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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生命消散得如此随意,轻得仿佛是一片纷扬的雪花。
但是恐惧和战栗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间,他心里飞快而剧烈地跳动的,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声音。
这就是……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吗。
任他竭尽全力,哪怕到了生死边缘也无法撼动分毫的巨兽,在对方的手下却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他明明应该觉得恐惧,却感觉到从没有过的激动和雀跃涌上心头,这就是他一直渴望一直追逐的东西——
流离的心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灵魂也在终年的荒野苦渡后终得居所。
“愣着干嘛?吓到了?”
阿贾克斯睁开眼睛,深蓝色的瞳孔里一片灼热。
他看到刚刚砍了巨兽的少女半蹲下来,用匕首去割巨兽的皮毛,虽然是在跟他说话,但却连个眼光都吝啬。
对方的匕首似乎用了很久,已经卷刃了。很难想象,她刚刚就是用这样的武器暴力撕裂了巨兽。
阿贾克斯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当即递出自己手中的匕首。
“你的刀卷刃了,用我的吧。谢谢你刚刚救我。”
“嗐,不客气,举手之劳嘛。”那少女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微笑着转身去接他递出的匕首。
却在看到他面容的瞬间,瞳孔瞬间睁大,阿贾克斯甚至能看到她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小小的一团,因为周围光线暗沉而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
对方刚刚面对巨兽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这么复杂的表情。
足足愣怔了几秒,少女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匕首,态度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小心和拘谨起来。
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自己的时候,阿贾克斯甚至能感觉到少女不易察觉地一抖。
是厌恶吗,不像——
那态度似乎并不消极,但仍然叫阿贾克斯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似乎刚刚沾上了一点巨兽的血液,但是,应该也不至于丑陋到让人厌恶吧?
他的脑袋里甚至泛出一点以前从没有过的烦恼来。
却不知另一边机械地切割咕噜兽的闻音,心中已经响起一长串不稳重的尖叫。
任谁遇到这一幕恐怕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橙色头发,蓝色眼睛,尚还带着几分稚嫩但已经能看得出未来锋利轮廓的精致相貌——
那不是鸭鸭吗?分明就是鸭鸭啊!少年版鸭鸭!
不同于博士和富人,闻音只是在前世玩游戏时见过几次,最多是对着立绘和建模,以及配音嘶哈嘶哈。
鸭鸭可不一样——他可是在提瓦特大陆的旅行中同她并肩作战的伙伴,闻音还省吃俭用,攒了两百抽给他抽了冬极白星呢!
是达达利亚吗?这个时间,出现在深渊?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闻音理智稍微回笼,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感觉到滚烫的血液冷却了些许。
神之眼挂在她的腰间,散发出一点淡淡的凉意。
应该不是达达利亚吧,大概率是他的某一个长辈,话说他家的基因是这样的么,历经多少代都看不出什么变化。
闻音试探地问道:“可以问问你的名字么?”
“我叫闻音,璃月人。”
橙发少年没有丝毫顾虑和犹豫,回答道:“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阿贾克斯,住在至冬海屑镇。”
闻音握着匕首的手骤然一僵。
从阿贾克斯的视角里,她就像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只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暂,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目光再转向她的时候,只能看见那个自称为闻音的少女利落干脆地从咕噜兽的身体上削下一块皮球大小的肉块里,看也不看剩下的部分,冲他招招手道:
“这里不大安全,你跟我走吧,我把你带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去。”
态度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利落而干脆,微笑着看向他的时候也找不出什么异常。
阿贾克斯也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居然莫名有几分乖巧。
“好的。”他说。
然后就真的乖乖地跟在闻音的身后,像是某种乖巧的小动物。
只有他自己知道,隐藏在心底却飞速攀升的念头。
闻音面上沉稳,但心中更多的是复杂。
鸭鸭哇,居然是鸭鸭——
怎么能是鸭鸭呢?现在明明是剧情发生的五百年前啊。
她情不自禁地瞥了旁边的少年一眼。
对方相比于前世游戏里的建模看起来小了几岁,言谈中也并没有显露出太多自信而桀骜不驯的气质。
只不过透着那双深蓝色如同大海一般的眼睛,闻音已经能看出一点多年后那个骄傲而嗜好动荡的执行官的模样。
横亘了五百年的时间,和十四岁的阿贾克斯相遇,闻音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激动?
自己跨越了时空来到异世界,见到了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确实是一件叫人激动的事情。
闻音现在甚至都能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带着升到满级的达达利亚征战深渊和大世界的场景。
但是最开始惊讶、喜悦和不敢置信的情绪褪去,浮动起来的却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
她无比深刻而清醒地知道,眼前的阿贾克斯,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她知道他的故事,知道他未来会成为愚人众的第十一席执行官,她曾经和他隔着屏幕一同旅行,立志走遍提瓦特的每一片土地。
但如今他们互不相识,曾经约定一起走遍七国的过往早已化作昨日泡影,她甚至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们是否会拔剑相向。
五味杂陈。
寂静的黑暗里,没有人说话,只能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的魔物细细索索进食的声音。
刚刚被闻音杀死的那只咕噜兽的残骸,想必已经成为了魔物们的美食。
这样的啃食骨头,撕扯生肉的声音或许会让大部分的十四岁少年狼狈奔逃,但是在阿贾克斯的身上,闻音却看不到丝毫恐惧的情绪。
对方好像彻底从之前险些丧命于咕噜兽爪下的经历脱离出来,眼睛里甚至带了一丝渴望和跃跃欲试。
他是天生的纯粹的战士,总是将自己置身于于风暴的中心——
即便他还不是多年后那个令人更为熟悉的第十一席执行官,他骨子里的骄傲和对冒险纷争的渴求,也已经凸显出来。
他乐于如此。
第18章 慌乱
漆黑的迷雾中,传来一阵模糊的刀刃相接声。
正在打斗的两人都身手极好,高速移动的时候甚至不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只听得刀刃碰撞产生的细碎蜂鸣声。
周围魔物听到这种声音都会悚然一惊,然后远远地避开。
这是无数惨死的同伴留下的血的教训。
碰上这两个人类,基本上会直接升天,没有自救的机会。
这一边,闻音刺出最后一刀,微微卷边的刀刃横亘在阿贾克斯的脖颈上,动作利落而流畅。
她扬了扬眉,眼尾也带着点挑衅意味地挑起来,像是在问:小孩,你服没服?
不知是不是受近来越发勇武好斗的阿贾克斯的影响,闻音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比斗也多了两分上心。
未来她的简历里面一定要写上:曾经单手制服愚人众第十一席执行官。
鸭鸭:……我不要面子的吗?
对面的少年露出一个有些气馁又有些无奈的表情,但是因为输了太多次已经快要彻底放平心态了。
他抱着肩膀,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都不放一次水给我吗?”
那头橙色的头发都像是因为心情不好褪去了些暖色,变得有点蔫蔫的。
闻音斜睨他一眼。
经过深渊之中的锤炼,阿贾克斯在飞速地成长着——虽然依旧不是闻音的对手。
对方骄傲的个性也已经初见端倪。
如果闻音真的放水,他大概会比现在还要更沮丧一点,脸色也会变得极度难看。
“好了。”闻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敷衍地安慰他道,“没事啦,等你有了神之眼,自然就会变得更强,打败我了。”
才怪。那时候,如果她还能活着,她肯定也不会毫无寸进,依然会按着对方爆锤。
毕竟,谁能忍住不欺负一只“柔弱可怜易推倒”的鸭鸭呢?
阿贾克斯不回话,但肩膀微微抽动了两下,黑暗里似乎传来一声小小的呜咽。
闻音脚步突然一停。
他哭了?
闻音觉得相当难以理解且匪夷所思,但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和新奇。
她立即扳过阿贾克斯的肩膀,凑过去看他的表情,甚至脑袋里也产生一个相当残忍的想法。
自己为什么没有留影机啊,这样就可以记录一下未来愚人众执行官的少年哭鼻子黑料了。
却不成想在阿贾克斯转身的瞬间,腰间一阵大力袭来。
闻音反应极快,立刻压低身体重心稳住身形,却不成想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把她放倒在地上,而是向上举高高。
闻音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阿贾克斯高高地架在了肩膀上。
只不过这个姿势——一言难尽。
就是她以前总是在游乐园看到的,人类男性把自己的幼崽架在肩膀上的姿势。
干什么——她又不是幼崽。
“喂,你在搞什么?”闻音踢了踢阿贾克斯的胸口,示意对方别发癫了,快把自己放下来。
在这三个月里飞速长高,如今已经比闻音还要高半个头的少年掂了掂肩膀,顺手环住她的小腿防止她掉下来,语调微微上扬。
“不是想着让你见识一下高个子的生活么,师姐。”最后这句“师姐”刻意拉长了音调,带了一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嘲讽。
硬了,拳头硬了。
闻音不用看,就知道阿贾克斯脸上必定写满了得意的坏笑。
似乎并没有成年之后的成熟稳重和意气风发,但眼底眉梢都带着少年才有的灼灼鲜活气。
深渊里的岁月难熬。
但不知是不是有她这么一个师姐的原因,阿贾克斯的眼睛里尚且还没有失去高光。
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阿贾克斯的陪伴,导致这段深渊里的修行多了不少乐趣和逸闻,闻音明明身处灾厄横行的深渊深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明亮欢快。
不同于已经黑透了的黑心商人和疯狂实验家,一个脑子里没有弯弯绕绕,也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的年轻战士,还是很叫人喜欢的。
——尤其是,对方现在也不过是14岁的少年,正是他一生中最明朗,最灿烂,最无忧无虑充满少年意气的时光。
闻音觉得这样很轻松。
“喂喂喂,你们两个又在玩什么怪游戏——唔?”一个娇小的身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正是两个人的便宜师傅,丝柯克。
丝柯克双手叉腰,比成喇叭状冲着他们大喊:“咕噜兽!咕——噜——兽——”
完蛋,今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
闻音一把抓住阿贾克斯的头发扯了扯,俯身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快跑——”
阿贾克斯只觉耳尖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吐息。
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泛上耳廓,又顺着神经一直传递到大脑。
“喂,靠的太近了——”他小声抱怨道,只不过声音太小了,连闻音都没有听见。
阿贾克斯熟练地转身跑进黑暗里。
有破空声传来,闻音向后倒仰,刚好干脆利落地接住。
是丝柯克为了表示愤怒丢出来的一截吃完的兽骨。
闻音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快活的笑声在黑暗里传了很远。
她说:“师傅,您的力道不行啊,根本砸不中我们两个!”
阿贾克斯在高速的移动下加大了握紧少女小腿的力道,免得这人因为太过得意而乐极生悲。
这个师姐——近来变得愈发的幼稚起来,每天脸上都是快活的笑容。
同阿贾克斯对她的初印象有相当大的差距。
那时她笑容甜美,眼睛里却是冰封般的冷漠。
而现在,她眼里都是真实的,快活的笑意,阿贾克斯却总觉得违和。
因为他总能在沉静的黑夜里,发觉她从梦中惊醒,攥紧神之眼的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惨白。
然后看她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深渊里分不出时间的长夜,一直到天明。
——虽然,所谓的天明,不过是另一种没有尽头的黑夜罢了。
她仿佛正在被这座暗黑的地狱同化,眼底全是疯狂与痛苦交织的风暴。
*
今天找咕噜兽的工作废了两人很大的功夫。
往常翻一翻就能碰见的常见魔物,今天却始终不见踪影,闻音甚至没忍住使用了精神力探测四周。
眼前顿时猩红一片,仿佛是被鲜血染红的血色迷雾骤然在眼前展开。
从未见过的景象。
数不清的声音瞬间在大脑中炸响,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