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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从身边掏出一把铜钱,塞在他的手里,转身离去。
直至苑小姐的背影在人丛中消失,叶天涯兀自呆立当地,此番光景,宛在梦中,令他茫然不知所措。
其时镇上的人多有传言,镇东苑府的老爷是个告老回乡的官员,也是一位持斋行善的大好人。几个月来,苑府中时常拿出一些银钱来,修庙、放斋、舍粥、舍钱、舍棉衣,连叶天涯这个小乞丐也曾得过几个馒头、几文铜钱。
次日苑老爷便依从女儿央求,让“小叶重”做了苑府牧童。只因他年小力弱,不能做粗工,也便只能做个牧童了。
后来他从苑府仆人口中得知,苑小姐闺名叫做“良姝”,乃是苑老爷的爱女,苑良玉的姊姊。大家都说,苑夫人三年前因病逝世。苑老爷大恸之下,辞去京官,带同一儿一女及一干婢仆离开京城,来这“光武镇”定居。
苑大小姐端庄贤淑,体恤下人,深得老父宠爱,幼弟敬重,合府下人无不爱戴。
自从夫人逝世之后,苑老爷并未续弦。在此隐居之后,种田读书,深居简出,委实做了不少善事,俨然便是一位乐善好施的大乡绅。
其实苑老爷平素已甚少过问家事。苑家的一应杂务琐事,多由管家和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小姐代理。
有一天,叶天涯见到苑小姐在后花园中赏花,便即上前,跪倒叩谢。
苑小姐淡淡一笑,摇头道:“你不必谢我。自入府之日起,你所吃的每一口饭,都是你自己放牧所得的薪工,而非施舍。”
她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叶家庄出事之后,你沦落无依,受人欺侮,还常和曹六、钱歪嘴等无赖为伍。我担心你一时误交匪人,入了歧途。现下你年纪幼小,暂时只能寄人篱下,相信总有一日,你会自立,成为一个男儿汉的!”
五六年过去了,当日苑大小姐请他做牧童的情景历历如在目前。
这当儿苑府少主人苑良玉见叶天涯眉目间流露出一股凄恻之色,多半是想起亡故的亲人,颇觉无趣,拍拍他肩膀,笑道:“喂,不要难过了。你也该饿了罢,厨房里有馒头。你快将这四本书收好,赶紧放牧去罢。”
叶天涯离去后,苑良玉望着他的背影,苦笑摇头,自言自语:“想不到这个苦命的穷小子居然还是个书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为甚么我偏偏不喜欢读书呢?这小子比我还小一岁,却能过目成诵,不但尹夫子常常夸奖,姊姊让我多跟他学,而且连爹爹做过朝廷命官的大人物,也把他夸得地上少有,天下无双。”
叶天涯照例先去厨房用白布包了几个热馒头,又到偏院牵出一头黄牛,赶着羊群,离了苑府后门,悠悠然出镇而去。
这般牧童、黄牛、羊群出入小镇的情形,日日如此,寒暑不间,四处乡民俱已是司空见惯了。
其时方当初春,牛羊所食,多是干草枯叶。
但见这小牧童骑着黄牛在旷野间漫步而行,口中念诵着口诀,手上比划着招式。过不多时,便将羊群赶在一个水塘边,让其在岸旁自行吃草。
他跳下牛背,信步走到一个土丘之上,一眼望去,但见麦田青青,平野莽莽,有几个农夫在远处忙碌劳作。
水塘对岸一大片黑沉沉的树林,正是这小牧童夜夜前往练功的所在。树林的另一侧,便是已被烧成白地、无人敢去的叶家村废墟。
叶天涯呆望着废墟方向,想起早晨在苑老爷书房中与苑少爷的一番话,不觉又勾起了他的心事来。
自从五年前做了苑府牧童之后,他便不再东游西荡的混日子。每日里放牛牧羊,在各处旷野间闲逛。
如此忽忽过了数月。转眼间他父母、两个姐姐已去世一年了。
有一天上午,也就在这个水塘边,半空突然轰隆隆一个霹雳。抬头一望,只见阴云漠漠,早已遮没了半爿天,雷雨将至。
他心想:“快下雨了,还是将牛羊赶到前面树林里避雨吧。”
其时方当炎夏,大雨说来就来。一阵凉风吹过,闪电连晃,空中焦雷一个接着一个,黄豆大的雨点忽喇喇的洒将下来。
叶天涯冒雨赶着牛羊进了树林,片刻之间,全身早已湿透,雨点打在脸上手上,一滴滴的反弹出去。
他将羊群聚拢,清点无误,这才抱膝坐下,倚树休息。
风雨之中正自朦朦胧胧的靠在树下打盹,忽听得树林深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叶天涯一惊而醒,急忙跳起,伸长头颈,侧耳听去,风雨中又是“啊”的一声惨叫,同时隐隐传来砰嘭、喀喇之声,劲风互击,显是有人斗殴。
先前他做小乞丐之时,曾见过市井流氓打架拼斗,甚至动刀弄枪,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此际荒郊野林之中,凉风飕飕,雨声杀杀,那厮斗声在他耳边响起,竟尔听得清清楚楚,显非寻常。
他好奇心起,于是抛下牛羊,大雨中蹑手蹑脚的循声走去。
不料只行得数十丈地,突然间“啊唷”失声惊呼,险些晕去。只见林中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八九具尸首,兵刃四散,鲜血满地。
雨水流成了一条小溪流,水中混着鲜血,把大地片片染红。
当时他只是一个十岁孩童,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死尸,心中害怕之极,双膝一软,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
他急忙撑持着爬起,欲待逃开,猛听得半空中响起蓬蓬蓬之声,密如联珠,夹杂着喀喇喀喇声响,枝叶连同雨水纷纷落在他头上脸上。
叶天涯一抬头,眼前一花,只见水帘一般的大雨中有两条灰影掠过,一前一后,如两头大鸟般飞在半空,同时蓬蓬蓬之声不绝,倏忽间已在林木后隐没。
正自暗暗骇异,但听得蓬蓬蓬之声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蓦地那两个灰影又从林木后转出。倏来倏去,时隐时现,只在他附近的树顶团团打转。
叶天涯又惊又奇,瞪大了双眼,渐渐看得分明,风雨中荒林间两个灰色人影一前一后的追逐恶斗,却哪里是什么大鸟?
只是那两个相斗之人显然都是绝顶高手,盘旋来去,倏上倏下,身法快捷无伦,足不点地的凌空飞行,在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儿眼里,自然是见所未见了。
那二人在一株株大树间拳来脚往,窜起跳纵,斗得紧迫异常,当真是快如狸猫,捷似猿猴,即令是真的大鸟,也远远不及。
由于二人相互跳荡激斗,拳掌劈击,发出蓬蓬之声,偶尔击打在桠枝上,便即喀喇一声,断枝坠地。拳风掌声,端的是声势惊人。
叶天涯只看得目瞪口呆,恍在梦中!
一、 牧童黄牛 三
一、牧童黄牛(三)
那二人斗了好一会,猛然间震天价两声“蓬蓬”巨响,随即又“嘿”的一声闷哼,一条人影自半空中翻身而落。拍的一下,如纸鹞断线般直跌在叶天涯身旁地下,登时泥水溅了他一身。
那人俯伏在地,光头僧衣,似乎是一个和尚。只见他身子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叶天涯“啊唷”一声,吓得失声惊呼,跳了起来,转身狂奔。不料滂沱大雨之下,道路泥泞滑溜,只奔出几步,脚下一滑,咕咚一声,扑地跌了个狗吃屎。
他顾不得疼痛,忙又挣扎着爬了起来,脸上、手上、身上已全是泥水。
便在这时,只听得身前一人嘿嘿嘿的冷笑三声,喘息道:“他奶奶的,臭、臭秃驴,果然了得,居然能……接住老子的‘烈焰神掌’……”话未说完,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凑巧的是,这一口鲜血也溅了叶天涯一身。
叶天涯又惊又怕,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只见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铁塔般拦住了前路,口中喘息不已,两道冷电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那大汉虬髯如草,满染血污,脸上肌肉痉挛,神情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其时那阵急雨渐已止歇,太阳又从树枝的缝隙中透进少许,林中水气濛漫。一阵凉风吹过,刮得草木猎猎作响。远处的蝉声又此起彼和的传了过来。
叶天涯身上衣衫尽湿,呆呆瞧着那虬髯大汉,此刻突然被风一吹,忍不住牙关打战,格格作响。
那虬髯大汉连连咳嗽,嘴角边又流出鲜血来,弯腰俯身,一只大手微微举起,问道:“小娃娃,你……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叶天涯见他高大威严,神情凶恶,心中很是害怕,颤声道:“我、我是个放羊的,来这树林里避雨的!”
那大汉点点头,随即目现凶光,满脸阴鸷之色,咳嗽道:“原来是个……小牧童,不过,一样也留你不得。小娃娃,算你……合该倒霉,我……必须杀了你……”右手一起,掌心平按在他头顶“百会穴”上。
只须内劲一吐,立时便取了这牧童小命。
叶天涯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全身发抖,情急之下,叫了一声“妈呀!”突然一矮身,发足便逃。
那虬髯大汉满拟一掌将叶天涯击毙,不料甫一运气,立觉胸口气血翻涌,眼前一黑,手上竟尔没了半分力气。否则,以他这等高手,取人性命,便如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岂容一个小小牧童逃脱?
原来与他交手之人也是一位武学大师,二人功力修为本在伯仲之间。适才这番恶战,对方固然落败坠地,他自己却也大耗真元。因此在他正要一掌拍死小牧童的一刹那间,丹田中一阵奇痛,哪里还能伤人?
叶天涯惶急中舍命狂奔,不料只奔得十几步,脚下一绊,又摔了一交。
他又即撑身爬了起来,要待再跑,却听得背后“荷荷荷”几声惨叫。声音甚是凄厉。
他又奔了几步,回头一望,见并无人追来,这才放心。
隔了一阵,那惨叫之声愈益凄厉,犹如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在荒林中嗥叫,闻之心惊。他一听之下,似乎便是那虬髯大汉的声音。
叶天涯惊魂略定,想起适才之险,犹有余悸,只想:“这个大胡子恶人说要杀我,多半是开玩笑罢?他本事那么大,还会飞来飞去,连那个光头和尚也被他打死了,要是真的想杀我,容易得紧。可是他的样子怎地这般吓人?”
便在这时,只听那大汉嘶声道:“救命,救命!”
叶天涯愈听愈觉凄惨,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微一迟疑,便又一步步的返回。远远望见那大汉倒在地下,身子蜷缩成一团,不住轻轻抽搐,直叫:“救命!”
叶天涯小心翼翼的走近前去,歪着头向那大汉瞧去。只见他半边脸浸在泥浆之中,面色发青,抱着肚子不住呻吟。
叶天涯蹲下身子,低声道:“这位大爷,你怎么啦?”
虬髯大汉全身发抖,难以自制,咬了咬牙,喘息道:“小娃娃,小娃娃……快救我!”右臂缓缓伸了过来,颤抖不已。
叶天涯忙即托住他蒲扇般的大手,只觉肌肤冰冷异常,不禁打了个寒噤,便问:“大爷,你生病了么?”又道:“我去镇上找大人来帮你吧?”
虬髯大汉急道:“不,不必。”声音发颤,呻吟道:“你,只有你……能帮我!”
叶天涯嗫嚅道:“我,我是个小孩儿,怎能帮你?”
虬髯大汉又呻吟道:“你,你……先扶我坐起来。”
叶天涯又一迟疑,便伸出右臂,穿在那大汉腋下,使劲向上掀去。只是虬髯大汉身子十分沉重,却哪里掀得起来?
那虬髯大汉勉力抱住叶天涯肩膀,一齐发劲,这才挣扎着慢慢坐起身来。他背脊倚着旁边一株大树,呼呼气喘,额头冷汗涔涔。闭目养神,咬紧牙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痛楚并未减轻。
叶天涯自也累得气喘吁吁,伸袖抹汗,轻声问道:“大爷,你饿不饿,我去拿馒头给你吃罢?”
那大汉元气略复,缓缓睁开眼来,望着他脸,若有所思,缓缓说道:“我不饿。小牧童,你……你叫什么名字?家里的人……都在附近吧?”
叶天涯道:“我叫叶重。我爹娘和两个姐姐都死啦!我是帮着镇上苑老爷府中放羊的。”想起亡故的亲人,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那大汉点点头,神色甚是古怪,嘴角不住牵动,喃喃的道:“这么说来,只是你……一个贫弱的……小牧童,也不会有人来……找你啦。”
叶天涯一呆,奇道:“大爷,你说甚么?”
那大汉摇头叹道:“没甚么。想不到……慧空这个老秃驴……内功如此了得。老子一世英雄……今日竟……唉,死生由命,这次……只怕要赌一赌运气啦!”
他顿了一顿,撑持着盘膝坐定,双臂平举,又道:“废话少说,你且坐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