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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第5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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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沈元重的嗓音传出:“原来是代宗主大驾光临,请恕老朽未能远迎,请进。”
  沈元重的声音也是字字清晰,却在隐隐之间,震荡神魂,如阴神遇到春雷。若是寻常人遇到了,轻则精神恍惚,重则直接魂魄离体,也就是世人常说的丢魂。
  不过李玄都也好,秦素也罢,都是全然不怕,秦素以传音说道:“沈元重好大的架子,你这位代宗主亲临,他竟也不出迎,是倚老卖老,还是故意落你的面子?”
  李玄都淡笑道:“世人都知道我这位代宗主与大长老不合,此处又没有外人,何必惺惺作态?倒是省却了一番客套。”
  秦素道:“就算如此,该有的规矩也是要有,当初在清微宗的时候,李老宗主是何等气派?哪怕不不曾觐见,仅仅是言语中提起,都敬若神明一般。”
  李玄都叹息一声:“师父他老人家多年积威所致,非一日之功,不是我这个刚上任的宗主可比,如今之计,只能徐徐图之。包括我们今日来见沈元重,都在这四字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 徐徐图之
  李玄都和秦素进到正厅,只见沈元重已经在此等候,老人身着石青色常服,须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身上自有一股多年积累的威严气度。
  沈元重朝李玄都拱手行了一礼,请二人入座,又有仆役奉上香茗,他这才开口问询道:“不知代宗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李玄都端起茶杯,慢呷一口,道:“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玄都此来有要事与大长老相商。”
  听到此言,沈元重本想将一旁侍立的儿子挥退,不过转念一想,问道:“可是关乎太平宗?”
  李玄都点头道:“正是。”
  沈元重看了眼秦素,道:“既然宗门大事,那么秦姑娘似乎不应旁听。”
  李玄都道:“当年陆夫人不是太平宗弟子,如今不也是位列太平七老?”
  秦素脸上微微一红,因为李玄都的言下之意就是将她与陆夫人相提并论,说她迟早要嫁给他这位太平宗之主,以后就是秦夫人了。
  沈元重早就听闻过李玄都与秦素的事情,对此并不意外,虽然两人如今还未成亲,但传闻说秦素已经见过了李道虚,显然李道虚已经默许了此事,想来秦清那边也不会反对。再去揪着这一点胡搅蛮缠,却是没什么意思,于是便点头默许。
  李玄都道:“大天师以正道盟主的身份颁下谕令,要集合正道十二宗之力,共同讨伐北邙山,大剑仙已经同意。此事大长老早已知晓,我便不再赘言。我们太平宗身为正道十二宗之一,又是副盟主的身份,责无旁贷,必要派出人手,响应大天师的号召。”
  沈元重问道:“不知宗主可有合适人选。”
  李玄都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说道:“如今太平宗中,共有四位天人境界大宗师,以我之见,最少要派出两位天人境大宗师,然后由另外两位天人境大宗师谨守门户。大长老以为如何?”
  沈元重点头道:“邪道要诛,门户要守,宗主乃是老成持重之言。”
  李玄都继续说道:“至于人选,我也定了两人。我既然受沈大先生所托执掌太平宗的门户,而沈大先生又身陷囫囵,此番讨伐北邙山,也是救出沈大先生的最好机会,我自是责无旁贷。”
  沈元重盯着李玄都,瞳中神光隐隐,缓缓道:“一旦救出了宗主,那么代宗主就要交出‘太平无忧’令旗,代宗主这才做了几天的宗主,当真舍得交出去?”李玄都淡笑道:“大长老这是信不过我了。”
  “不敢!”沈元重收回视线,双目微阖,敛去其中神光。
  李玄都轻声道:“若是大长老信不过我,那就随我一同前去,如何?”
  沈元重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李玄都。
  李玄都毫不避让地与沈元重,淡然道:“大长老是不是又要疑我想借着此事将大长老除掉?”
  沈元重哼了一声:“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玄都淡笑道:“去或不去,都有说辞,不知大长老到底去还是不去?”
  沈元重毕竟是老而弥坚之辈,没有被李玄都一激就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沉吟不语。
  侍立一旁的沈无幸却是听懂了,终于将他那点小心思从女子身上收了回来,急声道:“父亲,不可!”
  沈元重看了他一眼:“有何不可?”
  沈无幸顾不得礼数,用眼角余光看了李玄都一眼,急急说道:“那北邙山有地师坐镇,凶险万分,若是父亲、父亲有个不测,那我太平宗的千年基业又该置于何地?”
  不等沈元重开口,李玄都已经说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太平宗立世,不会因为少了什么人就陷入难以为继的境地之中。”
  沈无幸还要说话,秦素又道:“沈大长老,这不仅仅是太平宗一宗之事,同时也是正道十二宗和辽东五宗之事,整个江湖,无论正邪,无人能脱身于外。若是沈大长老有更合适人选,紫府也可以改变主意。”
  李玄都点头道:“正是,我早就说过,太平宗非我的一言堂,大长老有什么意见,大可以说出来,是司空长老,还是沈长老,我都可以去说,不必大长老亲自出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元重还要说不去,那就是贪生怕死,不仅是在太平宗中的威望毁于一旦,就是在江湖上也要声名扫地。沈元重深深看了李玄都一眼:“代宗主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江湖中人,道义为先,沈谋人自是责无旁贷。”
  “父亲!”沈无幸却是急眼了。他是沈元重老来得子,自小就被娇纵惯了,文不成武不就,之所以能在太平宗中立足,全是仰仗了自己父亲的煊赫地位,在他看来,李玄都与父亲不合是众所周知之事,李玄都就要借着此事除掉父亲,毕竟李玄都与大天师等人交好,父亲却是孤身一人,此去无异于孤身陷入重围之中,如何能敌得过?说不定当初沈大先生遭遇不测,也是这些人的暗中谋划。
  念及于此,沈无幸如何肯让父亲冒险?父子之情是其一,还有一点原因,若是沈元重果真遭遇不测,或是受了重伤,被李玄都趁机排挤打压,那他以后又如何在太平宗中作威作福?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对于自家儿子的心性,沈元重自是一清二楚,不由在心中慨叹:“这宗主大位果然不是谁都能做的,就算我能将宗主之位交到无幸的手中,他能坐得稳吗?李道虚收了六个弟子,个个都是人杰。李玄都排行第四,如此年纪,就有如此手腕,以阳谋逼我,让我不得不从命行事,实在厉害,就算他不做这个太平宗的宗主,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也是迟早之事,若是他果真是为了太平宗好,我太平宗倒是中兴有望,只怕是……”想到这儿,沈元重又联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竟是有几分羡慕妒意,只是面上不显,不曾流露半分。
  沈元重脸色一沉,对沈无幸说道:“无幸,你且记好为父今日说的话,咱们沈家的门槛高,但是不出卑鄙无耻的小人。”
  沈无幸知道父亲心意已决,无可挽回,也只能住口不言。不过他在心底却是将李玄都恨上了。若无李玄都步步紧逼,父亲也不至于冒险前往北邙山,此其一。另外一点,就是他的一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了,凭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落在了李玄都的身上?太平宗的宗主是他的,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秦大小姐也是他的,且不说秦大小姐的容貌如何,就是那百万身家,也要让无数人眼红。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财色双全”,试问天底下哪个人不渴求财色双收?
  除此之外,李玄都在升座大典时的风光,也要让人羡慕嫉妒。他曾经参加过堂兄沈无忧的升座大典,大多数正道宗主都未曾亲至,只是派人送了一份贺礼,可李玄都升座,不但大天师亲至,而且各路宗主齐至,更有慈航宗的宗主白绣裳和清微宗的副宗主张海石亲自陪同上山,这两人在正道高手中足以排到前五之列。
  这样的李玄都,如何不让人心生妒忌?
  李玄都却是不以为意,向沈元重拱手赞道:“大长老高风亮节,实为前辈楷模,李玄都佩服。若是大长老没有其他意见,我这就将此事通告全宗上下,开始择选弟子,不日动身前往北邙山。”
  沈元重缓缓道了一个“好”字。


第一百零六章 清水白菜
  沈元重将二人送到了山腰道观处,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一直到完全看不到后,才收回视线。
  沈无幸忍不住开口道:“父亲,你真要去北邙山?”
  沈元重道:“去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为父得以从北邙山归来,还是太平宗的大长老,另一种是为父战死在了北邙山。这两种结果自然是天差地别。可如果我不去北邙山,那就只有一种后果,名声败坏,遗臭万年,被李玄都顺势拿掉大长老的帽子。你说为父去还是不去?”
  沈无幸哑口无言。
  沈元重叹了一口气:“无幸,你要记住,权谋一道从来都不是绕上七八个弯,因为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就会一败涂地。权谋其实更像我们江湖上的厮杀,讲究稳准狠,目标明确,不拖泥带水,力求一击建功。至于是否出乎意料,是否彰显智谋,那都是细枝末节。就拿今日之事来说,李玄都用的手段很复杂吗?一点也不复杂,不但不复杂,甚至可以说非常简单,简单到一眼就能看穿,高明吗?高明,因为管用,因为我没有办法拒绝。就像你用剑杀人,什么是高明的剑法?一剑杀人,这就是高明。若是不能杀人,你在剑法中藏多少虚虚实实的招数,都是花里胡哨,没有半点用处。”
  沈无幸悻悻道:“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沈元重看了他一眼,本想训斥,结果出口时变成了一声叹息:“如果换成是你,你能有这样的手段吗?”
  沈无幸道:“怎么没有,不就是拿话语两头堵吗?”
  沈元重道:“李玄都之所以能用话语堵我,前提是他先提出自己要身先士卒地前往北邙山,然后再让我与他同去。从名分上来说,他是宗主,我是大长老,就好比是皇帝和宰相,现在皇帝要御驾亲征,你一个宰相,还要贪生怕死不敢上前吗?这才是根由所在。你说你也能做到,我问你,就算你有天人境的修为,你敢去北邙山找地师的晦气吗?”
  沈无幸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平心而论,连续两代宗主被地师所害,众多太平宗弟子固然恨意滔天,但在这份恨意之中,也难免掺杂着不可言说的畏惧。地师如何修为,云锦山一战已经尽显无疑,休说是区区天人逍遥境,就算是天人造化境,也很难有还手之力,他如何敢去送死?
  对,送死,在沈无幸看来,去北邙山就是送死,所以他才会极力阻止父亲前往北邙山。
  沈元重转身向山上走去。
  沈无幸站在原地,神色变化不定。
  另一边,李玄都和秦素离了玉简峰之后,没有回太平宫,而是直接回了天水阁。虽然天水阁建造于峭壁之上,但有类似于蜀道的栈道连接山路,自有专人负责侍候。
  这便是一宗之主的好处了,李玄都刚刚回来不久,就有弟子请示是否用膳,李玄都想了想,点头应允,又对秦素说道:“正好,你也一起用些饭食。”
  秦素本想拒绝,不过李玄都已经抢先说道:“我听陆夫人说过,负责天水阁的厨子精通齐菜和蜀菜,你是辽东人,对于齐菜应该熟悉,不过蜀菜应该吃的少了,不妨尝一尝。”
  按照道理来说,以秦素的身份,什么山珍海味都应吃过才是,不过秦素因为辟谷的缘故,还真没有这等口福。
  两人相对而坐,不多时,就有女弟子为两人送上酒菜。
  秦素只是看了一眼,便道:“久闻太平宗豪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两人所用餐具,无一不是奢侈华美,筷子是象牙的,酒杯是玉质的,盘盏是前朝官窑烧制,要说寻常收藏,不算难事,可大多都是炉瓶一类的摆放物件,真正拿来用的,却是不多。
  秦素再看今日的主菜,只见得盏中只有一颗小白菜泡在清汤中,与杯盏之华美极不相称,不由问道:“紫府,这是什么菜?”
  李玄都答道:“这道菜名叫‘清水白菜’,不过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表面清廉’。”
  “此话怎讲?”秦素问道。
  李玄都笑道:“当年我在帝京的时候,曾经吃过这菜,据说这道菜要用火腿、鸡鸭之肉加水熬制十二个时辰,再把肉捞出,只剩下一锅浓汤。然后将浓汤煮沸,放入精瘦肉剁成的肉泥下锅,汤的杂质就会吸附在肉泥上,起锅的时候把肉泥捞出,同时在煮的过程中还要打沫撇去油花,如此反复,最后只剩下一碗清澈见底的清汤。将这碗清汤分成两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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