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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道这个帽子可太大了。
  媚娘捻起一枚姜沃掷出的铜钱,在手里玩转着,忽然一笑:“不过,我已经替他想到一个破局之法——”
  姜沃与媚娘何等心有灵犀,她打断道:“姐姐别说,咱们写下来,应当是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各自寻笔墨写了一行字。
  过来一对,果然一致。
  姜沃望着窗外春雨绵绵:“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当局者迷。”
  媚娘摇头:“他便是当局者迷,还有太子殿下呢。”
  *
  春雨绵绵。
  李治与崔朝正在窗下下棋。
  细细的春雨,偶尔越过窗,发丝一样拂过他们的衣袖,留下一阵凉意。
  李治起先还不动,只是与崔朝专心下棋,后来见春雨渐渐细密起来,崔朝的绿色衣袖,被雨水浸润成一片深绿色,就开口道:“你心中有火气,也很不必淋雨,七情伤身,再兼风寒,万一病了,自是亲者痛仇者快。”
  崔朝放下棋子:“从殿下入东宫,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李治叫小山撤了棋盘,去拿一件他之前的常服来给崔朝换上。
  之后两人点上灯,继续方才的棋局。
  崔朝险胜三子。
  他起身道:“也好,借此事跟崔家分的干净些!”
  *
  次日。
  太史局。
  姜沃抬头看到崔朝的时候,便笑了。
  他来了。
  这世上因逝者已矣而争执不清真相,同时又有皇权偏向的事儿——有什么比问卦卜之,更好的决断方法呢?
  崔朝何须向崔家低头,他只需要向她求助就够了。
  *
  春光明媚的一日。
  皇帝身边的宦官来到太史局,请姜沃去九成宫的立政殿。
  小宦官很机灵地透漏道:“太史令可听说过崔郎事?这两日京中传的可热闹了。如今正在御前分辨呢!
  这不,请太史令过去起一卦。太子殿下说了,毕竟这纸张啊可以做旧,字迹上头,精通书法的人描摹的一模一样,都是有的。”
  其实原本这只是一个家族的事儿,东宫不好插手,更闹不到御前。
  但崔现敬私下干出了一件把崔家老族长险些气的吐血的事儿:他居然拿着这封书信,去大理寺状告鸿胪寺典客丞崔朝,不孝大罪!
  直接把自己从家族官司,弄成了律法案件。
  崔家算是骑上老虎背了,恨得要死:真是最大的背刺总是来自猪队友啊。
  给崔现敬这头蠢货,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居然听了身边小厮的话,说要是由家族决断,说不定族长要包庇崔朝,还不如去大理寺递状子,必能吓得崔朝服软。
  虽说原本朝上关注这件事的朝臣就不少,也有看好崔朝的朝臣,比如鸿胪寺正卿,去崔敦礼那里给崔朝说好话。
  但这都属于私人的交情,说到底是人家家族内部的事情。
  旁人都只能站在岸上指指点点,又不能真的把崔朝从泥沼里拉出来。
  哪怕是太子,碍于一个‘孝’字,也不能把人家伯父,尤其名义上还是抚养崔朝长大的伯父怎么着。
  一切都在按崔家的计划进行着,只等崔朝被崔大伯逼的没有办法,然后求助家族——
  但,但崔现敬,怎么就去报官了呢!
  大理寺卿,正好是卢照邻的伯父,受人所托立刻开审。
  崔敦礼亲自上门,求情想撤了案子,将此事留给崔家人自己解决。然而被卢寺卿拒绝了。
  卢寺卿十分‘惋惜’道:“若是崔现敬状告崔郎旁的罪名,也并非不能容情,我私下就给你撤了案。”
  “但崔现敬告的是‘罪在十恶不赦’的不孝啊。这等大罪,便是庶民案,也不是我一人能定断的。何况崔典客丞乃是官身,此案,已交付三司同审。”
  崔家:……好啊,你老卢不讲武德。
  咱们谁不知道谁啊。同为世家子,平时你工作效率可有这么高?
  怎么办我崔家案子就这么快?
  更令崔家想吐血的是,这件事不只闹到刑部和御史台都掺一手,连圣人和太子,都表示与此案有关,该旁观审断。
  连崔家都快忘了,崔朝的婚姻其实是受过君命的。
  姜沃也想起当年崔朝刚来长安时,刘司正就曾经八卦过结果:崔现敬不慈,皇帝准崔朝按照律法,已有官身而无父母双亲者,婚事可自定。
  这不,加上长孙无忌这个主编律法的大佬,诸人立政殿集合,准备审一审这桩‘不孝案’。
  姜沃作为卜算者,且押后出场,先是崔现敬和崔朝两方原告被告,要重新在御前陈词。
  崔现敬一直在崔氏老家作威作福,见了族长都低眉顺眼,何况是见了皇帝太子,满屋宰辅。
  真是话都说不囫囵,只能颠来倒去,说些干巴巴的突然得到书信的话。但在座三司之人,都是审理惯了大案子的,每天怎么个审理强度,审的又是什么级别的人?
  如今这崔现敬真是不够看的。
  在场之人,几句话问下去,就结结巴巴,不知所云。最要紧的是还慌得五脊六兽,满脸冷汗两股战战,看着非常埋汰。旁边唯一允许旁观的崔敦礼,恨不得掩面而走。
  这世上别说本就是‘货比货的扔’,就算不以崔现敬做比,旁边的崔朝,也是英标秀上,卓尔出群之人。
  在深阔殿内,亦是美的光晕琳然。
  于是自长孙无忌起,实不愿意跟崔现敬多说,都转来问崔朝——只需面对他那张脸,众人的面色都显而易见好转而有耐心。
  姜沃在旁听着,这些宰辅们似乎问话都温柔了好些。
  唉,所以三十六计里,唯有美人计无解啊。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姜沃看似坐在末处,安做如玉,丝毫不在乎这些情形。
  心里却想到:崔朝第一日去太史局托她请卦,第二日崔现敬就去大理寺状告崔朝,第三日就来了个‘三司会审’。
  她心知肚明,让崔现敬走出‘状告崔朝不孝大罪’这一步蠢棋到底是谁——姜沃看向场中站着的落难美人。
  好一派忍辱负重,深陷冤枉的霁月风光。
  姜沃垂眸而笑。
  发现家族欲挟持自己来接近太子,就索性早早动手,与崔氏断的更干净些。
  倒也是,很果断啊。
  *
  太子与皇帝道:“父皇,几位书法大家都不敢断定字迹真伪。只好卜之了。”
  书法大家们未必看不出,只是又不愿得罪太子,又不愿得罪崔氏罢了,全都推说不能断定。
  太子温声道:“便请太史令卜一卜吧。”
  姜沃起身。
第67章 武皇的首创制度
  姜沃刚拿起卦盘;原代兵部尚书,现兵部侍郎兼光禄大夫崔敦礼,就先一步起身站出来了。
  “陛下,殿下;臣治家不严;请陛下治罪。”
  太子闻言一脸好奇:“诶?这还未卦;崔侍郎何以先行请罪?”
  崔敦礼则是一脸惭愧;直接道:“哪里能令太史局为这等荒谬事起卦呢——臣早知此信是假的。崔现敬原是个最糊涂的人;叫刁奴哄了就拿了封假信上京来寻是非,臣已在族内查明详情。”
  “只是崔现敬到底是臣的同族,又是崔朝的长辈。臣虑着家族颜面与崔朝的名声;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所以想着关起门来慢慢解决此事。”
  说到这儿崔敦礼的口吻转成痛恨:“谁料崔现敬这个蠢人;竟不思反省己过;竟然还敢去大理寺诬告朝廷官员;实有罪行!请三司只管审理,按律法或是流放或是杖刑,都是他应得的!”
  后一句话说的是情真意切。
  崔现敬这什么蠢货啊,怎么配跟他一起姓崔!
  好好的事儿全让他搞砸了。
  崔敦礼忍着胸口气血翻涌之感,再次俯首认错:“此事原是家族小事;拖延至今全由臣一时私心,顾及族中名声而起。今日才知扰动了朝廷署衙外;竟然还惊动了陛下与殿下。”
  “请陛下治臣管家不严之罪。”
  崔敦礼把话说到这份上,直接光棍的承认了信件是伪造,崔现敬是诬告,自己是管家不严三重罪——倒是让李治和姜沃同时遗憾起来:啊,怎么这样识时务啊。
  甚至两人还不约而同想到了杜楚客:那位从前魏王的死忠党;在听说魏王爆出‘杀子传位给弟’这样的惊悚言论后,情知魏王已完,就壮士断腕,立刻去皇帝跟前请罪,连夜也没过就跑路了。
  能果断放弃沉没成本,直面失败的人,都是拎得清有决断的人。
  殊不知崔敦礼这识时务的决心,下的也甚为艰难。
  整个认罪流程走下来当真是满腔苦涩,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麻的。
  作为崔氏执掌者,他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了?从来都是他居高临下看旁人,天下间除了他们几家谁不是族微声弱,这回居然要当着一众同僚认错,自陈管家不严。
  他余光还看到大理寺卿卢家人看的津津有味,眼睛发亮。
  气的他简直要手抖:看看,五姓七望世家内部都这样不团结,怎么跟皇帝抗衡,怎么跟勋贵们争啊!
  *
  其实崔敦礼在今日奉东宫之命而来,听说了整个审案流程后,就知道败局已定——
  太子素有仁厚之名,崔家又是簪缨名门,所以太子不会一开始就提出让三司去提审加严审崔家族人。
  而是剑走偏锋,提出了‘卜卦断案’。
  与他们逼崔朝回归家族的阳谋一样,太子让太史局起卦,也是明晃晃的阳谋:太子在警告崔家,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不怕深挖细查下去,你们怕吗?
  这是最后给你的一点颜面了。
  你要不要?
  *
  崔敦礼心知肚明,太史局起卦的结果,必然是手信为假(当然本来也是假的。)
  就如他给了崔朝两条路一般,太子也只给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种选择:承认太史令的卦象,这封书信是假的——既然承认了,当然要回去查怎么是假的?怎么做的假?依旧要来给太子一个交代,给三司一个交代。
  第二种选择:直接否认太史令的卦象,道这种起卦断案,只见于古籍,根本不靠谱,即继续头铁下去。
  那除了太子外,可就要多得罪一个太史局了。要知道这位太史令后面还牵扯着袁仙师,李淳风,想想就让人头疼。
  而且崔敦礼也想得到,若是他一味头铁嘴硬否认卦象断案事,太子正好可以接着说:“既然崔侍郎不肯信太史局的卦象,只好命刑部缉拿查问,还崔家一个清白了。”
  太子真令人去查,给崔现敬送信的那位老仆也是禁不住查的——本来他们也不是按刑事案件的缜密度来安排的啊,这,这本该是个心照不宣的送温暖活动才是。
  怎么就变成了‘不孝’大案了呢。
  崔敦礼请完罪,再看在场诸三司朝臣,心道:就算有人状告‘官员不孝’是大案,也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越想越怄的吐血:他觉得今天这些人齐聚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孝道大案’三司会审,根本是为了集体在这里聚会看崔家丢脸!
  既然丢脸不可避免,那与其选择被人抬手抽一耳光,不如自罚三杯。
  而崔现敬,是在族长请完罪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家族放弃了!刚要在御前嚎啕现场闹起来,就听崔敦礼带着警告的声音响起:“还请太子殿下放心,这等诬告官员之人,受了国法后,臣必以家规再重重处置!”
  “若是他不知认罪悔改,臣便将他逐出崔氏,从族谱上抹去!”
  崔现敬立刻就萎靡不振了:说到底,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所有的底气,不过来自于他姓崔罢了。
  *
  二凤皇帝近来将庶政皆交给太子处理,自己只每日断一断军国大事,轻松不少,因而养的气色不错,比刚从高句丽回来时强远了。
  此事皇帝也是全权交给太子去处置的。
  皇帝本人就一直坐在御座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缘,不发一言,只由着太子去与崔敦礼问答。
  直到崔敦礼站出来认罪,太子转头向他请示,二凤皇帝才道:“既是崔卿的一时私心治家有失,又有崔氏族人诬告朝廷官员——俱已认罪,就按律处置吧。”
  语气似乎还有点遗憾。
  崔敦礼:嗯,听出来了,陛下您是遗憾我们没有更丢人。
  与世人的推崇敬慕不同,当今圣人一向不给他们山东士族颜面,还曾经当朝问过:“自本朝来,士族已渐衰,冠盖凋零,世人何重之?”
  崔敦礼当时在朝上站着,都就觉得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
  这要是别人说这话,不,这要是往前几朝,这样说话的皇帝,第二天也得被世家给拉下龙椅来!
  但换了当今皇帝来说,崔敦礼当时只能低着头,沉默地听圣人在上头很疑惑很真诚地发问。
  甚至心里还有点苦涩的庆幸:皇帝还是给他们这些世家们留脸面了的,起码这个问题是对着自己人发问的,没有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