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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动-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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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策冷着脸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一指对面。

    这张嘴,再醒来还不知要叨叨多久。

    两名婢女立刻心领神会,放轻了脚步走到罗汉榻边,伸出手去又顿住,像是害怕吵醒姜稚衣,有点难以下手。

    元策皱眉走上前去,一挥手示意让开,弯身一手抬起榻上人脖颈,一手隔着被衾穿过她腿弯,将人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乌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千丝万缕地拂向手背,像蚂蚁窣窣爬过。

    元策掌在薄肩下的手微微一僵,蜷了蜷手指,沉出一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沈少将军就这么一路抱着您进了厢房,亲手将您放上了床榻,临了怕压着您头发,还很贴心地将您的头发仔细拨开了呢!”

    翌日一早,姜稚衣刚从西厢房的床榻上苏醒,便听谷雨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她昨夜睡着后的事。

    姜稚衣披散着头发坐在床榻上,一双困眼越听越亮:“当真?”

    “千真万确,小满也看到了,是不是?”谷雨回头看向身后。

    小满端着洗漱的器皿抬起头来。

    要她说,是,也不是……

    譬如郡主的头发瞧着好像不是被拨开的,是被搡开的,沈少将军也不似贴心之人,好像是有点儿烦那些头发……

    对上姜稚衣期待的眼神,小满支吾着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的,郡主。”

    谷雨爱溜须拍马哄她高兴,小满却是个实心眼儿的。

    姜稚衣嘴角翘起来,低头摸了摸颈后的头发,又顺着滑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肩,抬眼问:“阿策哥哥起床了吗?”

    “沈少将军昨夜陪您折腾到那么晚,这会儿还没起呢。”

    姜稚衣春风满面地下了榻,坐到梳妆镜前催促:“那刚好,快来给我梳妆。”

    小满和谷雨取出了从家中带来的一摞妆匣。

    姜稚衣从一整排珠钗里拿起一支往发髻上比了比,说就要这套,又低头去挑花钿式样,挑完了满意往后一靠,闭目养神着由两人拾掇。

    姜稚衣:“昨夜我不在府上,府上可还安生?”

    “夫人进了小佛堂,金吾卫您也还给了宫里,府上哪儿还有人敢过问您的事,知道您不在的,也都当不知道。”谷雨给她绾着发,想起什么,“对了,有一桩事,郑县来了消息,说惊蛰姐姐醒了,不放心您,要赶回都城来。”

    姜稚衣睁开眼来:“那怎么行?”

    因浑身好几处折殇,需用药止痛,这些日子惊蛰在郑县的医馆一直半睡半醒,姜稚衣此前派人送了银钱和两个婢女过去专门照料她。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士说她眼下根本不能起身,更不要说回来这一路跋山涉水的颠簸,怕是要落下残疾。

    “传我的话去,山贼的事都解决了,我与阿策哥哥也好着呢,叫她好好将养,不养得活蹦乱跳不许瞎动!”姜稚衣说完,又摆了摆手改口,“算了,先不提阿策哥哥,从前便是她一直替我与阿策哥哥奔波传信,别如今躺在床上还要操心我这婚事成不成。”

    谷雨应了声好:“您都住进沈府来了,这婚事哪儿还有不成的道理?奴婢们想是很快就要改口叫姑爷了!”

    一旁小满刚给姜稚衣描完眉,抬眼瞥见窗外,顺嘴一出溜:“姑爷出来了!”

    “?”正房门口,元策一脚停在门槛前,带着狐疑徐徐抬起头来,面露戒备之色。

    姜稚衣朝外张望了眼,顶着绾了一半的发髻起身打开了门:“阿策哥哥!”

    院里扫雪的小厮蓦地抬头,眼见一妙龄少女乌发半披地从厢房小跑出来,绯红的发带在晴光下随风飘扬,像只鲜妍的蝶翩翩飞入白皑的雪野。

    一众小厮一惊之下连忙背过身埋下头去。

    “阿策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姜稚衣奔到元策跟前问。

    元策的目光扫过这黛眉朱唇,香腮似雪的一张脸,微微一顿。

    想起方才那声顺口到了极点的“姑爷”,脸色又阴沉下来:“接人。”

    “接人?接什么人?”

    元策一挑眉梢:“臣这府邸既然能收留郡主,自然也可收留旁人。”

    “你还要收留谁……”姜稚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品着他这话的弦外之音,小声嘀咕,“你这院子还能藏得下两个姑娘不成……”

    “是藏不下,所以还劳烦郡主一会儿收拾完自己,将厢房腾出来给臣的新客。”元策朝她颔首示意别过,冲身后的青松抬了抬下巴,“替我好好送送郡主,记得——走后门。”

    不等姜稚衣反应过来,元策已转身步入雪地。

    姜稚衣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身影——

    什么呀!

    天寒地冻的融雪天,大街上人迹寥寥,沈府朝外街开的正门整日下来都无甚进出。

    直到日暮时分,一辆马车披霜带雪地驶入街口,最前头,元策一路打马开道,在府门前勒了缰绳。

    候在门口的青松立马上前,朝后边驾车的穆新鸿打了声招呼,接过元策手里的马鞭:“公子可顺利接到了人?”

    元策点了下头,对青松身后的两名健仆道:“上去抬人,小心着些。”

    青松跟着元策当先跨入府门,好奇那马车里头到底是什么人,竟劳动他们公子亲自去城外接来,又让堂堂玄策军的副将军亲自驾车护送,生怕将人磕着碰着了似的。

    难不成当真是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青松悄悄转过头去,一眼瞧见马车上抬下一副担架,上头躺了个脸色灰败、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盖着白被,像个死人一般……

    青松吓了一跳,连忙把头扭回来,咽着口水定了定神:“那个,公子,郡主已经离府了,您可将人安顿在西厢房。”

    元策意外地转过眼来:“这就走了?”

    “啊?小人可是冒死去送的客,您不会没想让郡主走吧……”

    “当然不是。”一路走进东院,元策推开西厢房的门,往里看了一圈。

    人是走空了,那股不知是脂粉还是什么的甜腻香气还残留在屋里。

    被衾,妆镜,瓷盏玉匜……一堆昨夜拖家带口搬来的东西也还留着。

    元策:“人都走了,还不收拾屋子?”

    “小人以为您接回来的真是个姑娘,想着郡主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说不定用得着……”

    元策偏过头费解地看着他,像在质疑他这个脑子是怎么在东院当这么多年差的。

    “那小人马上把东西收走!反正郡主没带走应该是不要了……”

    青松进了屋稀里哗啦一顿收,屋里眨眼间空了一片。

    看着厢房渐渐恢复到家徒四壁的原样,不知怎的,竟像又听见了昨夜那贯耳的魔音。元策揉了揉耳根,忽然啧了一声:“算了。”

    再让高贵的郡主来这儿指点一次江山,倒不如留着这厢房得了。

    青松抱着一堆物件停住手:“不收了吗公子?”

    元策点了下头,朝候在门外的健仆指了个方向:“抬去对面。”

    两名健仆抬着担架上的人,往对面东厢房去了。

    门外穆新鸿听了半天才晓得昨夜发生了什么,急得抓耳挠腮:“少将军,咱们还没搞清楚郡主到底图谋什么,您怎就引狼入室了呢!”

    “不引狼入室,怎知她到底图谋什么?”

    “所以您昨晚是为了——”

    元策轻哼了声。

    若说此前还疑心这位郡主真对昔日的“死对头”生出了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昨晚听到门外那些毫无感情全是演技的戏词,便可笃定她是另有所图了。

    能让养尊处优的郡主宁肯吹上两个时辰冷风也不罢休,所图必大。

    穆新鸿竖起个大拇指:“还是少将军手段高明,这一招以身犯险,想必已查探到了什么?”

    “……”元策瞟他一眼,转身朝书房走去。

    青松小声出来提醒:“穆将军可别哪儿壶不开提哪儿壶!”

    那可不光是什么也没查探到,还将自己搭成了人家陪嫁丫鬟的姑爷呢!

    “啊?”穆新鸿慌忙跟上元策,拼命转着脑筋想说点什么来补救。

    一路跟到书房门口,穆新鸿殷切地替元策拉开门,跟着他进去后一转身,将门阖上:“少将军,卑职想来想去,您说会不会是郡主对您的身份起了疑……”

    元策蓦地一竖掌打住他。

    穆新鸿一愣之下站住,看着元策陡然沉下来的脸色打了个寒噤,感觉到四面空气骤冷,弥漫起一股森凉肃杀之气。

    穆新鸿面色一凛,缓缓抬手按在了腰刀上,抬眼扫向屋内。



    第17节

    

元策环视的目光突然一顿,一把掌起博古架上一只瓷瓶,扬手朝屋里的山水围屏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瓷瓶四分五裂,连带整张十二扇围屏轰然翻倒下去。

    屏风之后,斜倚在罗汉榻上的少女一个激灵惊叫跳起,望着满地的狼藉,懵懵地抬起头来,对上了元策暗潮汹涌的眼。

    穆新鸿寒毛瞬间倒竖,看着面前本该已离开的郡主,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要命的话,偏头望向身侧——

    从元策注视着姜稚衣的眼底看到了毕露的杀意。

    第13章

    “你在这儿干什么——”

    隔着一面倒下的屏风,元策森凉的眼紧盯住她。

    姜稚衣方才在榻上打的瞌睡霎时跑了个空。

    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从前待她再温柔不过的意中人,这一瞬间,姜稚衣却感觉自己像被一头陌生的恶狼盯住,寒意森森爬满背脊,铺天盖地都是危险的气息。

    她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回神,不过慢答一拍,对面人便像没了耐性,靴尖一抬,踩上那面翻倒在地的屏风,一脚踢开了那堆碎瓷。

    啪一声脆响,姜稚衣浑身一颤捂了捂耳朵,眼看他一步步朝前走来,本能般向后退去,膝弯撞上榻沿,跌坐上身后那张罗汉榻。

    元策站定在榻前垂下眼,搭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慢慢握拢。

    看着榻上人仰起的雪颈下纤细的青色脉络,好像已经看到那薄薄的皮肤被利刃划开,血涌如注——

    “你凶什么呀,怪吓人的……”姜稚衣睁着一双茫然惊惧的眼,瑟缩着肩膀瞅了瞅他。

    眼前猩红的画面忽而潮水般退去,元策拔剑的手一顿。

    他——凶什么?

    ……看不出来吗?

    姜稚衣:“干吗……你要跟我吵架吗?”

    “……”

    杀了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剑都要拔了,被人以为是来吵架的。

    她现在最好是在装傻,否则他能被侮辱,他的剑都不能。

    “吵架?”元策把着剑柄,气笑着点了点头,“吵架……”

    “我都还没找你吵架呢,你倒先发制人上了……”姜稚衣嘴一瘪,说着说着忽然站起身来,挺起胸脯一叉腰,朝前迈了一大步,“那好呀,来吵呀,我也正有气没处撒呢!”

    元策带剑后退一步,荒谬地低下头去。

    才到他肩胛骨的个子,这气鼓鼓一步,竟仿佛要迈出压他一头的气势,气势摆完又自顾自委屈上了,撇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红脸白脸全给她一个人演完了。

    元策拇指紧压着剑首,忍耐地眯起眼:“你还有气?你有哪门子气?”

    “你早上说那么一堆阴阳怪气的话,我怎么没有气!你给我说清楚了,你今日接来的姑娘是不是你在边关的相好?”

    元策朝东厢房那头望去一眼,眉梢一扬:“是又如何?”

    姜稚衣张着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是又如何?

    他怎能如此风轻云淡地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

    “……你这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喜新厌旧,起码得先有旧,敢问郡主,我与你何‘旧’之有?”

    姜稚衣一噎,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像她遭遇山匪那日在军营醒来,听见他说——臣应该同郡主有什么瓜葛?

    当时营帐里有旁人,她只当他是在掩人耳目做戏,可方才穆新鸿已见势退了出去,此刻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她怕是再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自欺欺人的了……

    他此行回京对她就没有过好脸色,即便在无人处也一口一个生疏的“郡主”,绝口不提过去半个字,根本就是有了新人便不打算认旧账了!

    姜稚衣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忍着泪瞥开眼去。

    这一瞥,忽然看见他身后那堆碎瓷片里躺着一块月牙形的玉佩。

    雪青色流苏作配,莹润的白玉上赫然镂刻着一个“衣”字。

    像逮着什么把柄,姜稚衣蓦地一指地上:“你说与我没有旧,那这块玉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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