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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姜稚衣一开口,想起翠眉让她先别提宝嘉名号,“我有一位闺中姊妹,她托我问问你——”
“嗯?”
看着对面人澄澈干净的眼神,姜稚衣一时有些不太好意思,清清嗓子道:“就是,那个……不知裴公子可已有婚配?”
一帐之隔的不远处,元策拎着弓掀开帐门出来,一耳朵听见这道刻意压轻的女声。
这含羞带怯的用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语气,几乎不必听完一整句话,便已认出是谁。
元策一脚站定,头稍稍一歪,朝斜前方望去——
只见对话里的男主人公目光一闪,耳根微红地摇了摇头,略有些磕巴地道:“不、不曾。”
紧接着,背对他这边的少女长长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属意什么样的女子?”
男主人公耳朵更红了:“我尚未及冠,还不曾考虑婚配之事。”
少女不满地啧了一声,步步紧逼般追问:“那你现在考虑考虑?”
“我——”男主人公被问得没法,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或许属意安静些的……”
“这样啊……”少女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元策拎着弓抱起臂来。
那头望风的谷雨一双眼到处瞄着,瞄到元策这里,突然惊恐地扯了把姜稚衣的衣角。
姜稚衣顺着她所指回过头去,对上了元策杀人不用刀的眼神。
“……?”
眨了下眼的功夫,元策已经冷着脸一个转身,大步往营寨外走去。
姜稚衣一愣过后,看了眼身后的裴子宋,缓缓回过味来。
“……沈元策!”姜稚衣拔步就追,走了两步,想起裴子宋还在原地,连忙回头解释了句,“真是我闺中姊妹问的,不是我无中生有啊,你千万别误会!”
裴子宋迟疑地眨眨眼,点了点头,目送着姜稚衣急急朝元策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另一头,一张悄然掀开已久的帐门也合拢了起来——
营帐内,钟伯勇朝身后好友道:“沈元策出去看地形了,咱们也走?”
卓宽不紧不慢坐着饮下一口茶:“看不看地形都一样,他有那等骑射的功夫,你要在狩猎赛上赢他,根本无稽之谈。”
钟伯勇恨恨一甩手,在几案边坐了下来:“我爹又不让我主动挑事,这狩猎是我近日唯一能与他一较高下的赛事了。”
“他打断你阿弟的腿是暗夜行凶,你又何必非在这儿光明正大地计较?”
“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钟伯勇眼睛一亮。
卓家祖上因战功封侯,爵位传到卓宽他爹这里却是从文了,文官的儿子,脑子就是比他这武夫好使。
上回打马球赛时,也是卓宽给他出主意,说可以在沈元策的队伍里安插内应。
卓宽:“上回马球赛时我尚不确定,方才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没瞧出来?”
“瞧出什么?”钟伯勇光盯着沈元策那把弓的样式看了。
“郡主和沈元策恐怕不是死对头,而是——”卓宽附到钟伯勇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钟伯勇一惊:“你的意思是?”
“说不定你阿弟就是知道得太多了,才会被他们——”
回忆着阿弟当时支支吾吾不肯说原因的样子,再联想阿弟出事那日,确实曾去过贵女云集的那间酒楼,钟伯勇气得涨了红脸,慢慢捏紧了拳头。
“岂有此理,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兄……!你快说说,可想到了什么治他们的办法?”
卓宽悠悠晃着茶盏:“你阿弟吃了一记哑巴亏,你便叫他们也吃上一记,你动不了沈元策,难道还动不了一个丫头片子?”
营寨深处,姜稚衣坐在一顶单人营帐中,经过一段漫长的回想,双手啪地一合十:“……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谷雨在旁给她斟了盏热茶。
姜稚衣接过茶细细品味了一番。
方才她与裴子宋说的话,一定是令阿策哥哥误会了,可惜他着实走得太快,她没能追上去解释,便只好先找了顶空帐子落脚。
坐下歇了会儿,一回想,却觉阿策哥哥方才冷漠的眼神好像在哪儿见过。
再记起上回马球赛时,他突然撂挑子下场的那一刻,她似乎也在与裴子宋说话。在那之后,他就开始不搭理她……
这一串连,不就全对上了?
“想不到,”姜稚衣啧啧摇头,“阿策哥哥竟在意我至此,连我与别的男子多说两句话都受不了……”
“不过,我有什么不高兴都是直接同他讲的,他为何不与我说呢?只要他与我说,别说一个裴子宋,就是十个裴宋子,宋子裴,宋裴子围着我转,我也不会正眼瞧他们一眼呀!”
第40节
“唉,瞧这事闹得!”
姜稚衣默默碎碎念着,连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过了会儿,突然兴致勃勃一搁茶盏:“谷雨,寻匹好马来,咱们也出去熟悉地形去!”
“啊?可您会骑马吗?”
话音刚落,迎面一道劲风袭来,夺一声响,一支轻箭穿过留了道缝的帐门,射在了两人侧后方的柱子上。
一主一仆吓了一跳,齐齐惊颤着回过头去,看见那箭矢上钉了一张纸条。
谷雨:“咦?难道是沈少将军……”
“快取下来看看!”
谷雨踮起脚轻轻拔下箭,取下纸条摊开给姜稚衣看,见其上画了幅简易的地形示意图,圈出了东营门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附加两个简单的字——
等你。
一刻钟后,姜稚衣走东营门匆匆出了营寨,边走边低头打量着手中的纸条。
是阿策哥哥的字迹,也是阿策哥哥会绘制的地形图。这是终于知道不将心事闷在心里,要来向她讨说法了……
一路走出老远,看着姜稚衣欢欣雀跃的神色,谷雨忍不住小声嘟囔:“沈少将军也真是的,一不高兴都不管您累不累了,约在那么远的地方,还是马车过不了的路!”
这一段路对于武人来讲不过轻轻松松,但对姜稚衣而言,平日是绝走不动的。
不过此刻姜稚衣心情大好,也未责怪这些,专心致志顺着图上路线走去。
眼看终于到了入林的岔路,姜稚衣站在道口朝林中一望,看见约莫十丈远处一棵树后一片玄色衣角,心下一定,给谷雨使了个眼色。
谷雨点点头,把守在道口,像往常一样给两人望起了风。
姜稚衣收起纸条往前走去,看着那道抱着臂的背影,悄悄压轻了脚步。
压着走了几步,一看脚下铺满了一踩一脆响的落叶,又默默打消了给人惊喜的念头。以阿策哥哥的耳力,恐怕在她入林那刻便已听到了。
姜稚衣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照平常的步幅朝前走去,走了几步,看着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都走这么近了,怎么还一点反应没有……
姜稚衣犹疑着放慢了步子,这一觉不对劲,脑海里一下便掠过了更多古怪之处。
阿策哥哥若是在生气,怎会说出“等你”这样平常都不讲的甜言蜜语,可若是没有生气,明知她这两条腿不是用来走路的,怎舍得让她走这么大老远?
姜稚衣猛一脚站住,看着那道至今仍未回头的背影眼睫一颤,背脊嗖嗖一阵发凉,一个转身就要往回走。
脚下那块草皮却突然被什么力道诡异一扯,姜稚衣转身到一半被带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步踏空!
“啊——!”下一瞬,整个人失重坠落,狠狠跌了下去。
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姜稚衣摔在泥地里,连声痛都没力气呼,眼前已冒起点点黑子,人往边上一倒,就这么晕了过去。
像做了个一脚踏空,不停往下坠落的梦,黑暗之中,姜稚衣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在半空,始终落不着地,没有归依。
浑身酸痛无比,尤其脚踝好像被拧断了一样,她想哭,但身体轻飘飘的,连眼泪都像悬浮着流不下来。
就这样一直坠啊坠,飘啊飘,不知多久过去,四周忽然涌来一阵浪潮般的喧哗声。
吵嚷之中,身体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有人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姜稚衣挣扎着,迷蒙地睁开眼,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慢慢地,眼底雾气退散,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姜稚衣攥着眼前那片衣襟,一刹那泪如雨下:“你怎么才来啊……”
四面倒抽起一连叠的冷气声。
元策单膝支地,将人横放在腿上,像是松了口气:“摔着哪儿了?”
姜稚衣一边哭一边抽噎:“脚、脚好痛……”
“磕着脑袋没?”
“好、好像没有……”
元策放下心,直起腰,将人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四面无数道呆滞的目光紧随两人而动。
姜稚衣这才察觉不对,一双朦胧的泪眼转了个向,发现她还在小树林的捕兽坑边,周围围了一大圈的世家公子。
一阵热意瞬间上涌,姜稚衣呼吸一闭,倏地一转头,飞快将脸埋进了元策怀里。
四面又是无数道抽气之声响起。
元策抱着人快步往林外走去,将呆若木鸡的众人甩在了身后。
“阿策哥哥,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姜稚衣挂着泪悄悄抬起一丝眼皮,朝上看去。
元策脚下步子不停,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泥人:“你还有工夫管这些?”
姜稚衣才想起脚踝还在痛,这一用心感受,眼泪又止不住掉下来。实在是受不住了,她牢牢揪着他衣襟,颤抖着深吸一口气:“阿策哥哥,要不、要不你像上次在军营一样,把我打晕吧……我的脚真的好痛……”
元策皱眉:“我现在哪儿有手?”
“你、你就先把我放在路边,反正我已经脏了,没关系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我晕过去,不要再痛了……”
元策没有说话,继续疾步往营寨走着。
“快点呀!”姜稚衣掉着眼泪催促。
元策:“不行。”
“怎么不行?上次你不是手一抬,一下就把我劈晕了吗……”
“上次是上次。”
“……那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嘛!”
元策闭了闭眼一脚停住:“现在舍不得了行了吗?”
第34章
这一脱口而出; 怀里人泪珠子在长睫上一悬,一愣之下,原本苍白的脸颊浮起淡淡绯色; 四目相对间门像被他目光烫着,闪动着眼飞快一偏头,又将脸埋了起来。
肩襟处簌簌一痒,抵靠在他肩头的脑袋微微一颤; 一道短促的气音喷薄而出——“嘻”。
元策:“……”
元策站在原地,看着那颗沾满泥灰的脑袋,匪夷所思地眨了两下眼。
肩头又传来一阵震颤——“嘻嘻”。
“…………”
但凡换个人; 已经被他掼到地上去了。
元策忍耐着歪过头看她:“不痛了,那自己走回去?”
“好痛好痛……”姜稚衣立马敛起喜色,抬眼瞄了瞄他; 眉头拧成个痛苦的川字; “好痛啊!”
元策沉下脸,抱着人继续朝前走去。
迎面谷雨呼哧带喘地跑过来,连声敬称都忘了道; 急急问:“郡主怎么样了!”
元策面无表情:“能笑了。”
谷雨:“……?”
方才郡主入林后,突然有只手从她背后绕上前; 拿湿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连挣扎都来不及,一下子便软倒下去失去了神志。
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背靠树干坐在地上; 四下空无一人。她慌里慌张地到处喊到处找,找到了捕兽坑底的郡主,连忙跑去附近求救,好在及时遇到了沈少将军。
当时也顾不上多想; 当着一大群公子的面,她一张口便直奔沈少将军,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那群郡主的仰慕者。
眼下扭头去看林中那群公子哥儿——抱脑袋的抱脑袋,直呼“不可能”的抱脑袋,坐在坑边咬着树叶冷静的也在抱脑袋……
谷雨默默回过头来,匆忙小跑着跟上走出老远的元策。
回到营寨,元策抱着人进了帐子,将偷笑了一路的人平放上床榻,转到榻尾,控制着角度和力道轻而快地一摘她的靴子。
姜稚衣还没来得及注意到摩擦的疼痛,靴子已经落了地。紧接着脚底一凉,两只鞋袜也被齐齐褪下。
“哎……”姜稚衣不安地支肘撑起上半身,“要不让人去请我的女医士……”
“躺好。”元策冷声吐出两个字。
姜稚衣躺平回去,歪头瞧着他落在她脚上的眼神,没伤的左脚脚趾忍不住一根根蜷起。
“……”元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