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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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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霜眉展颜一笑,“胡大哥不愧是老江湖了,说话就是滴水不漏,只是我的案子并不着急,我相信风雷派的事情也不会拖延太久。再者说了,紫府这次中州之行,请胡大哥保驾护航,就不怕把胡大哥也拖入麻烦之中了?”
  李玄都立时一滞,不知该如何应答。
  沈霜眉继续说道:“因为紫府与胡大哥情同手足,无内外之别,自然无所谓麻烦与否,而紫府怕把我拖入麻烦之中,从这一点上来说,却是把我当做外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李玄都,也不得不佩服了,只得说道:“霜眉所言极是,是我不对。”
  小丫头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在言语上被人堵住,不由对沈姐姐好生佩服。
  胡良却不意外,当年沈成章还在世的时候,他就领教过这丫头的厉害,伶牙俐齿,尤其是跟她爹学了一套诱供审讯的本事,那更是了得,今天老李在她身上吃瘪,也在情理之中。
  李玄都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霜眉要留下来助我们一臂之力,那我就不客气了,也不说谢不谢的,单凭这份侠义精神,按照江湖上的规矩,称呼一声女侠也不为过。”
  沈霜眉故意玩笑道:“什么女侠?大侠也好,游侠、少侠、也罢,说到底还是江湖绿林的说法,我可是正经的官家公差,吃的是朝廷俸禄,紫府真想要尊我一下,叫我一声沈大捕头就行。”
  胡良爽朗大笑。
  李玄都亦是会心一笑。
  小丫头虽然不清楚哥哥、沈姐姐、还有天良叔叔,到底在笑什么,但既然大家都笑,那她也觉得心中欢喜,便也随着三人一起笑。
  在她看来,能够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能够尽开笑颜,便是这世上最好之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雷堂雨堂
  中午的时候,宋幕遮派人来请一行人前去赴宴,接风洗尘。
  李玄都自是不会拒绝,这本就是江湖上待人接物的基本礼数,而且李玄都也想要向宋幕遮了解一下风雷派中的具体情形。
  来到待客的正厅,酒宴已经准备完毕,其实说是酒宴,因为宋幕遮还在孝期之故,不能饮酒,所以桌上只有茶水,菜式也多以素淡为主。不过江湖中人,不似权贵世家和书香门第,从不讲究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大多都是生硬干粮吃得,山珍海味也吃得。
  分而落座之后,主人宋幕遮首先开口,不外乎是谢过几人,言语谦恭,已经不能说是客套,而是有点讨好的意思。
  既然宋幕遮已经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李玄都也不兜圈子绕弯子,直接开口道:“蛇无头不行,既然宋老哥已经故去,那么风雷派必然要有新的门主,不知少门主的升座大典几时举行?”
  闻听此言,宋幕遮的脸上顿时露出苦笑,说道:“不瞒几位,我风雷派一直都是父子承继,无论是以道理而论,还是以规矩而论,都应当是我继承门主之位,只是在下资质驽钝,修为低微,在家父故去之后,却是难以服众,致使几位堂主多有不满,故而迟迟未能举行升座大典。”
  李玄都没有着急开口,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
  胡良直接点破了这层窗户纸,“主少国疑,对吧?这种事情,哪家那户,无论大家小家,都难以免俗,一是怕少当家的担不起如此大的家业,二是有些老人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幕遮苦笑点头。
  沈霜眉轻声道:“请问宋门主,是四位堂主都是如此,还是某位或是某几位堂主如此?”
  此话直接问在了要害处,如果四人都不服宋幕遮,那么宋幕遮就算有李玄都和胡良相助,也坐不稳这个门主之位,因为李玄都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风雷派中,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可如果仅仅部分堂主心怀异心,那么此事便好办了,打压一部分,拉拢一部分,如此宋幕遮便能坐稳门主之位。
  有一个道理,不了解权势本质的人不会懂得。
  权势,名义上来自头上,权力的实质是自于脚下。
  就拿皇帝来说,他的头上是苍天,所以他自称天子,可所谓的天子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不是只有天子才能做皇帝,而是做了皇帝才是天子。仅仅一个天子的虚名,无法掌控偌大天下,岂不闻当年权臣高氏的那句“陛下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皇帝除了一个“天子”名号之外,真正想要握有生杀大权,还需要脚下的权力,他的脚下是文武百官,只有文武百官忠于皇帝,愿意听从皇帝的命令,皇帝方能予取予求,若是皇帝不能获得百官支持,那么他就是被架空的傀儡,空有天子名号而已,这样的例子,遍览史册,不胜枚举。
  上下两个权力相辅相成。皇帝之所以被架空成为傀儡,是因为他缺少了来自于下方的权力,权臣手握大权却不敢篡位,是因为他缺少了来自于上方的权力,也就是正统名分。
  现在宋幕遮便是占据了正统名分,却苦于没有下方的支持,就算勉强坐上了门主的位子,四大堂主罔顾他的号令,那他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如果他想要彻底掌控风雷派,说白了就是要获取绝大多数堂主的支持,其中手段,不外乎杀人立威、收买笼络、拿捏把柄几种方法。
  沈霜眉好歹是出自官宦之家,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对此自然极为明白,此时一语中的,也在情理之中。
  宋幕遮不由看了眼这位沈捕头。
  少女怀春,少年多情。
  在这个年纪,最是易动情思,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回眸,便会怦然心动,继而放之不下,寤寐求之。
  这位沈捕头,相貌不算顶尖,可自有一股勃勃英气,这是其他女子难以比拟的,而且从她的言辞来看,也是心思敏捷之人,绝非那种庸碌女子可比,更何况她的一双长腿又是如此……如此显眼,让宋幕遮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非礼勿视”,才勉强收回视线。
  这样的女子,如何让他不心生爱慕之心?
  只是她年纪轻轻就已经踏足先天境,而他如此不过刚刚踏足玄元境而已,难免要生出自惭形秽之心,而且此时看她与那位李先生傍肩而坐,更是郎才女貌人,让他在自惭之余,又难免生出几分难以对人言说的悲愤。
  至于悲从何来,愤又从何来,就是人性了,恨人有笑人无,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高明,这样的人,几时少过?不过这位宋门主毕竟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又有父亲的言传身教,此等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便被他压在心底,不敢再深思下去。
  佛家说心猿意马,儒家说人心本善,道家说人心似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人心非善非恶,倒是一个“私”字当头,能秉克私心而常怀公心者,便是英雄圣贤。话又说回来,英雄枭雄,皆有雄才大略,无非就是为公为私之分而已。
  宋幕遮收敛思绪,略微斟酌了一下言辞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四位堂主,也并非铁板一块,更不是都有二心。其中雷堂堂主孙少宗,无父无母,自小被抛弃在荒野之中,被野狼养大,后被家父带回风雷派,亲自抚养成人,并被家父传授风雷派的狂雷刀法,再加上他天生体魄强横,虽然只有玄元境,但战力并不逊于先天境。”
  说到这儿,宋幕遮再次面露苦笑,“按照情理而言,他与我应当是亲兄弟一般,只是他受了旁人挑拨,一直不忿我接任门主之位,这些年来与我日渐疏远,不过毕竟当年的情分还在,若是我坐上了门主之位,他也不会过于反对就是了。”
  李玄都终于开口道:“此人有勇无谋。”
  宋幕遮看了李玄都一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然后是雨堂堂主朱玉,按照家父的说法,她虽然资质不算上佳,但胜在性格坚毅,志存高远,她少时修习先天正法十余年不得其法。因为此法乃是神霄宗真传,难在入门,若能入门,只要支持以恒,勤练不辍,必能踏足先天境。朱玉在二十八岁那年,机缘巧合之下吃下一颗百年紫参,得以修成先天正法,三十三岁踏足先天境,从而成为我风雷派的雨堂堂主。”
  宋幕遮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家父在临终前曾经告知我一件有关朱玉的密事。朱玉的婚事,乃是有家父做主,将她许配给本门中的一位功勋弟子,当时还算是琴瑟相合,只是后来朱玉踏足先天境,而她的丈夫却还只是一个抱丹境,于是夫妻之间便有了许多龃龉。后来朱玉被家父外派至吴州经营产业,并在吴州盘桓近两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中,朱玉结识了一位正一宗的高人,两人情投意合之下,便勾搭成奸,甚至还生下一子,被那位正一宗的高人带回了正一宗。”
  沈霜眉疑问道:“那正一宗的高人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胡良嘿然道:“这还不简单,对外人就说这孩子是自己在路边捡的,然后收为弟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与儿子没什么两样。”
  宋幕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胡良的说法。
  李玄都轻声说道:“此人重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堂电堂
  江湖是什么,江湖是人情世故,是勾心斗角,是刀光剑影。
  有些争斗,也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
  就拿这四位堂主来说,有两位就不必动刀动枪。
  李玄都说道:“先说雷堂堂主孙少宗,此人既然能被轻易挑拨,可见不是心有主见之人,这等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既然能被旁人挑拨,自然也能被我们说服,想来应该不是难事才是,最好的办法便是投其所好,不知他可有什么喜好?”
  宋幕遮答道:“若说喜好,那便是贪财好色,他常常流连于烟花之地,也曾做过许多勒索富户钱财的勾当,所幸未曾害人性命,又念及这几十年的情分,以及许多不太好放在台面上的活计也要由他来做,所以家父生前才对他一再忍让,不是我心怀偏见,我风雷派中的声誉,多半是由他败坏的。”
  胡良说道:“好办,这种人,就像一条看家护院的恶犬,主人死了之后,只要谁给它肉吃,它便会跟着谁走,喂饱他便是。如果宋小兄弟信得过我胡某人,此事交由我去办,定能办得漂亮妥当,不留半点尾巴。”
  宋幕遮眼神一亮,诚恳说道:“胡大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就是。”
  胡良摸了摸下巴,说道:“女人是不好找了,只能在钱上做文章,”
  宋幕遮迟疑了一下,起身离席,再返身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长匣,他缓缓推开匣盖,只见其中全是整齐码好的太平钱,金光闪闪,让人眼花。
  宋幕遮轻声道:“这是三百枚太平钱,加上熔铸太平钱的费用损耗,差不多是一万两银子,这已经是我手头上所能动用的所有银钱,若是再多,便要用风雷派的公产,我暂时还无权动用。”
  胡良一摆手道:“这些也差不多了,正好我这儿还有几张东升票号的银票,凑一凑大概能有个几千两银子,也一并加上。”
  宋幕遮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感动的神情,将长匣缓缓推至胡良的面前,嗓音微微颤抖道:“此番大恩,在下当真不知如何报答。”
  胡良接过那方长匣,平淡道:“你能安稳接过风雷派的门主之位,让宋老哥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便是最好的报答。”
  李玄都没有说话。
  一万两银子可真不是个小数目。武德元年的时候,一两白银可换制钱一吊,可到了天宝元年的时候,一两白银就可以换到制钱一千六七百文了,再到如今,银价猛涨,一两白银竟可以换到制钱两千二三百文之多。一万两银子就是两千多万铜钱,都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
  今年上半年,就算因为战乱的缘故,粮价比起太平年景时高出将近一倍的价格,江南各州府的粮价也不过才十文一斤,一两银子便可买二百二十斤的粮食,按照二百斤来算,一万两银子足以买二百万斤粮食,足以维系四千百姓三年的口粮。
  这让李玄都想起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可对此,他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对宋老哥的身后之事不管不问。只能是“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待到胡良将那一匣太平钱收起之后,李玄都方才继续说道:“第二个是雨堂堂主朱玉,既然宋老哥对此早有防范,甚至能知晓那位正一宗高人将孩子带回了正一宗之事,想来手中也定有挟制朱玉的证据。”
  说到这儿,李玄都望向宋幕遮。
  宋幕遮点了点头,“的确是有的。”
  李玄都轻声道:“这个证据,不但能毁掉朱玉,也能毁掉她的那位正一宗情郎,若是不想身败名裂,再加上为情郎和孩子考虑,她多半不会玉石俱焚,而是会选择屈从。”
  宋幕遮转头望向身旁的郑伯。
  如果说老管事先前还有些许疑虑,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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