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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摇了摇头,觉得刚才一幕似是大梦一场,李玄都不敢说自己胜过了极天王,只是极天王出于某些顾虑未曾还手罢了,如果极天王不是只挨打不还手,李玄都能否近身还是两说。
不过这件事也给李玄都提了个醒,“小紫府”虽然隐蔽,但不是无所不能,也不是毫无破绽,比如极天王这等善于运用神魂的高人,就能察觉到些许异样,并趁此时机在“大宗师”上做了手脚,所以李玄都决定最近这段时间里,尽量减少使用“小紫府”的次数,若无必要事情,不再召开太平客栈的小会。
另一边,正在闭目养神的皇甫毓秀猛地睁开双眼,然后就见狂风大作,吹开门扉,一个四尺童子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皇甫毓秀起身问道:“前辈可是取回‘大宗师’了?”
极天王摇了摇头:“低估了李玄都。”
皇甫毓秀面露几分忧虑之色,“那圣君那边,我们该如何交代?”
极天王摆了摆手道:“不必担心,如果只能靠‘大宗师’才能找到宋政,那么澹台云早就亲自出手拿回‘大宗师’了,不会等到现在才临时抱佛脚,应该还有其他后手。”
皇甫毓秀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极天王来到自己的古琴旁边,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忽然说道:“宋政此人,天性多疑,就连我们这些手下也是,他所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他施人恩惠,与我送陷空王机遇,并无太大区别,定是有所谋求。若是果真有一日,宋政回来了,如何与他相处,却是
要好好思量,免得一步走错,落得陷空王那般下场。至于有些不必要的心思,还是收敛一二。或者干脆是心一横,一条路走到黑。最是忌讳犹犹豫豫,进又不进,退又不退。”
极天王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皇甫毓秀却是脸色微变,然后恭敬应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牢记心中。”
极天王轻轻一笑,“年轻人溺于美色,脂粉陷阱,怕是难以自拔。”
皇甫毓秀脸色再度变化,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极天王叹息道:“你虽然是道种宗的宗主,但却是无道宗出身。区区一个道种宗如何能与无道宗相比?日后这无道宗的宗主大位,说不得要落在你的身上。老夫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不忍见你越陷越深,最终自毁前程。当然,老夫也有一点私心,自老夫行偷天之举后,得以返老还童,又得了百年光阴,澹台云也好,宋政也罢,坐化也好,飞升也罢,终归是要比老夫先走一步。无道宗宗主这个位置,如居于火聚之中,老夫没什么兴趣,不过老夫在无道宗待了一辈子,人老恋旧,也不想自立门户,所以还是想要做一回四朝元老的。皇甫宗主,在这一点上,你不妨学一学李道虚,看看他是怎么做的,如果学不来,那就退而求其次,学一学李道虚的两个弟子李元婴和李玄都,看看他们又是怎么做的。”
皇甫毓秀神情复杂,讷讷难言。
……
不管年关如何难过,年关终是到来了,在这一天,皇帝陛下要率领宗室勋贵及文武百官祭告先祖天地。
大魏武德十一年,穆宗皇帝驾崩于西苑的烟波殿中,当时太子年仅十岁,注定难以执掌朝局,故而穆宗皇帝遗命以内阁首辅张肃卿为首的四位内阁大学士为顾命四大臣,辅佐幼主,同时为了制衡顾命四大臣,穆宗皇帝又命司礼监和印绶监将天子六玺交予皇后谢氏掌管,一应诏命圣旨,必须有玉玺加盖,方能生效。
穆宗皇帝驾崩之后,太子继位,次年改年号为天宝,尊谢皇后为太后。
天宝元年,天宝帝十一岁。腊月三十是天宝七年的最后一天,而大年初一则是天宝八载的第一天,天宝帝虚岁十八,已经娶了皇后,有了自己的长子。
年号纪年,已经过去的年份,一律称“年”,如天宝元年,而还未过去的年份,则称“载”,如天宝八载。
天宝八载大年初一,开启太圣殿,百官朝贺新春。
皇帝陛下大肆封赏,除了赏银之外,还有恩旨意,先是以晋王劳苦功高为由,往后奏折中。不许直书其名,要加“叔王”二字。直接在名号前书长辈称呼的,本朝也有先例,都是在皇上即位时叔王辅佐。才会给此尊崇,距离真正的“摄政王”只差最后一步。这“叔王”之号冠上,晋王的身份就拔高了一筹,不仅所有的大臣见了晋王都要执礼,连宗室诸王也不能幸免。
晋王自是出列谦让,道:“臣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未建寸功,德行有限,怎敢厚颜妄承皇恩?”
天宝帝见状,竟是离开龙椅,起身亲自搀扶起晋王,道:“王叔不必多礼,王叔这些年对朕多有看顾,朕都记在心上。”
旁边原想劝谏的几位大学士,听了这话,都闭上了嘴巴。
这还不止,接着天宝帝又赏赐了御前赐座,可谓是殊荣极致,就差剑履上殿。
紧接着,天宝帝又授幽燕总督徐载元太保衔,虽然自从大魏仁宗皇帝之后,三公就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虚衔,但仍旧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等闲不会轻授,若是不论实权,太保尚在大都督之上,徐载元被加封太保之后,成为仅次于太师张肃卿的庙堂大佬。
如此一来,满朝上下都心知肚明,这个太师八成就是孙阁老的囊中之物。只是也不是白给,只怕要用内阁首辅的位置来换才行,算是恩荣致仕。
紧接着,皇帝陛下又下旨令五军都督府组建太子六率,同时加授了太子太保、太子太师、太子太傅、詹事府太子侍读。
太子侍读,无品无职,说白了就是陪太子读书,不过这个职位却至关重要,从古至今,新皇登基后,原本的太子侍读一跃成为朝堂新贵的不知凡几。毕竟天家无亲情,兄弟之间多的是明争暗斗,能从小一起长大的香火情分尤为不易。太子侍读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子近臣。
若是老皇帝如此,却是半点也不奇怪,可天宝帝刚刚成年,还未亲政,皇长子还在襁褓之中,就如此操切地组建太子班底,实在让人生疑,难道死皇帝身患隐疾,自知命不久矣?还是说,这并非皇帝本人的意思,而是太后的旨意。
不过皇帝陛下的这一番动作,表面上的用意已经是昭然若揭,虽然“三公”已经成为虚职,但是”三保”却有辅佐太子的实职,皇帝陛下一口气将“三保”全部封出,又组建东宫六率,无疑是要册立太子。
第六十四章 新春
在帝京,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是一年中难得的闲暇时光,在这段时间里,各大衙门都会封印,直到正月十六才会开印办差。普通商户虽然不像衙门一样休息长达半月之久,但也要到正月初六才会开门营业。
不过这些都是中原的传统,王庭这边却是不然,反而因为随着小阏氏寿辰的临近,愈发忙碌。
因为李玄都是小阏氏点名邀请的客人,子雪别汗为李玄都准备了一身专门的礼服,不得不说子雪别汗的心思细腻,因为顾及到李玄都的中原使者身份,没有为他准备金帐风格的衣物,而是一身大魏朝廷的伯爵礼服,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
李玄都仔细观看了这身伯爵礼服,其属于朝服的范畴。
大魏官员服饰主要分朝服、常服和公服。
朝服,赤罗衣,青缘,腰系赤白二色绢带或者革带,戴梁冠。
公服,右衽圆领,戴幞头,没有蔽膝等复杂的装饰物。区分品级的主要方式是颜色,四品以上为绯色,五六七品为青色,仈Jiǔ品为绿色。除此之外,腰带也有不同,一品腰玉带,二品为花犀带,三品着金钑花带,四品着素金带,五品着银钑花带,六品七品着素银带,八品九品着乌角带。
常服和公服类似,着圆领袍和幞头。常服有一个特点是可以用杂色,主要区分等级的是胸前刺绣飞禽走兽的补子。文官绣飞禽,一品二品、仙鹤锦鸡。三品四品、孔雀云鴈。五品、白鹇。六品七品、鹭鸶鸂鶒。八品九品、黄鹂鹌鹑练鹊。御史、用獬廌。武将绣走兽,一品二品、狮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品七品、彪八品九品、犀牛海马。公侯伯和驸马绣麒麟、白泽。
这身伯爵朝服就是绣麒麟补子,各种佩饰一应俱全,只是在细微处略有瑕疵,伯爵和驸马在玉带上有所区分,公侯伯等所用玉带是石青色,驸马所用玉带是金黄色,李玄都疑心是子雪别汗故意试探,便请月离别告知子雪别汗,子雪别汗那边很快便送来新的玉带。
按照月离别转述子雪别汗的解释,这些中原朝服并非金帐仿制,而是当年金帐南下时,从一处皇家库房中得来,金帐人对于中原人的条条框框也是半懂不懂,若是有所纰漏之处,还望使者见谅。
月离别双手捧着子雪别汗重新送来的玉带,笑问道:“公子,可要我侍奉你更衣?”
李玄都摆了摆手:“万不敢如此。在中原,这种事情要
么是妻妾做的,要么是丫鬟做的,堂堂那颜,可不是我的丫鬟。”
月离别没有强求,将玉带放下,缓缓退了出去。
李玄都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行走江湖是件苦事,刀光剑影的厮杀就不多说了,风餐露宿更是寻常,无论是什么出身,都不存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种朝服穿起来固然繁琐,一个人也可以应付。
不多时,李玄都换好了朝服,外穿红罗上衣、下裳和蔽膝,内穿白纱单衣,足登白袜黑履,腰束革带和佩绶,头戴有梁冠。
到了如今,李玄都终于有些中原使者的气派了。他走出自己的居处,以李玄都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首先观察地形的习惯,早已对府邸了若指掌,径直往月离别的书房行去。兴许是月离别早有吩咐,一路上遇到的侍女、奴隶、护卫都对李玄都毕恭毕敬,低头侧立,不敢多看一眼。
来到书房,月离别也不是无所事事,正在刻苦攻读中原的各种典籍。而且与迂腐士子不同,月离别不拘泥于一家之学,虽然都在初级阶段,但也算是诸子百家均有涉猎,殊为不易。见李玄都进来,月离别起身相迎,笑道:“人靠椅上马靠鞍,秦公子换上这身礼服之后,真是英俊。”
李玄都一笑置之,随意问道:“那颜最近在读什么书?”
月离别如实回答道:“在读一些心学,我记得那位开创心学的儒家圣贤,也是一位伯爵。”
李玄都笑道:“那位圣贤在孝宗年间出仕,武宗年间官至兵部尚书,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封‘新建伯’,离世之后谥文成,追封为‘新建侯’。在大魏,封爵殊为不易,非军功不可,新建伯是因为平定宁王之乱才得以封爵,而武宗皇帝本欲御驾亲征平定宁王之乱,因此对新建伯颇为不满,终武宗一朝,这位圣贤都未得到朝廷封赏,直到世宗即位,才被真正封为新建伯。只是这些名爵之位对于圣贤而言,只是身外之物,圣贤之所以出仕为官,也仅仅是因为儒门有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之说,平叛即是立功,故而圣贤在知天命年纪之后,就辞官讲学,并在天心学宫留下四句教法:‘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月离别心悦诚服道:“秦公子博学。”
“不敢当。”李玄都摆手道:“如果那颜生在中原,自小耳濡目染之下,定是比我这种略知皮毛的更胜一筹。”
李玄都又
随手翻看了其他几本书籍,竟然有关于农桑和水利的,让李玄都感叹这个女子的格局远见,只是这些对于金帐来说没什么用,再大的学问,也要讲究一个因地制宜,天时地利如此,草原注定不能种田垦荒,很难因人力有所改变。
两人又是闲聊几句之后,李玄都终于转入正题,问道:“我们何时去见小阏氏?”
月离别微微低头,说道:“随时可以。”
李玄都沉默了,目光转向窗外:“那颜,我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但我希望我的诚意能得到等同的回应,也就是将心比心。”
月离别抬起头凄地望着李玄都,说道:“我哪些地方不真心,还请秦公子说清楚。”
李玄都说道:“我问那颜何时去见小阏氏合适,你为何搪塞敷衍于我?”
月离别说道:“秦公子的心比日月都明亮,心中早有定计。”
李玄都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我有什么想法是我的事,我现在要听一听那颜的建议,还望那颜不要推辞,更不要敷衍。”
月离别只好说道:“是。如今整个王庭的目光都聚集在小阏氏的身上,因为老汗已经确定要在小阏氏的寿宴上露面,而老汗的近况也直接决定了未来王庭的走向如何。如果秦公子决定在这个时候去见小阏氏,势必会进入所有王庭权贵的视线当中。所以,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