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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正一宗的张青山和慈航宗的白茹霜前来劫囚便可见端倪。
李玄都望向钱行,说道:“你既然知道帝京一战,想来在青鸾卫中的地位不算太低,那你也应该知道那一战的结果到底如何,你觉得四宗输了帝京一战就可以虎落平阳被犬欺?”
钱行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声说道:“果然是四宗余孽,难怪要来救张听潮这个乱臣贼子!只是不知你来自哪个宗门?自诩清高的清微宗?装腔作势的妙真宗?道貌岸然的东华宗?还是妄自尊大的神霄宗?”
“四宗余孽?”李玄都轻声说道:“那你怎么不去平了这四大余孽?忘了上任青鸾卫左都督是怎么死的了?你若不知道他们的山门在哪,我可以领你去。”
钱行强压住怒气,寒声说道:“不管你是出自哪家宗门,今日你都得留在这里,我会将你的人头和周听潮的人头一起带往帝京。”
第十五章 玄窍归元
虽然钱行放下了狠话,而且他是玄元境的高手,但仍是没有立即出手。
所谓玄元境界,比起气血归一的抱丹境界更进一步,是为精、气、神共聚于玄关一窍,归元化一,故名玄元。踏足玄元境之后,精满不思淫,气足不思食,神满不思眠,距离可以息停脉住、胎息辟谷、无灾无病、益寿延年的先天境界只剩下一步之遥而已。
到了这个境界的高手,已经逐渐脱离“人”的范畴,渐而向世人眼中的“仙”靠拢,可越到这个时候,就越是知晓天地之大,人之渺小,难以生出妄自尊大之心,反倒是不敢像初窥三境那般放肆。
此时他有些拿捏不准这个年轻人的真实境界,便不敢贸然出手,生怕自己看走了眼,在阴沟里翻船。这就像过河,若是知道水的深浅,便心中有数,可以放下心来,若是不知道水的深浅,摸着石头过河,难免要提着一颗心,毕竟小心无大错。
就在他有些犹疑不定的时候,二楼上突然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音分外凄惨,使人闻之不忍。
钱行狞笑一声,身形拔地而起,便要返回那间丙字号客房,只是李玄都也纵身掠向二楼,两人几乎同时来到丙字号客房的门前,钱行蓄力已久的一拳横扫而出,将李玄都整个人扫飞出去,这一拳若是打实,便是一块花岗岩也要粉碎,但李玄都的后背撞破二楼的围栏之后,身形好似是一片落叶,毫不受力,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一个回旋,又重新飘落到二楼的廊道上。
李玄都没有去管钱行如何,望向客房。
只见此时客房中狼藉一片,满是血迹,一具身着青衫的无头尸体正趴在地上,想来就是被割去头颅的周听潮了。
在不远处的床榻上,还有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妇人,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小腹流淌的鲜血已经微微发黑,就像一条深红色的小溪涓涓而流,从床上流到地上,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妇人此时已经气绝身亡,可她的双手还死死攥着那把刺入自己胸口的匕首。
从始至终,妇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这么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身体,然后静静等着自己失血身亡。
这是何等的刚烈和果决?又是何等的痛苦才让这么一位柔弱女子下定这样的决心?
在妇人的身上,还趴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满脸的泪痕,满眼的恐慌。
可怜这样一个小姑娘,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先后目睹父母惨死的景象,此时小姑娘在最开始的撕心裂肺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木然起来,死死望着父母的尸体,泪珠无声滚落。
李玄都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在过去的十五个春秋里,这样的人间惨剧,他见了太多,绝大部分到最后,能做的也就是付之一叹。
钱行望着李玄都,冷笑道:“刚才你用的是玄女宗的‘素女履霜’?这可是玄女宗内门弟子才能学的,难道你是玉清宁的姘头?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本以为你是个玄元境的高手在故意藏拙,没想到你真的只是一个抱丹境而已,区区抱丹境也敢在本官面前狐假虎威、装腔作势?”
李玄平静道:“我要说抱丹也可杀玄元,你信不信?”
钱行嘴角翘起,哂笑道:“就算你说你是当年号称归真境第一人的紫府剑仙,能够越境战天人,我也信。”
李玄都笑了笑,伸手一摄,先前被钱行丢在一楼大堂的长剑自行飞入手中,然后一剑点出,一剑化作三剑,直攻钱行的周身三处要害。
此乃清微宗的三清剑法,虽然谈不上驭剑之术或是御剑之道,但已经是纯粹剑术极致,有一剑化三清的美誉。
钱行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由长剑临身,周身荡漾起层层气机涟漪,使剑尖距离体表还有半寸距离的时候,再难前进分毫。
气机外泄护体,如披甲胄,此谓之罡气。
唯有玄元境的高手方能有此神通,而抱丹境还稍差一口气。
有时候,尤其是生死搏杀的时候,这一口气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以罡气护体而巍然不动的钱行双臂抱胸,露出一个微讽笑脸,“不管你是哪家的弟子,今天你都死定了,我要把你的头颅带回青鸾都督府,用药液腌制之后,放在衙门的案头上。”
李玄都面无表情,又是一剑。
这一剑之上有凛冽剑气生出。
如果说罡气像是一件衣服,那么这一剑就像一把裁刀。
被青色剑气包裹的剑锋摧枯拉朽地破开罡气,然后在钱行的胸口上留下一道血痕。
虽说这道剑痕仅仅只能算是皮肉外伤,但却让钱行恼羞成怒,一脚重重踩地,将整条二楼廊道生生踏碎的同时,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激射向这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
两人相撞在一起,李玄都以素女履霜之法化解掉巨大冲力,身形向后飘摇而退,同时又是一剑轻描淡写地扫出,好似闲扫庭前落花。
钱行第一次流露出凝重之色,身形还在半空之中,双掌同时拍出,瞬间在身前连拍十余次,掌风凛冽破空。
下一刻,有三朵气机莲花轰然炸裂开来,正是玄女宗的“天女散花式”,恐怕就连玉清宁也没有想到,李玄都仅仅是看她用过一次之后,便牢记心中,此时用出,神似不过五分,可形似却已经有九分。
因为二楼廊道已经彻底破碎的缘故,两人落回到一楼大堂,遥遥对峙。
钱行皱了皱眉头,虽然他没有认出这一招的根底,但是其中的玄女宗痕迹却是十分明显,难道说真被他一语言中,此人与玄女宗大有关系?
不过钱行很快就松开眉头,事已至此,就算站在这里的是玉清宁本人,也注定无法善了。
两人再度前冲,李玄都一剑前指,没有丝毫的留手的钱行将全身气机灌注掌间,不但以掌心抵住了长剑,而且单凭一只肉掌,便将这把正一宗雷刚剑生生震碎成数截。
几乎在剑断的一瞬间,钱行被李玄都一记玉鼎掌拍在胸口上,同时也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李玄都的额头上。
两人一触即分,钱行仍是站在原地,身形微微摇晃,李玄都却是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去,后背轰然撞在一根支撑客栈房梁的柱子上,震落灰尘无数。
钱行盯住从柱子上缓缓滑落的李玄都,阴沉道:“如今周听潮已死,而你却依然不退,看来你果然是孙松禅的人,周听潮毕竟是这位帝师的心爱弟子,这次上疏说不定就是受了自己老师的指使,于情于理都不能见死不救。由此说来,孙松禅已经是打定主意要与那贼心不死的四宗串联一气了。”
第十六章 咫尺飞剑
李玄都晃了晃身体,抖落身上的灰尘,问道:“如果周听潮真是受了孙松禅的指使而上疏,那么你们作为谢太后的人,应该是把周听潮押送进京,然后想办法让周听潮指认自己的恩师,借此来扳倒这位当朝帝师,可你怎么把他杀了?”
钱行说道:“既然你是一个将死之人,那我也不妨直言了,好让你做个明白鬼。不是我不给他机会,而是他太过执迷不悟,连朋友家人都不要了,想来是青鸾卫的刑具也很难让他开口,与其把他带到帝京,在督查院大堂上闹出更大的风波,倒不如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途中。当然,也不能让他落到你们这些人的手中,这叫以儆效尤。”
话音落时,钱行狠狠踩踏地面,借以反冲之力朝李玄都直撞而来,但在距离李玄都还有丈余的时候,又猛地一步踏出,强行止住自己前冲态势,然后一步后撤,使得整个人如弯弓满月,然后一拳狠狠轰出,好似是搭弓一箭。
拳势呼啸破空。
李玄都双手交叠,按住这足以碎裂金石的一拳,只是拳劲仍旧透过他的手掌,迫使他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
钱行这一拳若是落在张青山之流的身上,整个人直接炸裂都不奇怪。可李玄都倒地之后几乎是立刻打挺起身,原本因为这一拳而略显的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恢复正常血色。然后就见李玄都不退反进,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拉近到三丈之内,一袖拂过。
一道青芒自袖中激射而出,如青蛇噬人。
虽然钱行周身上下有罡气护体,但是咽喉位置还是被这道凌厉青芒割开一道细长口子,隐隐有血迹渗出。
钱行惊怒交加。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是在鬼门关的左右徘徊了一次,差一点便要被割断喉咙,彻底迈进鬼门关中。
青芒流转,再次掠向钱行。
好在钱行这次已是有了防备,将护体罡气运转到极致,凭借堪比金铁的双臂,强行将青芒格开。
这一抹青芒终于显露出真容,正是先前以同样方式迫使玉清宁认输的飞剑青蛟。
钱行伸手摸了摸咽喉部位的血迹,眯眼望着这柄袖珍小剑,脸色凝重。
江湖之大,自然有御剑九天的剑仙人物,曾经大名鼎鼎的紫府剑仙便是一位,只是想要达到御剑的境界,已经不是初窥门径三境和登堂入室三境可以奢望,非要出神入化三境不可。
不过在御剑之下,还有驭剑之术。虽说许多剑道大家都看不上驭剑之术,认为御剑是千金贵女,而驭剑只是粗使丫鬟,但对于先天境以下而言,驭剑术仍旧是一等一的杀人之术,只要有一柄养成剑胎的飞剑,便是同境无敌。
不见李玄都如何动作,青芒自行而动,始终萦绕于钱行的身体四周,且飞掠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见青芒流转。
这一剑的奥妙,就在于一个快字,虽然不敢说“唯快不破”,但钱行也不是先天境的高手,面对号称先天之下无敌的飞剑,不敢有丝毫大意。
钱行几次伸手想要捉住飞剑,但都无功而返,反倒是被飞剑在手臂上又平添几道伤口,让这位已经久不尝受伤滋味的青鸾卫都督佥事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不再急于出手,就像一个下河捕鱼的渔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鱼叉,却又迟迟不曾落下。
钱行突然后仰,青芒一闪而逝,其携带的剑气不但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道血痕,更将他的头冠击碎,削下一大把发丝。
钱行还是没有出手,他还在等,等这抹青芒的所有驭剑轨迹都被他彻底洞悉,那就是他出手之时。
只是大概小半柱香之后,钱行心底已经满是震惊,这柄小小飞剑的轨迹竟是没有丝毫定律可言,或画弧,或直行,或曲折,或跳跃,或来回,或翻转,根本就是无迹可寻。
钱行终于没了耐心,不再去寻找什么踪迹,悍然出手,以自己被洞穿掌心为代价,强行使青蛟有了刹那的凝滞,然后一指点出。
枢机一指。
这一指看似是敲在空处,但是钱行的身前骤然响起好似金石剧烈相撞的声音,
这柄给钱行造成了极大困扰的飞剑发出一声哀鸣,倒飞而回,待到飞剑悬停之时,剑身上笼罩的剑气已经黯淡许多,不复先前之盛。
钱行低头看了眼掌心上的血洞,眼神冰冷道:“不愧是久负盛名的清微宗驭剑术,的确有些意思,可惜你只是抱丹境,如今飞剑已经被我破去,你还有什么本事?若是没有,那就只能等着受死了。”
李玄都伸手将飞剑捻在两指之间,轻声说道:“你破去了我的飞剑不假,可你的那只手掌也已然经脉尽碎,若是我还有飞剑,你又有几只手掌来破?就算你用仅存的一只手掌来阻拦飞剑,可你又用什么点出那记持枢指?”
钱行不怒而笑,“莫要逞口舌之快,你那柄飞剑是当世奇珍,哪怕是各个宗门嫡传弟子也未必能拥有一件,你能侥幸得此一剑,已是羡煞旁人的福缘,难道你还能有第二剑不成?”
李玄都放开手中的青蛟飞剑,任它围绕自己燕子绕梁回旋,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世上之事,最怕万一二字。”
钱行重重冷哼一声,认定李玄都已是技穷,于是不再多言,身形倏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