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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修心中大骇,恐怕就是先天境的高手也没有这等神异之处,而是出神入化三境中才能媲美。
李玄都整个人的气势不降反升,手中无剑,一身剑意之汹涌,好似是大江大潮,层层叠高,绝不像是个受伤之人。
此时此刻,剑客心中终于萌生退意,顾不得事后陈孤鸿如何震怒,就要向后退去。
可是李玄都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轻描淡写地以两指搭住剑客的长剑,使其不能动弹分毫。
这名剑客也是果决之人,立刻松开手中那把被他视为性命根本的宝剑。
李玄都倒持长剑,然后甩手一掷。
百步飞剑。
长剑如长虹,瞬间刺穿了剑客的腹部,然后出人意料地直奔那名一直处在最后方的左道方士而去。
这名左道方士被剑客的身形遮蔽了视线,并未看到李玄都的出剑动作,等到他发觉那抹长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更何况此时他的双手还“扎根”于地下,死死缠住李玄都的脚腕,就算他想要放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这名左道方士被长剑接刺透眉心,穿颅而过,死得不能再死。
原本缠住李玄都脚腕的手掌随之变得绵软如泥,被李玄都双脚轻轻一挣,便成了一堆烂肉。
李玄都复一招手,长剑自行拔出后回掠,围绕主人盘旋一周之后,悬停空中。
虽然这把长剑不是严格意义上个的飞剑,更不曾以精血喂养,远达不到剑随心动的程度,但是勉强可以做到如臂指使。
被长剑刺穿腹部气海的剑客重重落地,呕血不止,十分凄惨,他艰难抬起头来,望向自己那把悬停空中的佩剑,眼神之中满是不甘和艳羡。
飞剑术。
真的是飞剑术。
他是一位抱丹境的剑客,但是战力却没有正统剑士那般骇人,无法做到越境而战。因为在剑道路上,他没有宗门传承,没有名师指点,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踏足抱丹境,却因为根基不牢的缘故,此生无望上三境。
他这辈子不敢奢求拥有一把飞剑,也不敢奢求御剑术和驭剑术,只求能学一门飞剑术,可以百步飞剑,那便是已经心满意足。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百步飞剑,而且还是最正宗不过的清微宗飞剑术。
难怪此人身陷重围也不见丝毫惊惶,不是妄自尊大,而是有所依仗。
至于他们三个,不过是被那位南山园主人推出来试探深浅的炮灰罢了。
想到这儿,这名伏在血泊中的剑客心如死灰。
一直旁观的杨柳轻轻眯起眼眸,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阴沉。
她已经足够高估这位李先生,没想到还是有些低估了。
三个抱丹境高手一死两伤,也不过是刺了这位李先生一剑而已,对于那副可以无惧“谪仙人”的体魄而言,真的只是皮肉小伤,不算什么。
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如此棘手,青鸾卫又何必摆出如此大的阵仗?现在有这般神通,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仅是如此,还不足以让她心生畏惧。
她曾经听主人陈孤鸿提起过此人,当年便是此人以一己之力击退正一宗的诸多高手,救下了主人,事后主人推测此人的境界,最起码也是先天境,甚至可能已经摸到了归真境的门槛。
不过今日看来,此人身上确有许多古怪之处不假,可最多也就是玄元境的修为而已,有青鸾卫的两个玄元境高手助阵,再加上此地是主人经营多年的南山园,地利人和尽在她的手中,就算此人曾经是先天境的高手,甚至是归真境的高手,如今虎落平阳,龙游浅滩,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第五十一章 利动人心
另外一边,胡良提刀出门,面对这位占据了地利的南山园的主人,非但不惧,洒脱一笑,一步踏前,手中大宗师随之前指,竟是如河上如出一辙,一刀劈出。
在河上时,他曾一刀分水,使得两艘战船轰然相撞,这次则是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生生撕裂出一条沟壑,这还仅仅是刀气余韵,刀气直逼陈孤鸿,距离陈孤鸿还有丈余距离,便已经使其鹤氅上隐隐传来布帛撕裂之声,可见刀气之利。
身形后掠的陈孤鸿嗤笑一声,一挥大袖,将这道凛冽刀气悉数收入袖中。
胡良碎步向前,出刀不停。
碎石激射,夹杂着凛冽气机的石块落地后砸出无数坑洼,两人之间百余步的距离上,刀气缭乱纷飞,出现了数十道横竖交错的沟壑,每道沟壑都有尺余之深。
这便是先天境高手出手的威势,轻轻一刀之威,碎金裂石,若是落在血肉之躯上,又是何等凄惨景象?
胡良一刀如力劈十万大山,刀气如火焰跳跃,直落向陈孤鸿身前,这一刀被层层气机阻挡,却没有势弱半分,不得已之下,陈孤鸿脚尖一点,急急后撤,差之毫厘间,虬髯刀客一刀凌厉横扫,裹挟着狂乱刀势,将一座假山拦腰斩断,切口出光滑如镜。
身着鹤氅的陈孤鸿飘摇落地之后,轻声笑道:“好一个横扫千军如卷席。”
胡良笑着开口道:“你曾经身受重创,就算曾经摸到过归真境的门槛,如今也已经跌落回先天境的谷底,想要杀我,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陈孤鸿的左手轻轻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微笑道:“彼此彼此,老夫修为虽然不高,但一双眼睛却是毒辣,看得出来,胡兄弟身上同样有伤,而且伤势不轻,先天境已经是摇摇欲坠,如果胡兄弟此值巅峰之态,再加上手中那把在刀剑评上名列第十的大宗师,老夫万不是胡兄弟的对手,只敢把胡兄弟当作一尊菩萨供起来。还有恩公,虽然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剑败退正一宗高手的恩公,就算老夫跌落到了先天境的谷底,到底还是先天境,可恩公他却是已经跌落至抱丹境。”
陈孤鸿哈哈一笑,“不说多了,你们二人之中,只要还有一人还是先天境巅峰,那么老夫也万不敢起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可胡兄弟有吗?恩公有吗?不到先天境,终究是蝼蚁一般啊。”
胡良笑了笑,“你这句话,诓骗些没有踏足过先天境的愣头青还差不多,可我终究是见识过先天境甚至是归真境的风光,论起对于先天境的感悟,甚至比你还要高出许多,这种什么‘终是蝼蚁’的话语,吓唬不到我。”
陈孤鸿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看不出半分魔道巨擘的影子,倒像是个满腹仁义道德的饱学鸿儒,他将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处,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胡兄弟莫不是在跟老夫说笑话?玄元境和先天境之间的天堑之深,就算是身怀飞剑的剑客或是纯粹武夫也难以逾越,这可是无数先辈用性命才实践出来的真知灼见,难不成胡兄弟觉得你或恩公能胜过前人无数?”
胡良大笑着反问道:“为何不能?”
陈孤鸿愣了一愣,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伸出大拇指,“好志气,老夫自愧不如。”
胡良对此浑不在意,问道:“陈孤鸿,青鸾卫许诺了你什么好处?竟是让你临时起意,要将我们卖给青鸾卫。”
到了这个时候,陈孤鸿也懒得再去做戏掩饰,坦然道:“封官许愿,荣华富贵,不外乎就是这些,可这世上之人,又有几个不爱这些的?这世上又哪有真正的不渝之人,不过是价码不够罢了。其实老夫也想做一个忠义之人,不巧的是,这次青鸾卫给的价码很足,所以就要委屈胡兄弟恩公了。”
胡良说道:“这种关乎生死的事情,不是相熟之人也很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敢放心合作,此番青鸾卫来人中,有一个浑天宗的高手,所以我猜测,你也应该是出身自邪道十宗。”
陈孤鸿拍了拍手掌,笑道:“胡兄弟好心思,仅仅凭这些就能猜出老夫的根底,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也没什么好相瞒的了,老夫出身于真传宗,与出身于浑天宗的白愁秋是故交,此番也是由他出面,才能促成今日之事。”
胡良点头道:“明白了,看来江湖上传说邪道十宗大举进驻京城,也不是空穴来风了。”
陈孤鸿呵呵笑道:“不瞒胡兄弟,老夫也是刚刚得知此事,看来的确是老夫在这一隅之地待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孤陋寡闻。”
将这一切谋划都和盘托出之后,陈孤鸿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阴森,继续说道:“老夫知道恩公和胡兄弟都是大有来历之人,可那又如何?江湖水深风大浪急,被淹死在里面,也怨不得旁人,若是胡兄弟和恩公今天死在了南山园,自然会有人去收拾残局,而老夫也定会为恩公和胡兄弟各准备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将你们厚葬在这块青山碧水之地,也算全了我们之间的恩义,只是有一点,两位的头颅怕是保不住了,青鸾卫还要带着两位的头颅返回帝京,向上头交差请赏。”
望着胡良几乎没有太多变化的表情,陈孤鸿脸上的笑意渐渐全部敛去,一字一句道:“说实话,就算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老夫也不怕什么,大不了不要这个园子,去京城,那里也会有我这脉真传宗的一席之地。”
如今天下,宗派林立,数目繁多,大体可以分为三等,分别是:门、宗、派。
所谓“门”,诸如道门和佛门,不局限于某一地,而在于整个天下之间。正一宗、妙真宗等就可以归属在道门名下,静禅宗和慈航宗则可以归属在佛门名下。
在“门”之下,是“宗”。也就是世人所熟知的正道十二宗和邪道十宗,虽然不能像道门、佛门那般涵盖天下,但是作为一“门”之主要枝干,雄踞一方,势力庞大。
在“宗”之下,则是“派”,也就是派系之分,平日里可以自行其是,但又要受头顶上的宗主约束,纵观众多派系,以正一宗内的张派、颜派、齐派之争最为著名,与李玄都交好的张鸾山便是张派,而当代掌教颜飞卿则是颜派。
所以陈孤鸿虽然不是真传宗之主,但仍有属于自己一脉的道统,青鸾卫以此筹码,自然可以说动陈孤鸿与他们合作。
也正因为如此,他甚至可以放弃在九河府经营多年的南山园基业,去往京城,在青鸾卫的支持下,与真传宗正统一分高下。
对于陈孤鸿而言,在道统传承面前,区区救命恩情和一个南山园,就不算什么了。
第五十二章 胡良的刀
当年被正一宗高手围攻,使得陈孤鸿遭受重创,虽然现在也可以说是东山再起,但他有苦自知,几十年的苦修加上一桩不小的机缘,这才换来一个归真境的门槛,本以为就算不能纵横天下,也是天下大可去得,所以失了自己恪守半生的小心谨慎,这才会被正一宗的人抓住他的行踪,险些就将他置于死地。
心高气傲的陈孤鸿本想凭借踏足归真境的修为,回到真传宗,重振属于自己的那一脉道统,甚至是成为真传宗之主,继而谋求传说中的天人境,走一条直指宗主圣君的青云大道,只是如今他不但跌落先天境,而且很有可能此生再无望突破归真境,于是心灰意冷,干脆在九河府扎根立足,建起南山园这方基业,不再去管什么真传宗,免得丢人现眼。
不过如今又是不同,青鸾卫给出的价码实在诱人,让陈孤鸿很难拒绝,毕竟有了圣女和另外五宗的支持,就算陈孤鸿只是先天境,也有足够的底气去争夺真传宗的正统名分。
毕竟真传宗不是无道宗或牝女宗这等数一数二的大宗,在邪道十宗之中,排名垫底,有圣女的许诺,足矣。
每每想到这里,陈孤鸿难免有些唏嘘感慨。
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其实,庙堂和江湖事一回事。
各大宗门选定下任宗主继承人,其重要程度不亚于一国一朝立下太子。
甚至可以说,朝廷不立太子,好歹有正统法理,有名分大义,还不至于立时亡国,可江湖上多的是风波险恶,若是遇到一个难以担当大任的宗主,或是干脆没有宗主,那就立刻有了分离崩析的可能。
在这一点上,宗门和庙堂一般,大体只有两条标准,立长或是立贤。
对于宗门而言,立长是常态,因为各大宗主选择弟子不像皇帝生儿子,是好是坏全看天数,要经过一番考量筛选之后,才会定下自己的开山大弟子,所以立长比较靠谱。
可这个首徒之位也未必会比太子更容易。
因为立长之外还有立贤。
毕竟修为高低才是正理,若是修为太低,便难以服众,就算在上任宗主的扶持之下勉强坐上了宗主的位置,也坐不稳当。遍观各大宗门,能无风无浪地坐稳宗主之位的,屈指可数,大多都会闹出许多争斗,而这些争斗也未必就比庙堂上的龙子夺嫡差了。
就拿正一宗来说,本以为张鸾山的宗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