,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周听潮一家等钦犯,必然离帝京越远越好,再加上佥事大人也是刚刚从帝京赶来,所以也不太可能是青州。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楚州和中州这两个方向。”
白愁秋道:“辜大人所言不错,此人逃亡的最大可能便是楚州和中州。楚州临海,他若前往楚州,便是打定主意要乘船出海,如此一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算是我们青鸾卫,也奈何不得他们。可这样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也情理不通,因为愿意花费如此大力气去救周听潮一家的人,必然是朝堂中人,而不会是海外之人。放眼偌大庙堂,抛开晋王殿下和六宗之人,谁还会这样做,谁在这样做?其实我们也都心知肚明,周听潮是孙松禅孙阁老的学生,也只有孙阁老会如此做。可孙阁老再手眼通天,也仅限于咱们大魏的两京一十九州而已。”
“嗯。”若有所思的辜奉仙漫然应了一声,猛然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正了神色,“白大人鞭辟入里,所言极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敛则在此时心生几分凛然之意,青鸾卫之所以屹立本朝两百年而不倒,自是有独到不俗之处,现在仅仅是凭借些许蛛丝马迹,便推断出了一个大概。
白愁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中州这一条路,我们只要派人封锁芦州到中州的所有要道关卡,然后慢慢瓮中捉鳖就是。”
三人同时起身道:“但凭大人吩咐。”
老人道:“你们去调集怀南府和风阴府的青鸾卫,我去总督衙门,请荆楚总督调兵。”
说罢,老人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抹,将桌上油灯的一点灯火捻在指尖,然后轻轻甩手,将指尖灯火抖散成点点星火。
星火点点连接成一线,然后一线首尾相接,化作一道长方形的幽幽门户。
老人起身走入门户之中,如同穿过一道无形界限,荡漾起层层水纹涟漪,转瞬即逝。
下一刻,老人直接出现在一处大坪所在,有四亩见方,暗合“朝廷统领四方”之意。大坪正中高矗着一杆三丈长的带斗旗杆,遥对着大门和石阶两边那两只巨大的石狮,以空阔见威严,沿着大门石狮两旁的那两面八字墙,有总督标营的亲兵靠墙一字排开,气势惊人。
老人缓缓上前,从袖中拿出一块黝黑令牌,沉声道:“青鸾卫都督佥事白愁秋,奉都督大人之令,求见总督大人。”
在老人亮明身份之后,立刻有人为其引路,一路穿堂过廊,来到总督署的前堂,不多时之后,有一位从身着朱红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其中,头戴双翅乌纱,官服上绣有豹子图案。
按照大魏定制,一品武官绣麒麟,二品武官绣狮子,三品绣豹,四品绣虎,五品绣熊,由此看来,来人竟是一位三品的武官。
在来人跨过门槛之后,白愁秋已经起身,来人作揖行礼道:“下官芦州都指挥使张婓,见过白大人,总督大人如今不在总督署中,还望白大人见谅。”
虽说两人都是正三品,但是按照历来的不成文规矩,京官出京高一级,青鸾卫见人高一级,白愁秋既是出京的京官,又是青鸾卫之人,所以张婓自称下官也并无错处。
两人略微寒暄客套之后,白愁秋开门见山道:“张大人,想必你已经知道前不久时发生在芦州境内的劫囚之事,本官这次出京,便是专门为此事而来。”
张婓问道:“下官确有耳闻,只是还未收到青鸾卫的公文,不知其中详情。”
白愁秋道:“本官也不妨明言,此事涉及周听潮上疏玷污太后娘娘圣名的钦案,事关重大,朝廷已经颁下旨意,封锁芦州边境,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张婓迟疑着道:“白大人可否出示朝廷的旨意?”
白愁秋轻声道:“旨意我现在没有,却有都督大人的手谕,张大人想不想看?”
这位掌管一州兵权的指挥使大人顿时沉默。
白愁秋不紧不慢道:“大魏朝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大魏朝,不是都督大人的大魏朝,如果太后娘娘没有旨意,都督大人不会叫我们这样做,若是张大人还有异议,我现在就给都督大人去信,大不了让都督大人去请太后娘娘,亲自给张大人再下一道旨意就是。”
说到这儿,白愁秋顿了一下,语气冷然道:“可如果因此而耽误了朝廷的大事,放走了钦犯,到时候抄家灭族,也希望张大人不要后悔才是!”
张婓苦笑一声,知道此时不可能再去推脱,只能应命道:“既然朝廷有旨意,下官自当照办。”
另外一边,辜奉仙从袖中取出一支烟花,来到店外,拉动烟花底部的绳线,一道烟火流星顿时直冲天幕,片刻之后,略微昏暗的天幕上炸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鸾,烟火点点。
此乃青鸾卫特有的召集讯息,唯有三品以上的青鸾卫高官方能使用。
小半柱香的时间后,有数名身着青衣官服之人来到此地,向辜奉仙恭敬行礼道:“属下拜见指挥使大人!”
辜奉仙略微点头致意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块黝黑的玄铁令牌,沉声开口道:“都督府密令,调动芦州境内所有青鸾卫人手,追杀逆贼。此战事关重大,如果有人怯战畏敌,或是临阵脱逃,无论其身居何职,一律诛无赦,其家产悉数抄没归入国库,妻女充入教坊司,兄弟子侄充军西北边塞。”
几位青鸾卫统领皆是动容,露出骇然之色。
辜奉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话锋一转,“之所以惩罚如此严厉,是因为此事牵涉重大,容不得半分纰漏,其实真正做起来并不算难,只是一名玄元境的高手而已,我们青鸾卫又不是没有杀过,谈不上赴死。再者说了,此事由佥事大人亲自运筹帷幄,只要不出差错纰漏,一个大功是跑不掉的,到时候建功升官,唾手可得。”
诸青鸾卫统领同时沉声应诺。
辜奉仙点了点头,又道:“当然,除了封官之外,还另有赏钱。凡是生擒贼首者,赏银万两,取其首级者,赏银五千两,发现其踪迹或是帮助击杀擒拿者,赏银五百两。”
所有人的眼神顿时一亮。
什么都是假的,银子是实打实的。就算在他们这个位置,想要捞够万把两银子,也要花上几年的时间,同时还有诸多风险,兴许哪天就要被人抓住把柄,不但丢了官职,而且吃了多少都得吐出来,可是赏钱却没有半点问题,拿得安心也放心。
辜奉仙放缓了语气,说道:“总之,我们勠力同心,不要让佥事大人失望才是。”
第二十八章 自帝京来
李玄都在风阴府城中停留了两天,不是他托大,而是他与人约好在此地碰头,只是应了一句老话,等雨停的时候雨往往不会停,等人来的时候人往往不会来,不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与李玄都约好之人竟是迟迟不到。
不得已之下,李玄都打定主意,至多再等一天,若是还不来,他就只能留下早先约定好的暗号之后就此离去。
至于这一天的时间里做些什么,按照李玄都原本的想法,让小丫头在客栈的客房里安心练功便是,只是小丫头扭扭捏捏地表示想要去城里转转,李玄都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再加上练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便带她离开客栈,去了城中的市集。
不过此时李玄都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这般轻松。
毕竟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年一人一剑纵横江北河朔的紫府剑仙,就算靠着所学庞杂,能够越境斩杀玄元境的高手,可也就到此为止了,只要有一个先天境高手出手,就能将他置于死地。
而青鸾卫作为可以媲美一个宗门的权柄衙门所在,其中不乏先天境和玄元境的高手,其中的左右都督更是归真境的高手,且精于刺探暗杀之道。当初帝京一战时,四大臣中的其中一人就在一位归真境高手的保护下,还被上任青鸾卫左都督成功刺杀,这才引出了后来的承天门一战,足足十余位先天境高手在他出宫的必经之路上提前设伏,将这位归真境的高手围攻致死。
这次招惹上了青鸾卫,必然没有那么容易善了。若是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被他们堵死在芦州境内。所以李玄都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请了一位朋友在此接应他,只是朋友过时不到,却又把李玄都架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还等不到,李玄都就会带着小姑娘离开风阴府,去往益阳府。
不过这些话,李玄都不会跟小丫头提及半分,甚至在表面上也不会表现出半分,给小丫头一种错觉,好似青鸾卫吃了一个天大的哑巴亏后,就把那颗被打落的牙齿吞回了肚子里,半点也没有想要找回场子的意思。
一大一小悠哉游哉地出了客栈,去往集市方向。
在路上,李玄都花了两文钱给小丫头买了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因为人多的缘故,把她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俗话常说骑在脖子上如何如何,这么多年以来,真正能骑在李玄都脖子上的,小丫头是第一个。
未成人的小孩子就是这点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逾越森严礼法而不被苛责,与不逾矩的老人们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换成一个豆蔻年华的大家闺秀,就万万不能骑在李玄都的脖子上,因为那样会被人看成是有伤风化。
不过如此一来,两人倒真的像是一对兄妹了。
“哥哥,你说那边有没有皮影戏?”
“有,不仅有这些,还有吹糖人的、捏泥人、变戏法的、演杂技的、耍猴的,想不想看?”
“想。”
“那就走着。”
李玄都架着小姑娘像一尾游鱼似的在人群中穿行,周淑宁只觉得目不暇接,一双眼睛都不够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