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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第5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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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富贵公子对于李玄都身上的青鸾卫官服没怎么在意,目光落在周淑宁的脸上,却是一下子移不开了。
  如今周淑宁戴着“百华灵面”,外表是个英俊少年。对于这个富贵公子而言,漂亮女子见得多了,不稀奇,如此俊俏的少年,倒是少见。
  对于上层权贵而言,男女通吃,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位著名太子因为牵涉此事而被废黜,甚至还有帝王公开宠幸男宠。不过权贵也好,名士也罢,从来不觉得这是丑事,反倒是视为一桩雅事,真乃咄咄怪事。
  李玄都年岁不老,但历事极多,经历过江湖之远,也见识过庙堂之高,什么人没有见过,可以说是阅历丰富,只是一眼就瞧出了这个谈不上什么城府的富贵公子在想什么。


第六十六章 藏龙卧虎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富贵公子,那么李玄都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只是在这个富贵公子身旁还有一名随从,竟是有先天境的修为,倒是要让李玄都稍稍思量几分。不是因为先天境的修为有多高,而是能拥有先天境修为的随从,说明这位公子的来头不俗。就像有人穿了一件价值百两银子的貂袍,说明此人的身家绝对不止百两银子,最少也在数万两以上。
  用得起先天境随从的人家,少说也得是钱家这个层次的。
  小小一座平安县城,倒是卧虎藏龙。
  这让李玄都想起当年的一些往事,当年他在前往帝京之前,曾经专门见过师父李道虚,师徒二人有过一番深谈。当时李道虚与张静修的对立已经公开,于是李玄都问李道虚,若是他遇到了张静修,该怎么办?李道虚回答李玄都说,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你也管不了,如果你遇到了张静修,就当是长者前辈,该如何礼敬就如何礼敬,张静修身为前辈高人,不会为难一个小辈。李玄都又问,若是遇到其他同辈之人呢?李道虚回答说,该如何应对就如何应对。
  虽然李玄都不认可师父的理念,但在许多处事方法上,还是信奉师父教给他的那一套。
  李道虚曾经说过,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让你行险一搏,单纯因为意气之争而树敌,那么在决心树立一个敌人之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估算后果,确认自己能承担这个后果,有能力解决所有后患,否则那不叫树敌,而是叫捅娄子。如果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那就忍下自己的意气,最起码还能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李玄都最早对此颇不以为然,不过在他经历过被河朔群雄追杀的事情之后,愈发感觉到师父教导的可贵。在其后的很多年里,李玄都一直信奉师父的教导,所以他不轻易树敌,哪怕是反击,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
  李道虚还说过,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最微不足道之人,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也有机会向那些不可一世之人报仇雪恨。惊才绝艳的天才也许会中途夭折,那些年少时无一是处的浪荡子也有可能会幡然醒悟,奋发图强,成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本朝太祖皇帝年轻时曾经为了生计而到道观里做火工道人,谁又能料到这个给人做饭的火工道人,会驱逐金帐汗国,建立大魏王朝?所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李玄都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是信奉师父的教导,这与理念无关,只是一些人生的经验。如今的李玄都再也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意气少年人了,如今的他,难免身带暮气,方知世上之事,难有“容易”二字,想要做的事情越多,也就越难谈及“恣意”二字。
  李玄都没有急于出手教训这位年轻公子,而是不着痕迹地将周淑宁护在身后,打算与此人错身而过。
  就在这时,那公子伸手拦住了二人,笑道:“不知这位兄台贵姓?”
  李玄都停下脚步,道:“免贵,姓刘,刘宗果。”
  那公子长长“哦”了一声,将视线转向被李玄都挡在身后的周淑宁,又问道:“那这位小兄弟是……”
  李玄都不动声色道:“族中幼弟,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公子笑道:“原来是个雏儿。”
  李玄都轻咳一声:“这位公子,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时没有,我们该走了。”
  这公子“啪”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轻轻晃动,微笑道:“不急,相逢即是缘,不如我们坐下喝一杯,如何?”
  李玄都道:“我们素不相识,还是算了吧。”
  年轻公子脸色一变,嗓音微冷:“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岂敢岂敢。”李玄都笑脸不变:“只是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
  “赶路?”年轻公子猛地拔高了嗓音:“如果我看得不错,阁下应是青鸾卫中人。”
  李玄都点头道:“刘某乃是青鸾卫都督府四品都督佥事,还未请教公子是?”
  年轻公子用折扇轻轻拍打腹部:“帝京来的,我姓徐。”
  李玄都立时懂了,帝京城有几个徐家?只有一个徐家,那便是皇室天家。李玄都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语气平淡道:“原来是帝京来的贵人。”
  年轻公子轻哼道:“小小一个青鸾卫,就不知道什么叫请安吗?”
  原本不想树敌的李玄都却是已经无甚所谓了,对于他而言,他早就与帝京徐家结仇,就在天宝二年的时候。当时他在迎战颜飞卿、玉清宁、苏云媗三人之前,遇到的那些高手又是从哪里来的?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了。
  李玄都笑了一声:“宗室子弟,真是好得很,只是我不太明白,一位堂堂宗室子弟,不在帝京城中享福,为何会出现在平安县城?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年轻公子身后的那名扈从,面白无须,脸色阴沉,稍稍落后年轻公子一个身位,身着一袭十分素净的淡青衣衫。此时他望向李玄都的眼神,透露出些许怜悯的意味。
  下一刻,这名扈从猛然前冲,一掌拍出,呼啸成风。
  李玄都没有任何动作,任由此人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上。
  周淑宁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在她的眼里,哥哥不算举世无敌,那也是天下间有数的高手,怎么会被这些阿猫阿狗伤到。
  果不其然,硬挨了一掌的李玄都没有半点变化。
  那名扈从脸色大变,迅速后撤。
  他这一掌本没想着伤人性命,就是想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鸾卫吃点苦头,就算这人硬挨下了这一掌,也不至于让他如何心惊。可这就像往水里丢石子,总得有个水花,这一掌下去,总得有点动静。或是脚下地面碎裂,这是用了卸力法门,或是衣袍震荡,这是护体罡气外泄,哪怕是有金石之声,也能说明此人有极为上乘的横练功夫。可此人没有半点反应,这修为就有些深不可测了。
  扈从小心翼翼道:“未请教何方高人?莫不是青鸾卫的十三太保?”
  李玄都淡然道:“堂堂宗室子弟,出行只带了一名先天境的扈从,少了点吧?就不怕遇到心怀不轨的歹人?”
  李玄都又看了眼扈从:“你的气机偏向女子阴柔,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是一名宫中宦官。按照大魏律例,唯有亲王府中才可以用宦官。如果这位公子果真姓徐,那么身份也就很明显了,不知是哪位世子殿下微服出行?”
  被一口道破身份的年轻公子脸色大变。
  那扈从更是心思几转,暗道此人莫不是王爷的朝中政敌所派,故意来此守株待兔?
  李玄都问道:“可是还有其他高人相伴?不妨叫出来。若是没有,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这是你们自找的。”
  就在这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他耳边骤然响起,“竖子安敢!”
  有风骤起,一双苍白双掌带着凛冽寒意狠狠拍向李玄都。
  李玄都仍旧是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一掌。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毫无动静,只见李玄都的衣衫动了一下,就像有风吹过,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位面白无须的阴沉男子出现在李玄都不远处,气态阴冷,宛若是阴间之鬼立于阳世。
  李玄都看了他一眼:“旁门左道。”


第六十七章 帝京贵人
  大魏皇室有一门大成之法和三门上成之法,不逊于许多宗门。大成之法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修炼,不过有时也会被赐予立下大功之人。三套上成之法,分别对应司礼监、青鸾卫、军伍,这名后来出现的宦官所修炼的功法就是三套上成之法之一,名为“阴葵功”,从字面意思解释,阴与阳相对,阳主生而阴主死,人间又被称为阳世,故而在人间阳为正而阴为邪。“葵”的字面意思是天葵,即是女性月事。男子阳刚而女子阴柔,从字面上来理解,这是一门的的确确的女子功法,据说与牝女宗的“姹女功”有异曲同工之妙。男子想要修炼这门女子功法,非要自宫不可,可就算自宫,也是不男不女,仍旧谈不上如何契合。
  正因为男子以残缺之身修炼女子功法,所以李玄都才称其为旁门左道,比不得玄门正宗。
  此人是陪同那年轻公子一同来到此地,不过不愿进楼,所以就在门外守候,发现异常之后,立刻赶到,双掌拍出,已经用了七成力道,尚且留有三成力道以防不测,本以为能够伤到此人,最起码也能将其逼退,却不曾想此人修为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竟是毫发无损。
  李玄都望向来人,问道:“未请教?”
  这名阴沉男子缓缓开口道:“咱家姓安。”
  李玄都“哦”了一声,然后嘲笑道:“多少好词都被你们这些宦官给糟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家’是晋州那边的军伍用语,代称我部军马。你们这些宦官避讳自己性别,那也就罢了,偏要用这些显得男人的自称,你们用了之后,别人还好意思用吗?这还不算,你们还要逼着别人也用此类称呼恭维你们。好比这‘公公’一词,原本是指代德高望重的长者,如今提起公公,想到的却都是宦官。我今日是否要尊称一声‘公公’?”
  都说骂人不揭短,清微宗在这场面从来是反其道而行之,骂人不用脏字,也不大呼小叫,专门戳人痛处,正因为如此,清微宗之人又被称作是东海怪人。江湖上,清微宗的阴阳怪气,正一宗的开口必用道德大义压人,以及静禅宗的劝人大度,并称三绝,少有人不厌憎的。
  李玄都自小长在清微宗,出口伤人已成习惯。
  果不其然,这名在帝京城中也算有头有脸的大宦官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雪白,嘴唇微微颤抖,显然是被气得。
  李玄都笑了笑:“安公公,不知你供职于哪座王府?是晋王府?还是唐王府?”
  这位安公公脸色一沉,尖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据咱家所知,青鸾卫十三太保中可没有你这样一号人物。”
  李玄都道:“都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就不许我隐于青鸾卫中?”
  安公公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
  那位世子殿下缓缓开口道:“既然知道本世子的身份,你想造反不成?”
  “造反?”李玄都闻言大笑:“这世上的造反之人还少吗?且不说金帐汗国,就说西北伪周、青阳教,哪个不是造反?也未见朝廷将他们如何了。还有各地督抚,如今还有几人听从朝廷号令?个个自行其是,割据一方,放在太平世道,这也是足以株连九族的谋逆大罪,朝廷又能怎样?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世道,人人造反,奈何以造反罪名惧之?”
  年轻公子勃然大怒:“你!你真是该死了!”
  李玄都很有清微宗风范地说道:“你是地师?或是大天师、大剑仙,亦或是澹台云,任你是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人,我都引颈受戮,可你有这四人的本事吗?”
  年轻公子语气森寒:“杀鸡焉用宰牛刀。”
  听到主子这话,两名宦官对视一眼,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他们这个主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今天不死个人,怕是难有交代。
  至于人命,不管是他们二人的性命,还是眼前之人的性命,在这些贵人的眼中,都不算什么,一个是使唤奴婢,一个是江湖草莽,死也就死了。
  对于贵人来说,底下的百姓就如草芥,死一万人是个数字,死十万人、百万人也是个数字,只要他们还能高坐在帝京城中纸醉金迷,哪管外面白骨如山、血海滔天。
  更可悲的是,还有人为虎作伥,得意洋洋,以跪在贵人脚下为荣。毕竟多少人想跪,还没有门路。
  李玄都在帝京城中的一年时间,看尽了这类丑陋嘴脸,所以他明白张肃卿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去动这些权贵宗室,因为这些人就像附着在这个帝国身上的一块块烂疮腐肉,若不忍痛割肉剜疮,不仅病好不了,还有性命之忧。
  李玄都的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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