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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次,皇帝偏定在了昭陵献俘。
  所以崔朝才对安安道,不但能去看献俘仪式,还能就在昭陵拜先帝与文德皇后。
  崔朝还记得西突厥捷报送入京的那一天。
  那日他正好在御前,陛下给他看了公文,口中冷笑道:“阿史那贺鲁请罪,道他深悔背父皇厚恩,才有此灭国天罚。不敢求活,只愿面昭陵而死——”
  皇帝的手指一下下叩在战报上:“从前叛唐时不悔,屠戮我大唐子民时不悔,如今一被生擒,就悔上来了?”
  “还想死在昭陵?”皇帝再次冷笑。
  “父皇当年怀德四夷,未杀颉利可汗,朕也不会杀他阿史那贺鲁的,就让他在长安城‘好好’住着吧。”
  用余生来做俘虏。
  **
  登州海船上。
  李淳风听姜沃讲完苏定方破敌,也不由击案道:“竟是雪夜奔袭破金牙!好!”
  姜沃到了初唐,若说有什么遗憾事,便是许多诗词只能在她心头激荡,她却不能说出口。
  她初闻苏定方大将军,此雪夜突袭金牙的奇战,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那首‘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3'
  何等豪迈英武、焕尔触目!
  李淳风闻此激昂战事,忍不住起身,在屋中走来走去。
  忽然想起一事,感慨道:“
  苏定方大将军,曾是李靖大将军的副将!当年……”
  姜沃颔首接过:“贞观四年,李靖大将军亦是如此,于寒冬大雪夜,只率三千骑兵,昼夜奔袭三百里,直取东突厥王庭定襄城!一战破敌,活捉颉利可汗,灭东突厥!”
  二十余年后,他带出来的副将,再次于雪夜破金牙,擒阿史那贺鲁,灭西突厥!
  姜沃想,苏定方大将军,在决定雪夜奔袭金牙的那一刻,一定也记起了曾经的李靖大将军吧。
  亦主将亦师父。
  这便是大唐武魂不灭的传承!
  这一日,姜沃与李淳风就在这艘大唐东境的海船之上,说着大唐西境的战事。
  相距万余里,尽是大唐疆土。
  **
  长安城。
  立政殿。
  媚娘正在与皇帝一起看舆图。
  西突厥灭后,大唐西边疆域大大扩了出去,自然要加设羁縻府州,原先的‘安西四镇’布置,就不再够用了。
  皇帝看着眼前崭新的西域舆图:“媚娘,咱们今日不做别的,就把西境州府重设一遍!”
  媚娘在旁执朱笔,预备与皇帝边说边记。
  “改,安西都护府为安西大都护府。”
  “增设濛池、昆陵两都护府。”
  “增设大宛都督府。”
  “增设……”
  *
  后来,姜沃曾特意找了半日空闲,对着皇帝新制定的‘安西大都护府’的大唐边境,来对应看她的现代地图。
  越对应越感慨:
  唐大宛都督府——乌兹别克斯坦。
  唐拔州都督府——阿富汗。
  唐波斯都督府——伊朗。
  ……
  “此去安西万里疆啊。”彼时姜沃放下了舆图,想起了白居易的诗。
  但除了自豪与感慨,更生慎然警惕,因白居易这首诗的全作,写的并不是大唐的繁荣,而是安史之乱五十年后,大唐失去了这些疆土后的痛心——
  “凉州陷来四十年,河陇侵将七千里。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缘边空屯十万卒,饱食温衣闲过日。”'4'
  前路漫漫,还远未尽。
  吾辈自当警钟长鸣。
  **
  登州。
  姜沃交给师父李淳风的,不只有司农寺的育种田农与将作监的匠人。
  还有两个姑娘——
  一个是当年媚娘回宫后,从掖庭罪籍中带走,一直跟着她的嘉禾。
  另一个亦是掖庭宫女出身,是跟在姜沃身边最久的女亲卫长吴英。
  自当年,她与媚娘商议定,在掖庭设内教坊,教导宫女读书,选拔体格擅武艺者以来——
  这两人,是走的最快,也算是最早符合姜沃心中‘女官’标准的。
  于是这一次,姜沃将活点地图上标注的地点,交给了她们二人,让她们随师父出海,真正的去历练一二。
  辞别前夜。
  吴英和嘉禾,还是忍不住来寻姜沃。
  嘉禾是担心在宫里的媚娘:这些年皇后身边的衣食住行,她都万般上心,她走后,皇后会不会不惯?
  而吴英则记挂姜沃:若是她这个领头的女亲卫长不在,其余人护卫姜侍郎不够上心怎么办?
  嘉禾是偏沉默的性子,但吴英一向是爽快的有一说一,于是她忍不住眼圈红红道:“我还是想跟着侍郎回长安!我不是怕此去海上和到爱州吃苦。只是怕我不在,您没有用着顺手的人。”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向待她亲近柔和的姜侍郎肃容起来。
  “吴英。”
  “这几年你跟在我旁边,我让你读的那些书,遇到朝廷事时告诉你的那些道理,我一日日带着教导你——不是为了让你一生跟在我的马车旁边护卫我的。”
  “嘉禾,你亦如此。皇后令你去内教坊读书,后来甚至亲自教你,难道是为了让你一辈子在立政殿端茶倒水,看守库房?”
  姜沃抬手,指向窗外无垠大海:“是为了让你们,走出去。”
  走向独当一面。
  去向星辰大海。
第114章 安安的问题
  九嵕山。
  昭陵。
  十月中旬;阿史那贺鲁被押送至长安城。
  皇帝便按照早定下的安排,点了数十位朝廷重臣同往昭陵,将于昭陵行献俘之仪。
  在前往昭陵前;阿史那贺鲁又通过押送他回京的萧嗣业;向皇帝血书请罪;称深知汉人习俗,斩杀罪人于市口,然他只愿死于昭陵。
  皇帝接此书;深‘悯’其情,特赦死罪。
  还特意嘱咐萧嗣业:“看好他,千万别让他死在昭陵。”
  阿史那贺鲁愿意死在父皇陵寝;他这个做儿子的还不愿意呢。
  萧嗣业只好回去兢兢业业盯着阿史那贺鲁,提心吊胆怕他偷偷自尽或是干脆病死;颇有些羡慕还在西突厥善后的苏定方大将军。
  *
  十月末。
  圣驾前往昭陵。
  车队行进路上;忽落瑞雪。
  姜沃把安安的衣帽又看过一遍,确认她已然裹得像个白色玉露团;没有漏风处;又让安安抱好手炉;这才将马车的木窗推开;让安安看雪。
  一开窗,顿时有冷冽的风夹杂着雪花吹进来;令人耳清目明;精神一震。
  马车行进中,姜沃怕安安站不稳,就环着她的小身子,给她指已经能隐约看到的雪中九嵕山。
  昭陵要到了。
  安安望着九道山岭的九嵕山:“姨母,山变成白色的了。”
  不只是安安;这也是姜沃第一次见到雪中的昭陵。
  天上铺满淡灰色的层云,以至于天光暗淡,整个天地间万物似乎也变成了一片灰色的投影。然九嵕山上覆白雪,雪色映亮了半面天空。
  姜沃不由想起那句‘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只是这句是描写泰山的。
  想起泰山,又见昭陵,姜沃不免想起先帝未封禅泰山。
  其实先帝一朝,曾几次议过封禅大礼,但因内外朝事等各种缘故,终太宗一朝,终究未封禅泰山。
  但那又如何?
  后世人就二凤皇帝未封禅的疑问,都是‘唐太宗的功绩封禅理所当然,为什么不去?’
  反倒是后来真正去封禅的宋真宗,
  直接以一己之力,把泰山封禅从隆重大典搞成了笑话,后来几朝的皇帝,想想他都不肯去封禅了。
  君王千秋功过,自在人心。
  姜沃心有所感,就与安安讲起了先帝年间的故事。
  *
  昭陵早有太常寺的官员至此安排妥当。
  一应献俘流程毕,最后由刑部尚书出面,请皇帝对俘馘行裁决。
  阿史那贺鲁再次叩首提出,愿以死谢罪。
  皇帝再次‘宽厚’免其死罪。
  然,将阿史那贺鲁的叛唐行径刻记于石,就立在昭陵。
  姜沃感慨:陛下不愧是你。
  原先皇帝都是自己写黑名单塞到匣子里,如今已经进化到刻罪证碑流传千古了。
  献俘仪后,帝后率众臣再祭先帝与文德皇后。
  之后便有礼部与太常寺官员引着诸位朝臣,先退去昭陵外围的几处起座偏殿暂候圣驾。
  皇帝并未即刻下旨返程——
  姜沃退出祭园前,就见皇帝停留在陵寝前的身影。
  陛下一定有许多话要与先帝和先后说起吧。
  虽说此次战事最后是大胜,但中间的数月却是煎熬。
  从八月调兵,到今岁一月捷报传回长安,中间的数月,皇帝没有一日松懈过,所有调兵、军需、招抚等军务,无论巨细,几乎事必躬亲。
  三省六部皆跟着夙兴夜寐,每夜都安排双倍的人留在署衙中夜值,预备随时应答。
  以媚娘的精力,都与姜沃道,每日陪皇帝看奏疏便分/身乏术,几无余暇,将后宫许多事都委给皇帝的乳母卢夫人暂且照管。
  可见那几月皇帝的忙碌辛劳。
  如今功毕疆土定,昭陵献俘成,皇帝想来有许多感慨与体会,要与先帝倾诉。
  *
  这回跟随至昭陵的,都是皇帝信重之臣。
  献俘后,西突厥战事算是彻底告终。
  皇帝也于祭拜先帝后,赏赐随行诸臣。
  因而如今在起坐偏殿的臣子们,神色都颇为放松和悦,有的在殿中三三两两相谈,有的则在院中观雪看景。
  因安安此时是跟在帝后身边的,姜沃倒也无事,就也走到院中看景。
  就见李勣大将军正对着一株青松出神。
  姜沃师从袁天罡,察人神色,向来入微。
  就觉得李勣大将军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容下,似乎有些低落。
  姜沃原见了他站在院中是想见礼的,但看李勣大将军似有心事,就准备安静离开。
  谁料李勣倒是先转头,主动道:“姜侍郎。”
  然后接着发问:“我这人是不是命格不好?”
  姜沃:?您命格不好,谁命格好啊?
  不过,姜沃只疑惑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
  “大将军是为了方才献俘事?”
  果然,就听李勣长叹一声:“当年李靖大将军能抓到颉利可汗,如今苏定方也能抓回阿史那贺鲁,献俘于昭陵。为什么偏我没有抓住夷男呢?”
  姜沃:果然。
  夷男,李勣大将军终生之敌。
  姜沃也没法劝,这事儿李大将军再念念不忘,也不会有回响了。
  *
  与英国公的郁闷不同,姜沃现下心情不错。
  借着苏定方大将军大胜之事,她终于把一个早就看好的人才,捞到了自己碗里——
  裴行俭。
  其实早在几年前,长孙太尉还权倾朝野,皇帝让她留意朝中有无可用之人时,她就跟皇帝荐过此人。
  只是当时裴行俭已经被长孙太尉提拔至长安县令,与京外县令品级不同,京县令是从五品官。
  人被长孙无忌提前安排走,姜沃扼腕。
  因官职得于长孙无忌,后来随着废后立后事,裴行俭也受到了波及,长安县令这个要职是做不得了,甚至直接丢了京官,被贬为新建的西州都督府(原高昌国)长史。
  此番苏定方大破西突厥,裴行俭倒是正好可以借此归京——
  他是苏定方大将军的弟子。
  苏大将军曾道:“吾用兵,世无可教者,今子也贤。”'1'
  这种文韬武略兼备,能力极强的年轻朝臣,不回长安卷起来,实在可惜。
  于是今年二月,姜沃便向皇帝上书。
  皇帝此时对裴行俭印象还不太深,又因他出身河东裴氏,还有‘舅舅党’的前事,就把裴行俭搁到吏部司封属,让姜沃再观察一二。
  人才在哪里,都如锥在囊中,总能崭露头角。
  裴行俭到吏部做司封郎中不过三个月,姜沃便觉得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一大半。
  今秋若非裴行俭在司封属替她料理公务,她也难潇洒离开长安,出远门去登州探望师父。
  时至今日,姜沃心态已然逐渐转换过来——学会用人和放手,而非在太史局那般,为诸事稳妥,宁愿多耗时间精力凡事亲力亲为点查。
  以吏部公务之庞杂,她若是历练不出看人用人的眼光,学不会抓大框架而放细务,哪怕以如今的身体素质,估计都得过劳死。
  裴行俭,算是她第一次试着大放手。
  如今看来,成效甚佳。
  截至此番出行前,王神玉已经明里暗里找姜沃要了三次人了——他也想要裴行俭这样让他省心省力的下属!
  *
  姜沃想到此番到昭陵,来回虽耽误两日,但因有裴行俭在,她也不必像往年一样,回署衙后还要加班处理积攒的文书,就不免心情愉悦,优哉游哉往外走。
  正好在廊下与一人走个对面,两人停下来彼此见礼。
  是侍中许敬宗。
  姜沃与他,一直是淡如水的同僚关系,此时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