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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干脆是收起了烟杆,道:“看来李公子知道的还不少,竟然连客栈的前身都知晓了。”
李玄都道:“机缘巧合而已。”
“不管是不是机缘巧合,既然李公子能够知晓此事,也算是个有缘之人。”老板娘道:“也罢,只要你帮妾身赶走外头那个小丫头,妾身就与李公子好好说道说道。”
李玄都点头道:“我这就去会一会这位苏小仙子。”
“不急。”老板娘道:“先让那个丫头把外头的一群人给赶走,李公子再去动手,岂不是更省力气?”
李玄都点了点头,问道:“那些人是为何而来?”
老板娘道:“为财而来,有人放出了消息,说客栈中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妖丹,若是拿来吞服,可涨数十年修为。”
李玄都望着老板娘,缓缓说道:“客栈中只有老板娘和沈长生,至多再加上招财,沈长生和招财且不去说,就说老板娘的深浅,连我都看不出来,就凭外头那些三流角色,也敢来杀人劫财?”
老板娘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道:“第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第二,外头那些人只是一些探路的小卒子而已,真正的高手还没有到。第三,那个放出消息之人,说妾身有伤势在身,只有全盛时的五成修为,仅仅相当于一个普通归真境而已。”
李玄都微微皱眉:“老板娘几次三番提到这个所谓的放出消息之人,此人又是如何取信于旁人?”
“其实就算我不说,李公子也能猜出这个人的身份。”老板娘道:“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慈航宗的苏大仙子,她放出去的消息,在旁人看来,岂能有假?”
不等李玄都发问,老板娘已经继续说道:“至于她的用意如何,还要牵涉到太平宗,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了。”
李玄都心头一动,想起平安县城的龙家之事,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猜测,道:“那位苏大仙子的用意,我也许知道一二。老板娘与太平宗的关系匪浅,如今太平宗又行封山之举,若是在老板娘的身上做些文章,以此查看太平宗的反应,应是再好不过了。”
老板娘猛地怔住,一双丹凤眸子盯着李玄都,过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是妾身小看李公子了,没想到李公子就连这些隐秘之事都知晓,那妾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正如李公子所言,苏云媗的确有此算计,在芦州的时候,毕竟就在太平宗的眼皮子底下,她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如今妾身独自出行,她终于是出手了。”
李玄都闭上双眼,陷入沉思。
颜飞卿曾经说过,这四年来,他与张鸾山并无太多来往,反倒是苏云媗与张鸾山联系紧密,张青山、白茹霜、张琏山、马素珍等人,皆是受苏云媗与张鸾山的指派行事,颜飞卿对此并不知情。换而言之,以前他想不通张鸾山在拜托自己救人之后为何仍是派出了张青山等人,那么换一个角度来看,张青山和白茹霜第一次出现在太平客栈的时候,是否就已经有了试探之意?
另外,张鸾山也承认了他与宫官的合作关系。
如今,宫官试探闭寺的静禅宗在前,苏云媗试探封山的太平宗在后,若说着两件事与张鸾山没有关系,可能吗?
如果真是张鸾山在暗中指使,那么他究竟要干什么?
第十八章 苏小仙子
张鸾山说自己要救天下,可他到底要如何救天下,李玄都没有半分头绪,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思下去,只能暂且搁置一旁,待到日后去慢慢细究。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大堂中传来了呼喝打斗之声,想来是几派人在一言不合之下,终于大打出手。
不多时,沈长生跑进后厨,道:“老板娘,李、李先生,不好了,前头打起来了,那个姓苏的女人,一个人打十几个人,有两个人被当场打死了,还有几个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也被那姓苏的给打趴下了,怎么办?”
老板娘又拿起了烟杆,点燃烟叶之后也不说话,就是望着李玄都。
沈长生自然也顺着老板娘的视线望向这位李先生。
李玄都拍了拍腰间的“冷美人”,对沈长生道:“也罢,你留在这儿陪着老板娘,我出去收拾残局。”
沈长生重重点了点头。
当李玄都回到大堂的时候,发现这儿已经是一片狼藉,桌子、凳子、桌子上的酒菜、以及刚刚还在吃饭的人,碎了一地,也倒了一地,唯有自己先前坐的那张桌子还算完好,此时一名黑衣少女正坐在桌子前,一柄黑色的带鞘长剑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李玄都不得不迈大步子,踩在各种污秽和各种残骸的间隙中,来到这少女面前,低头看了眼桌上属于自己的那个酒碗,道:“这位姑娘,在别人家的客栈里大打出手,未免有些不太像话。”
黑衣少女抬起头,望向李玄都,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
李玄都没有答话,也没有动怒,
他是个自持身份的人,或者说他还是个残存着几分傲气的人,傲气不是一味对旁人盛气凌人,而是不与某些不如自己的人一般见识。
不管怎么说,他与苏云媗都是平辈论交,这个苏小仙子是苏云媗的晚辈,也就是他的晚辈,她可以出言不逊,李玄都却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如果此时他反唇相讥,那么与骂街的泼妇何异?
不过李玄都不说话,有人帮他说话。
“你又算什么东西?”却是沈长生从后厨探出个脑袋。
少女转过头,冷冷地望了沈长生一眼,目光犹若实质一般,只有抱丹境修为的沈长生立时吓得又缩回头去。
少女收回视线,又望向李玄都,冷冷道:“我知道你的境界不低,不是那些杂鱼可以比的。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行侠仗义也要分时候,更要讲究分寸,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随便掺合的,小心引火烧身。就算是当年的紫府剑仙,被卷到帝京之变中,还不是是落得个道消的下场。”
李玄都不由无奈苦笑。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类似于“就算紫府剑仙如何如何,还不是如何如何”的话语,难不成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前辈告诫后辈的反面例子?
当然,这些他曾经说给小丫头听的话语,现在又被一个晚辈原样还给了自己,这种感觉也颇为新奇。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跟他说这些江湖道理了?
少女见李玄都仍不答话,又看了眼后厨方向,笑道:“你不走也没关系,你大可尝试出刀便是,看看你的刀能不能救下那个贼人。此人从前朝帝陵中盗走妖丹,意图以此练就魔功,人人得而诛之!”
李玄都终于是开口道:“你真相信这座客栈里有什么贼人?”
少女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为什么不信?”
李玄都叹息一声,“就因为这件事是从苏霭筠口中说出来的,你就深信不疑?”
少女苏云姣脸上的讥讽神情渐渐敛去,知道这件事是由她姐姐苏云媗的口中传出不算什么,可“霭筠”二字却是不一样了,这是姐姐的表字,除非是熟识之人方能知晓,眼前之人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眼前之人也是姐姐的故交,或是敌手?
最了解你的人正是你的敌人,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只是她仍旧谈不上惧怕。
虽说眼前之人的境界不低,甚至比她还要高出一筹,可那又如何?
慈航宗有一门极为重要的功课,就是辨识各宗高手的相貌,无论正邪,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各宗高手的画像应有尽有。在她的印象中,无一人的相貌与此人的相貌相合。
若无宗门支撑,不过是无根浮萍一般的江湖散人而已。
江湖散人,要么给权贵人家看家护院,要么投靠各大宗门吃些残羹剩饭,一群断了脊梁的走狗,摇尾乞怜而已。
在她身后,还有她的姐姐苏云媗,还有她的师门慈航宗。
何惧之有?
李玄都道:“看来苏云媗的城府,你是半点也没学到,不过这样也好,喜怒都挂在脸上,总比藏在心里要好。”
苏云姣淡然道:“报上姓名,不要在这藏头露尾地故作指点江山之语。”
李玄都笑道:“有些话,我以我的身份来说,没有半点问题,可总有人觉得我是在装腔作势,无非是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我说的话,说得直白一些,装什么大尾巴狼,是这个意思吧?”
少女冷着脸点头道:“还算有些有点自知之明。”
李玄都笑了笑,径直坐到少女对面的位置上,开门见山道:“姑娘,我知道你是谁,你姓苏,名云姣,慈航宗的苏小仙子,苏云媗的妹妹,颜飞卿算是你的姐夫,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没有跑,还是坐在这儿跟你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客栈里的气氛骤然一凝。
少女停下了正要端起酒碗的动作,望着李玄都。
李玄都接着说道:“这意味着我并不怕你背后的那些人,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也不会跟你好好谈,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火气,就冲你刚才说的那些没大没小的话,我一巴掌把你拍出客栈,也没人能挑出个不是。”
苏云姣加重了语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李玄都道:“我姓李,双名玄都,与你姐姐苏霭筠,还有你的准姐夫颜玄机,都可以算是故交,还有你姐姐的好友玉女菀,我也算得上熟识。其实我这次本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无奈我与这儿的老板娘算是旧相识,又受东华宗的南柯子所托要找慈航宗的人,这才找上了苏小仙子。”
苏云姣冷笑一声:“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
“难道不恭恭敬敬便是无礼?这是哪家的道理?”李玄都终于是有了几分不耐,“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都说我是你姐姐的旧相识,你还这般作态,非要逼我出手才肯甘心?”
苏云姣冷笑不语。
意思也很明显,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苏云媗所结交之人,无一不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一个无名小卒口口声声颜玄机、苏霭筠,谁知道你是不是招摇撞骗?
李玄都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这个道理:“果然江湖上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苏云姣按住桌上的黑剑,示意李玄都尽管出手便是。
李玄都没有拔刀的意思,只是说道:“记住,这是你自找的,不要打输了便回家找姐姐哭诉。”
话音未落,李玄都悍然出手。
出手之快,甚至让苏云姣没有来得及反应。
李玄都一身气机瞬间倾泻如雪崩山洪,两人之间的桌子顿时四散纷飞。李玄都身形瞬间欺近,打飞帷帽之后,露出一张清丽面庞,然后他单手按住这名女子的额头,“无极劲”迸发,直接将其打飞出去。
女子重重落地之后,还要挣扎着起身,就见李玄都身形一掠长虹,来到她的面前,又是一指,女子身形巨震,然后便没了动静。
第十九章 朋党之争
当苏云姣悠悠醒转的时候,就像一个宿醉酒醒之人,茫然了好一会儿之后,眼神中才有了些许神采。然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她挣扎了一下,也只能稍稍抬起头来,看到床边坐着一人,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认出此人就是那个对自己出手之人。
“这是哪里?你究竟是什么人?”苏云姣这才有些知道怕了。
李玄都道:“这里是客栈,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叫李玄都,是你姐姐的旧相识,可是你不信,非要逼我出手,现在信了?我常说我那个师妹笨,没想到你比她还笨,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比苏云媗有福气。”
苏云姣强压下怒气,又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李玄都玩笑道:“你打坏了老板娘的客栈,我便把你交给苦主,等着你姐姐上门拿钱赎人。”
苏云姣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就站在窗边,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但可以看到手中拿了根烟杆,正在吞云吐雾,再看其身形,婀娜窈窕,想来就是李玄都所说的老板娘了。
苏云姣本想骂上一句贼子,可转念一想,自己此时就在人家的手中,还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利为好,免得多吃苦头,毕竟刚才的事情已经是个教训,她只是自小被骄纵惯了,可不是真傻。
她这副想要骂人又不敢的样子,被李玄都看在眼中,不由笑道:“还不算无可救药,看来是苏云媗平日里太过操心天下大事,疏忽了对你的管教。”
苏云姣最是听不得这等口吻,心中再度火起,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低头不语,假装没有听到。
李玄都起身道:“我封住了你的两大丹田,你就不用多费心思了,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便不会把你如何。”
虽然苏云姣很想像许多豪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