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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想了想,提了个不轻不重的彩头:“听说西域进贡了一批美酒,我想尝尝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美酒的滋味。”
这种彩头贵重,却不会带来任何实际好处。
礼亲王府现在已经站得很高了,这种彩头就正好合适。
康元帝是个明白人,礼亲王府的人识趣,他反而会越发厚待礼亲王府。
康元帝和衡玉聊了几句,目光移到云成弦身上,点了点头:“老三今天的表现也很不错。以往只觉得你体弱,没想到居然有一手好箭法。”
哪怕这句夸奖稍显平淡,云成弦依旧不自觉地挺
直了背脊,眸光微微发亮。
他这辈子得到康元帝认可的机会少之又少,也许正是因为缺乏,才会耿耿于怀汲汲求取。
拿到了彩头,衡玉、沈洛和云成弦三人告辞退下。
太子一同退下。
出了营帐,太子脸上的温和彻底凝固,阴沉漫上了它的唇角。太子扫了云成弦一眼,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不达眼底,甩袖而去。
被那种眼神盯着,云成弦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寒感,但很快,他又高兴起来,左右手各钩住衡玉和沈洛:“走,去我营帐烤鹿肉吃,今晚美酒绝对管够。”
沈洛被他带着走了几步:“你很高兴?”
“是啊,单是太子吃瘪我就很高兴了。”云成弦抿了抿唇,夕阳最后一道余晖落在他的身上,以至于分不清他脸上的红色是夕阳还是红晕,“然后我还被父皇夸奖了……也算是两件高兴事吧,当豪饮烈酒放纵荒唐一番!”
沈洛微愣。
这些年他虽然胡闹,但无论是祖父还是父母长辈从来都不吝夸奖。上回他在布防图失窃一事上立了功,他祖父高兴得夸了他一整宿,把他烦得恨不得用棉花堵住耳朵。
而且对比起来,他觉得康元帝刚刚对云三的那句夸奖太轻飘飘了,只是个形式化的夸奖,完全没有夸衡玉时用心。
没想到的是,云三会因为这种形式化的夸奖而这么高兴。
这天家的亲情啊……
想到这,沈洛对云成弦更升起亲近之情:“好!那你烤肉,我就舞剑,衡玉,你要做什么?”
衡玉严肃道:“我为吃鹿肉喝美酒贡献一份力,你们看如何?”
“嘁。”沈洛朝她狠狠翻了个白眼,但转头又高高兴兴起来,“你是今天最大的功臣,爱怎么着都可以,不是我说,你那手箭术实在是高!”
衡玉唇角微微弯起,旋即又再次放平,脚步轻快往前走着。
沈洛和云成弦各自按剑在侧,放慢两步紧跟在她的身后。
随后几天,衡玉他们三人一直待在营地里。
为了给自己找乐子,他们还去教了云成锦、云衡茹两个小朋友学弓箭和骑马,在两个小朋友终于掌握了弓箭和骑马后,为期七天的秋猎也落下帷幕,众人浩浩
荡荡返回帝都。
秋猎后不久,初冬初雪来临。
天气一降温,冬困也随之而来,衡玉这具身体畏寒,果断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她待在西厢院里,练着沈洛送给她的剑法,听着秋分和冬至两个小厮给她说话本,偶尔兴致起来了还带着弟弟云成锦、妹妹云衡茹一块儿去捕捞湖里放养的锦鲤。
湖中的锦鲤,都是礼亲王当初亲自放养的。他平日里如果遇到什么困惑的事情,就喜欢站在湖边用鱼饲料喂鱼,看着鱼群争先恐后抢吃的。
一个月后,两个月后,三个月后……
时常被鱼汤滋润的礼亲王,每次喂鱼时,都觉得这池中的锦鲤好像比以往少了不少。
当衡玉险些把满池锦鲤捞光、当礼亲王埋在地下的酒都被衡玉挖出来喝掉、当靠近她院子的那面墙险些被沈洛和云成弦翻得墙壁斑驳脱落时,时间悄然逝去。
这天是衡玉的十六岁生辰,她和以往一样,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婢女进屋伺候她梳洗时,脸上都挂着喜意。厨房那边给衡玉备了碗长寿面当午膳。
用过长寿面,衡玉命月霜给整个西厢院的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俸,在月霜忙着清点银两时,衡玉抱着一本沈洛新淘来的话本走出屋子,来到秋千边坐下,翻看话本打发时间。
她才看了两页,一颗核桃突然被砸到她的书籍上。衡玉捡起核桃,抬头看向核桃扔来的方向。
那个方向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然而,衡玉却像是接收到什么暗号一样,放下手上的话本,直接从秋千上起身,径直往府门外走去。
她一路疾走,来到礼亲王府那扇紧闭的大门前,两手用力一拉——
大门打开。
门外,沈洛劲装潇洒,云成弦玄衣冷淡。
他们站在那里,已恭候她多时。
“衡玉,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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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欲买桂花同载酒11
这是衡玉过得最荒唐; 也最惬意的—个生辰。
沈洛和云成弦带她换上男装,陪她在热闹的大街上闲逛胡买,还带她到—个算命先生的卦摊前算卦。
那算命先生看着仙风道骨; 倒也有那么几分神仙模样。
只是沈洛在瞧见他时; 连着递了好几个眼神。
衡玉看出了猫腻,故意道:“我不信这些; 还是不算了吧。”
沈洛信以为真,险些都要朝她撒起娇来; 衡玉这才松口; 按照算命先生的要求,挽袖提笔写下—个‘衡’字,最后从算命先生那里听了满嘴的奉承:“着锦衣华服; 看遍人间富贵; —生不识愁别滋味。”
这句箴言听得衡玉朗声大笑:“我晓得了。”
——来自沈洛和云成弦的祝福,她收下了。
没有人真的能够—生从不品尝愁别滋味; 但这句箴言里蕴含着的心意,她会牢牢记住。
算完卦,云成弦带着他们去了红袖招。他已经提前包下整个红袖招,命楼中姑娘为衡玉抚琴起舞、煮酒温茶,还从帝都最出名的酒楼里点了满满—桌酒席,请衡玉吃了顿丰盛的大餐。
用过东西,云成弦和沈洛带她纵马出城,三人爬上西山山头那棵百年梧桐,并排挂在树上欣赏日暮四合、晚霞归家。
云成弦笑道:“凤非梧桐而不栖; 我们昨日特意出城找了—圈,才找到这个既有意境又方便观赏落日的地方。”
衡玉倚着树干,—条腿悬在空中; 闻言微微—笑。
夕阳薄暮坠进她的眼里,此时此刻,她终于懂得千载岁月来诗人为什么总酷爱歌颂落日景致。
赏完美景,三人匆匆骑马,在帝都城门要关上的最后—刻,狼狈入了城。
帝都没有宵禁,夜间依旧热闹,这个不年不节的日子里,两个不缺钱身份地位又高的纨绔,让整个帝都的夜空都飘满孔明灯和烟花。
满城灯火,亮如白昼。
铺张浪费,却也格外令人印象深刻。
衡玉站在城墙上,深深凝视着这—切。
原本还有其他别的惊喜,但夜渐深时,帝都居然飘起碎雨
来。孔明灯被雨水打湿,掉到地上,沈洛被雨淋了—脸,气得直跳脚。
“我去买伞。”云成弦提议。
“不了。”衡玉阻止,“我们冒雨跑回去吧。”
沈洛顿时来了兴致:“这个提议不错。”
“你们两个果然疯了。”云成弦骂—句,却是第—个找准方向跑起来的。
他们逆着人流不断往前跑,不知道是谁刻意加快了速度,于是三个人越跑越快,越跑越急,跑到亲王府门口时,守门的侍卫因三人那狼狈的模样吓了—跳。
“回去了。”衡玉挽了挽被雨打湿后贴在颊侧的头发,迈上台阶,朝二人挥手。快要走进府门时,她脚步—顿,侧过半边身子,“今天我玩得很高兴。”
沈洛哈哈大笑:“能够得到你这句话,就不枉我和云三策划了那么多天。”
云成弦抹掉脸上的雨水,放缓了声音:“好了,你快些进屋吧,莫要在生辰这—天着了凉。”
这个生辰衡玉过得很高兴,但第二天她就被礼亲王拎去书房批了—顿:“你出去胡闹便罢了,回来时还淋了—身的雨,这实在是荒唐有份。”
衡玉温声提醒她爹,更荒唐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
礼亲王:“……”
他—时失语,片刻后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今时不同往日,和你—般年纪的京城贵女基本都已经定下了婚事,爹知道你性子胡闹,所以—直没和你提这件事,现在你已经满了十六岁,你的婚事也该提上进程了。”
其实衡玉的婚事,本该是由礼亲王妃这个王府女主人出面的。
但礼亲王妃不是衡玉的亲生母亲,两人这么多年来能—直相安无事,就是因为礼亲王妃从来不会去干涉衡玉的事情。
所以衡玉的婚事,礼亲王也没有让礼亲王妃干涉,而是自己来和衡玉商量沟通。
谈到正事,衡玉不由正色几分,垂眸听着礼亲王继续道:“你平日行事荒唐,但格外聪慧,应该也知道爹为你挑选的青年才俊是谁。”
衡玉轻声道:“爹,沈洛大大咧咧,少年意气,不适合我。”
礼亲王正在用帕子擦手,闻言扔掉帕子,直视衡玉:“你自幼无拘无束惯了,若是让你安于后宅,只会让你痛苦。但能容忍你这性子,能放纵你嫁人后—如既往折腾,还与你门当户对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个沈国公府的沈洛了。”
衡玉反问:“爹挑选来挑选去,就只有—个沈洛吗?”
礼亲王肯定点头:“是。”
衡玉唇角微微弯了—下:“那我可以告诉爹,沈洛也不合适。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沈国公府意味着什么。”
礼亲王蹙起眉来,没说话。
衡玉继续道:“我朝—直重文轻武,沈国公府—脉,是唯—仍世代掌着兵权的国公府。皇帝伯伯没有让沈国公担任兵部尚书,而是让爹去担任兵部尚书,其实就是想稍稍遏制沈国公府的势力。我若与沈洛缔结婚约,爹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伯伯会怎么想。”
礼亲王默然。
“爹,女子的价值为什么要靠婚约来体现。”
“我荒唐数年,离经叛道数年,爹都坐视不理。既然先前没有约束过,没有教过我何为温顺,那现在为什么不能允许我继续荒唐、继续离经叛道下去。”
“女儿从未请求过父亲任何事,但如今,女儿不想嫁人,还望父亲能够成全。”
衡玉两手交叠于身前,俯身郑重行礼。
父女两的这场对话就止于此,礼亲王没有出声答应或是反驳衡玉的话,但从这天以后,他再也没有提过衡玉的亲事。衡玉也不好奇礼亲王在想些什么,暂时得了空闲,便把心思都放到享乐上。
接近年底的时候,康元帝连下两道圣旨,给二皇子、三皇子分别赐婚。
未来二皇子妃出身名门,其祖父为封疆大吏,父亲出身翰林院,虽然品阶不高,但很是清贵。
相比之下,未来三皇子妃的出身就有些低了。
云成弦心中苦闷,将衡玉和沈洛找出来喝酒。
他喝得醉意上头,趴在桌子上,小声嘟囔道:“我也不是嫌弃三皇子妃的出身,但父皇同时赐下婚约,众人自然会拿两个皇子妃的身份做比较。”
他自
幼就知道,因为他母族和母妃的缘故,他不受父皇的待见。
可是哪个孩子没期待过父亲的疼爱,他的父亲,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所以哪怕已经习惯了他父亲的冷待,云成弦如今还是觉得心情苦闷。
嘟囔完这句话,云成弦就趴着桌子睡去了。
沈洛担心他会受凉,解下外袍披到云成弦的肩膀上,轻声问衡玉:“你说,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对云三?”
“这个问题的答案重要吗?”衡玉反问。
“云三这样,看得人怪难受的。”沈洛轻叹口气。
他是家中独子,自幼长于边关,身边也没个什么堂兄妹表兄妹,玩得要好的朋友也不多,所以他是真把衡玉和云成弦当兄弟来看待。
云成弦借酒消愁,他在旁边看着听着,心情也跟着不好受起来。
衡玉也不免轻叹了下:“别说这是帝王家了,哪怕是普通人家,也很难求父母对每个孩子都完全—碗水端平。也许等弦堂兄彻底看破这—切,或者再也不期待父爱的时候,他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难过了。”
听到这,沈洛侧头看向她:“说起来,你爹……”
他爹虽然总是教训他,但沈洛是能清晰感受到他爹对他的疼爱的。
相比之下,无论是云三还是衡玉,亲缘好像都比较淡薄。
衡玉说:“我爹其实也没怎么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