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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石忽然有些难掩疲态,双手扶着竹杖,轻声道:“取丹之后,我就要回去了。”
万寿真人微微讶异道:“这么急?”
张海石望向东方,喃喃道:“虽说我不想理会那些乌烟瘴气的糟心事,但以老四的为人,定然要直言抗争,我若不回去,他一个人怕是孤木难支。”
万寿真人轻声道:“关键在于大剑仙。”
张海石没有接这个话头,转头望向一直闭口不言的沈霜眉,道:“据我所知,金陵府落花台一战之后,江南织造局监正与江南总督仓皇出逃,江南织造局已然名存实亡,你现在赶回帝京,将你查到的证据交予内阁,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
沈霜眉猛然抬头,眼神一亮。
张海石望向万寿真人,说道:“如今帝党与后党之争愈演愈烈,否则老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匆匆赶去帝京,不过帝党也不好是那么好拿捏的,如今在帝党身后足足有六个正道宗门,你说是也不是?老真人。”
万寿真人面无表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胡说八道
李玄都在仙剑山庄停留了三日的工夫之后,与陆时贞、陆时兴兄妹两人告辞,踏上前往琅琊府西阳县的路途。
在齐州境内有两大豪族,分别是琅琊府萧氏和兰陵府裴氏,若论历史久远和根基深厚,可与金陵府钱氏和松阴府孙氏相媲美,都是地方上一等一的豪强。
说到萧氏,则又不得不提他们与清微宗的关系,因为琅琊府临海的缘故,所以受清微宗的影响最深,处处都是清微宗的痕迹,作为琅琊府的半个主人,萧氏一族自然也免不了要与清微宗打交道,只是萧氏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的态度,既不会正面忤逆清微宗,也不会处处迎合,以免自身沦为清微宗的附庸。
相较于行事颇为高调的裴氏,曾经出过一任皇后和几位贵妃的萧氏无疑要低调许多,另有传闻说,玄女宗的本代宗主萧时雨也是出身于兰陵府萧氏。
李玄都没有与萧氏打过太多交道,因为相对而言,琅琊府都属于老三的地盘,与萧氏打交道最多的正式这位三师兄。
不过也不必过份担心什么,萧氏绝对不会参与到清微宗的内务之中。
李玄都换下身上的鹤氅,换了一身普通的文士装扮,青衫方巾,沿着官路不紧不慢地缓行。
对于李玄都而言,早早回去并非是好事,倒不如在齐州多走走,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天色渐而昏暗,只是李玄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仍是沿着驿路继续前行。到了他这等境界,月余时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是寻常,若是假死闭关,这个时间还可以延长至数年之久。
就在李玄都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发现路口处有一棵大树,足足有四人合抱之粗,极为挺拔雄壮,在这个春日里,有星星点点的绿意。这条宽阔的驿路本来像箭一样笔直,但在这棵大树的地方弯曲成一个马蹄形。
此时大树下坐着一个帷帽女子,并非常见的盘膝而坐,只见她斜倚树干而坐,闭着双目,双手的大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捏了个法诀,定在那里便一动也不动。
李玄都停下脚步,微微一笑:“等多久了?”
帷帽女子正是白绢,睁开双眼,道:“一个时辰而已。”
不等李玄都相问,她已经解释道:“行至中途,刚好遇到了前来接应的楚先生,叔父放心不下你,便让我回来接应你。”
说到这儿,白绢犹豫了一下,道:“你没事吧?”
李玄都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区区一个慧玄师太,还能伤到我这位太玄榜第十人不成?”
“那是曾经,现在的太玄榜第十人是‘血刀’宁忆。”白绢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当真没事?”
李玄都点头道:“当真没事。”
白绢眼尖,发现李玄都腰间佩戴的“冷美人”不见了,脸色微微一沉,道:“还说没事,你的刀呢?是不是被人家打成两段了?”
李玄都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误会,误会了。我曾与你说过,仙剑山庄的陆庄主乃是清微宗五大铸剑师之一,她欠了我的人情便想要报答一二,我便将‘冷美人’交予她手,请她帮我改铸为剑,不是被人打断了。”
“真的?”白绢有些狐疑道。
“比太平钱还真。”李玄都信誓旦旦道:“若是对上一个慧玄师太还不能做到毫发无伤,那还妄称什么紫府剑仙。”
白绢缓缓起身,围着李玄都转了一圈,言语随意道:“你怎么戴上方巾了?可真难看。”
李玄都面不改色道:“显得雅气。”
白绢一语道破天机:“你该不会是被人削去了头发,这才用方巾包起来吧?”
李玄都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白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与人交手,不小心被人削去了一些头发,使得头发只能肩膀位置,不好束发,便用头巾包裹,以己推人罢了。”
李玄都左瞧瞧,右看看,此时两人站得距离很近,帷帽的白纱也挡不住李玄都的视线,白绢被一个大男人如此逼视,再加上近在咫尺的男子气息,心中大羞,不由得后退几步,同时嗔道:“你看什么呢?”
李玄都道:“我在看你的头发,也没见少,还是及腰之长。”
白绢白了他一眼:“头发是会长的,蓄养一年半载便都回来了。”
既然被白绢猜中,李玄都便也不再隐瞒,道:“那慧玄师太还是有些真本事的,用了一招‘慈航普度剑典’中的‘万劫佛光’,没奈何,我只能用一招‘青墨三千甲’来抵挡,这才被她削去了头发。”
白绢皱眉道:“‘青墨三千甲’?这似乎是‘太阴十三剑’中的招式,当初在太平客栈的时候,我就见你的招式有些眼熟,似乎是‘太阴十三剑’中的‘风雷云气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玄都道:“我在机缘巧合之下,的确学过‘太阴十三剑’。”
白绢的眉头皱得更深,道:“你是如何学来的?你知不知道‘太阴十三剑’的害处?”
“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且放心,我自有化解之法就是了,再不济,还有我家老爷子呢。”李玄都安慰她道:“而且当时形势如此,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绝对不会滥用的。”
白绢且信且疑道:“那你是从何处学来?”
李玄都摇头道:“不能说,做买卖要讲一个‘信’字。”
白绢“哼”了一声:“稀罕吗?无非是西北五宗的那些人,你愿意说,我还不乐意听呢。你可知道我为何不在补天宗名下,而在忘情宗的名下?”
李玄都摇头道:“我不知道,按照道理来说,你的确应该算是补天宗的弟子才对。”
白绢道:“你讲究诚信,把事情隐瞒了不跟我说,那我也不跟你说。”
李玄都道:“我虽然不知道,但却能猜个八九分。”
白绢微微变色,惊奇道:“你猜到什么了?怎么猜到的?”
李玄都一本正经道:“忘情,忘情,肯定是不嫁人的。因为伯父不希望你早早嫁人,所以就把你放在忘情宗中,其实就是等我,可见伯父是如何用心良苦。”
白绢脸上一红,已经懒得动怒了,只是“呸”的一声:“又胡说八道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猪蹄子
两人并肩走在月光下,此时风清月明,天地之间一片银白,夜色静谧,只有偶尔的虫鸣之声。两人顺着驿路走出大概四五里左右,忽见路边不远处有一个小湖,湖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之后,李玄都提议道:“过去看看?”
白绢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湖边,眺望湖面。
李玄都忽然俯下身去,待到他再直起身时,手中已经有了一条蛇,被他扼住七寸,挣脱不得。
白绢作为一个见惯了刀光剑影的江湖女子,当然不会怕蛇,只是望向李玄都的目光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忽然抓一条蛇做什么。
李玄都道:“你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吧?还是应当吃一些的。”
白绢问道:“你会做蛇羹?”
李玄都道:“蛇羹做起来太过繁琐,而且添加佐料辅材太多,所谓山珍海味,食材越是珍贵,就越要少放其他佐料辅材,最好是以清蒸为主。”
说罢,李玄都竟然从“十八楼”中取出一口铁锅、三块青砖、一个似乎是装水的大葫芦,还有许多其他不明用途的纸包。
白绢忍不住笑道:“你就用须弥宝物放这些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李玄都一笑置之,道:“劳烦你捡些木柴,我来处置蛇肉”
白绢依言去拾枯枝,李玄都先是随手扫出一块平整空地,然后以指尖生出剑气,将蛇皮从割隔开,将蛇皮剥下,然后再将蛇肉一线划开,并不切断,盘在一个青花海碗中。
李玄都将三块青砖垒成一个建议炉灶,将锅架在上面,从葫芦中倒上水,然后再将盛放蛇肉的大碗放入锅中。
白绢捡了枯枝回来,见李玄都如此熟稔,不由惊奇道:“真看不出来,堂堂紫府剑仙还有这般手艺。”
李玄都笑道:“耕田种菜,洗衣做饭,我没有不会的。
说话间,李玄都从白绢手中接过树枝,点燃之后,送入锅底,让白绢看着些火候,然后打开那些纸包,白花花的,竟然是盐,接着李玄都又取出葱、姜、蒜等物,先将其切成粉末,然后捣碎成泥,放在一个小碗中。
蛇肉到了时间,李玄都端下锅,掀开锅盖,顿时一大团蒸气冒出来,李玄都伸手将碗端出来,只见两大条蛇肉亮晶晶地盘在碗里,还在冒着白气。
白绢摘下头上的帷帽放在一旁,问道:“我只吃过蛇羹,这个该怎么吃?”
李玄都将纸包中的盐倒入小碗之中,道:“蛇肉不能碰铁,碰铁就腥,还要吃一个‘鲜’字,所以用筷子撕着蘸料吃。”
说着,李玄都竟是取出两双筷子,递给白绢一双,笑道:“干净的,没人用过。”
白绢接过筷子,撕那蛇肉蘸料,送入最终细细咀嚼一番,道:“真鲜,果然与蛇羹不同,有些像螃蟹。”
李玄都道:“若是有机会,我请你吃螃蟹,我们清微宗的海蟹也是极好的。”
白绢不理他的话茬,慢斯条理地慢慢咀嚼。
李玄都也用筷子撕下一块蛇肉,送入嘴中,道:“如今灾民遍地,能吃的都吃了,也就是琅琊府还算是一方净土,能有蛇肉吃。”
白绢咽下嘴中的蛇肉之后,瞥了他一眼,道:“食不言!”
李玄都点头道:“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个人,以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谁?”白绢立刻问道。
李玄都道:“她叫周淑宁。”
白绢迟疑了一下,问道:“似乎是个女子。”
李玄都道:“当然是个女子。”
白绢脸色微微一沉,想到他对自己的种种言语,没来由一阵气恼,轻哼了一声:“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粗鄙之语!”李玄都赶忙说道:“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你就跟着乱说!”
白绢一怔,老实道:“不知道。”
李玄都问道:“你见过猪的脚掌吗?”
白绢回忆了一下,似乎自己还真没把猪翻过来看看它的脚掌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能摇了摇头。
李玄都又问道:“你见过驴的脚掌吗?”
白绢又摇了摇头。
李玄都叹了口气,用一截枯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形状,道:“猪的脚掌看起来很像男人那活,驴的脚掌看起来很像女人……那活,所以管男人叫大猪蹄子,管女人叫小驴蹄子,这都是很粗俗的话。”
白绢看到李玄都画的两个图样之后,脸色立时变得通红一片,啐道:“登徒子,不学好。”
李玄都无辜道:“这可是你先说的。”
白绢无言以对,只能埋头吃蛇肉。
李玄都趁此时机,稍稍靠近几分,道:“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白绢重重哼了一声。
李玄都解释道:“周淑宁是个刚刚十岁的小丫头,我都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的。”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吃醋?”白绢道:“你这人既不正经,又不老实,三句话中,有两句半都是欺负我的,无非是看我好欺负罢了,你若遇上了苏云媗、玉清宁、宫官这些人,你也敢如此?”
李玄都闻言之后,正了脸色,道:“这不一样,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不愿意,所以她们就只能看到那个一本正经的紫府剑仙,却看不到这个登徒子李玄都。”
白绢脸上一红,“呸”的一声,心中却十分喜欢,低声道:“三句里有两句半是欺负我的,好歹还有半句是人话。”
原本恪守“食不言”的白绢也被李玄都带坏,两人在说话之间将蛇肉吃净,只剩下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