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是我是他就好了。”
  如果我是掌权者就好了。
  *
  媚娘在御案前坐下,取过朱笔,开始看今日没有看完的奏疏。
  朱砂亦如血。
  现在,我要成为他了。
  不,是我必须成为他。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走上这条路也罢了。如果她只是后宫里的皇后,只是太子的好母亲,也没有关系。
  可现在,朝臣们见过她掌权了,也体会过她掌权下的日子了——媚娘心知肚明,他们无疑是很不爽快很难受的。
  那么一旦她退回去,他们就会忙不迭抹掉关于她一切的痕迹,封掉一切可能会让她再度掌权的力量。
  那时候,所谓的后宫之主,皇后亦或是太后的位置,与当年掖庭的武才人不会有丝毫区别。
  她自己,她所在乎的所有人与事的存在,都依旧只能靠等来一个掌权者的怜悯。
  生死亦在旁人怜悯和认知之间。
  她不可能再去做武才人。
  哪怕那个掌权者,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夫君’与‘子嗣’。
  都绝无可能。
  *
  媚娘悬朱笔,唤来宫人:“去请今夜当值的北门学士过来。”
  今夜当值的恰是刘祎之,他也是媚娘指去东宫的‘左右谕德’之一,自是皇后心腹。
  刘祎之在御案前垂首:他其实感觉到最近东宫氛围不对,有几个朝臣总是单独去请见太子,似乎在谋划些什么。
  只是太子也没请他加入一下,故而刘祎之便不知详情,没有敢来跟皇后回禀。
  皇后是为此事召见他?
  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
  皇后提起的是曾经令北门学士编的书:《臣轨》、《百僚新诫》。文如其名,这两本书是论述怎么做臣子,令百僚警醒的。
  这是二圣临朝时,皇后为了彰显自己亦是临朝者,令他们所编写。
  “这些日子,你们去搜罗经史子集,拟一本《少阳正范》。”
  刘祎之心下一颤,这个名字……
  果然听皇后继续道:“以正何为太子风范。”!
第200章 姜相以病乞归?
  姜沃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半夜?
  她很快反应过来,系统说是【五十筹子晕一天】,原来是‘一天’,不是‘一天一夜’。就是只管十二小时;多一分钟没给。
  她准时醒了过来。
  何等趁火打劫的奸商啊。
  *
  桌上燃着一盏灯;照亮了床前熟悉的身影。
  递过来的温水盏里插着一根麦管;估计崔朝是想让她不必撑着坐起来;就可以直接喝水。
  然而姜沃摇头:“坐起来才不难受。”
  这个病症,坐着反而比平卧舒服许多,甚至许多病人是坐着过夜的。
  “好。”崔朝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他甚至不敢就去扶她起来,不知自己用力不对是否会让她更痛苦。
  崔朝是眼睁睁看她慢慢起身;似乎很熟练地找个了姿势坐好。
  心底是一阵细细密密的痛楚。
  姜沃松口气,坐起来果然觉得憋闷好了一点。
  崔朝的声音像是夜色里的灯一样,轻的像是一团光晕:“姑姑年纪大了,守你到临近子时,我劝了许多次她老人家才离开。”这还是曜初没敢说吐血的事儿;只说姨母在宫中病了吃了药睡了。
  至于朝中事;曜初就与崔朝说了。
  “除了曜初转达的,我也已经进宫去问过陛下了。你不必费神再说。”
  姜沃一听他去面圣来着,原本都半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反正刚晕完也睡不着,不如听听故事来分散疼痛和憋闷。
  崔朝见她神色,就知其意;将今日下午的事儿,大略告诉了她。
  “我听曜初说过前因后果,就带着这些年替陛下照管的田庄铺子等产业入宫交还去了。”
  要不是心绞痛,姜沃很想笑来着。
  陛下这两日真忙啊;人人都找他。
  崔朝继续道:“我能猜到,哪怕你突蒙此谗言猜忌,含屈自请解官,在陛下跟前必也得是‘忘己忧国恤君’的臣子。”这才‘堪为’宰相。
  总不能宰相位置一没,人设就崩掉,那岂不是显得从前都是为官职装的?
  故而姜沃此生在皇帝跟前,都必得是一片丹心的样子。
  “所以我就去御前‘不识大体’了。”崔朝还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林奉御嘱咐过,要看看她夜间有无发热。
  俗话说:大恩成仇。其实内疚也是一样的。
  人性是很奇怪的,如果对一个人太过内疚,甚至可能会转化成厌烦。说到底,人都不愿意浸润在负面情绪里,哪怕是自己先对不起别人,哪怕这负面是由自身而起。
  可以让一个帝王伤感、内疚三分,但不能让他内疚太深。
  所以姜沃一点儿不推辞皇帝要给的侯爵和食邑,还会顺势求他几件事。
  只是没想到‘手气太好’,抽了个病症,出门就吐血了,给皇帝着实惊了一下,想必让皇帝心里很过意不去。
  崔朝想了想,不等她醒来,当天就入宫‘找补’去了。
  *
  皇帝见他进门就要求交还这些产业,便与他解释了几句今日事,之后叹道:“子梧,你最知道朕的为难,何必如此?”
  然而崔朝很干脆很直接道:“臣知道陛下的为难,那陛下可知臣的为难?这些账簿再留在家中,臣睡不着——只怕哪日被抄家,成了贪墨皇家财物的罪证。”
  皇帝都怔了:“子梧!你这是什么话?”
  崔朝行个礼走掉了。
  皇帝:……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崔朝请见进门到他走人,程望山都还没来得及退出去。不得不眼睁睁看完了这一幕,这给程公公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不过,程望山却见皇帝没有他想象中的大怒。
  皇帝只是静静坐了片刻,甚至伸手翻了翻案上摞的,加起来得有半人高的各色账簿——这还只是今年的。
  “先收起来吧,等他气消了再说。”
  程望山上前收拾的时候,就听皇帝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还好。”
  还好?程望山又不懂了。
  而皇帝想的是:还好,他没有求见后,恭恭敬敬跪下给朕请罪。
  *
  崔朝面圣的故事讲的很快,因实在整个过程也很简短。
  他声音放的越发轻了:“接下来,我只陪着你养病。之后,咱们离开长安四处走一走。你之前不是说想看滕王阁吗?
  咱们去寻滕王。”
  宁愿去见传说中‘骄奢淫逸’的滕王,也不想看这些道貌岸然之人。
  姜沃:好哎,邀请初唐四杰一起去看滕王阁。多好的文章和典故啊,决不能给后世莘莘学子只留下一篇《滕王阁序》。
  不过……
  她还没问,崔朝已经回答道:“至于鸿胪寺少卿之职,我辞官的奏疏,就在那些账簿里。”皇帝看没看见就不知道了,反正刚才皇帝留下了,那明日他就去找裴行俭办手续。
  说完今日事后,崔朝问道:“你想歇着,还是我寻个话本念给你听?”
  却听姜沃忽然道:“七日。”
  “什么?”崔朝略想了想才明白:“是了。还有七日,就是正月十六的大朝会。”
  原本在这个大朝会上,二圣会下诏,令姜沃接任尚书左仆射。
  而现在……崔朝声音微冷:“是啊,算来距英国公仙逝,尚不过二十三日。”
  姜沃听他提起英国公,忽然想起:就在一月前,自己还特别‘高人风范’笃定回答了英国公那句‘家族之劫能否化解’——‘我在,就能。’
  然而……她光速就不在(朝堂)了。
  不知凌烟阁画像到底有没有英魂常驻,若是英国公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惊讶和担忧?
  那等离开长安前,去与英国公解释一下吧。
  请他放心,她还会回来的。
  **
  咸亨二年正月初九。
  自吏部起,有一道诏书像是长了腿一样,不过一日遍传朝野,无人不知!
  曾经所有人(东宫某些朝臣除外)都以为,将要在元宵后接任尚书左仆射的姜相,竟然辞相位。
  最令人震惊的是圣人允准,赐封姜侯,准离朝堂。
  吏部作为地震的最中心带,新任吏部尚书裴行俭,久久望着他面前待处置的奏疏。
  裴行俭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做吏部尚书的第一日,要落下印的,竟然是姜相的辞官表。
  很简约的一张奏疏,很有姜相的风格。
  字句分明,裴行俭不由低语出声:“以病乞归……”
  他不信。
  不只是他,朝堂内哪有人信呢?
  *
  正月初九。
  吏部风起云涌风声鹤唳之时,姜沃正继续保持端坐位,看着对面银发但黑脸的师父。
  “师父……”
  她才刚称呼了一声,就听李淳风直接打断道:“果然,论起谶纬之术,我还是不如袁师。他当年拦着我不去向先帝禀明‘日月当空’那一句谶语,实是先见之明。”好在如今朝上还有皇后。
  姜沃闻言笑道:“是,师父说的都对。所以我听师父的把官辞了。”
  见李淳风脸色更差了,姜沃立刻做认错状,低头叼麦管喝药,不拿这件事玩笑了。
  李淳风这才继续道:“辞官也好,等你病好了,跟师父出海看看吧,天地宽广,实不必拘泥于此。”
  说起出海,不免想起先帝与粲然贞观,李淳风到底一叹:“哪怕是谶纬之师,也不能免俗,依旧盼望先帝一手开创的大唐能永昌。”
  姜沃:?
  不过她脑海中这个问号,是替李渊‘?’的。
  想来高祖若是听到这句话,必然会满脸问号:好家伙,什么大唐忠臣啊这是,直接屏蔽我这位开国高祖是吧!
  李淳风叹气过后,见弟子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圈椅上,脸色煞白,又由叹转怒,冷声道:“好好养着吧,等春暖了咱们就走。”
  “师父等等。”
  姜沃缓了缓一阵憋闷道:“师父自乾封年回京后,这五年来,不是一直在为朝廷编写新历法吗?”
  历法的重要性,在某些程度上,绝不次于礼法!
  历朝历代颁‘历法’,就是朝代权力的象征。
  用最直接的例子就可以证明——当年刘仁轨去打倭国与新罗的时候,就只用说一句‘欲扫平东夷,颁大唐正朔!’
  所谓正朔,正有历法之意,亦代表着正统。
  大唐之前的历法,还是大体沿用《皇极历》《大业历》等隋朝历法,只是按朝代修改了。
  但李淳风在制出罗盘,又亲自出海在各地观星后,就对‘日行盈缩、月行迟疾’等过去迟滞的难题,有了新的破解之法。
  因而自乾封后回京,李淳风一直在独自研究新历——倒不是姜沃这个做吏部尚书的弟子不给自己师父分人。
  实在是院士带不了大学生或是高中生。
  太史局的人去了也陪着瞪眼,还不如等李淳风研究明白一个点,给他们分点数算的活。
  “师父年前还跟我说,新历只剩下岁差的重算,就修好了。”
  李淳风冷着脸道:“你病糊涂了,没有这回事。”
  “修历何等艰难,只怕再过二十年也修不好。”
  姜沃从大氅里伸出手,堪堪来得及拉住李淳风一点袍袖:“师父先别走!”
  皇后摄政的新气象,多配新历法啊!
  **
  咸亨年实在一点也不诸事亨通!
  以上,是尚药局上下的想法。
  这一年的正月,尚药局的大夫们简直要疯。
  其实原本正月里,尚药局是最清闲的——哪怕有点小病小症,一般人也不会在元宵内就寻大夫,生怕给一年开一个坏头。
  但今年不一样了,尚药局热闹的像是新岁前的东西市!那叫一个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还各个问东问西。
  而作为‘第一见证人’,林奉御更是险些被逼得也当场吐血给人看!
  此时,距离正月初九那道震翻朝堂的‘姜相请辞奏’,已经过了两日。
  京中水深,什么皇亲国戚世家簪缨都是扎堆论,这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两日,就扒出了不少蛛丝马迹——
  紫宸宫那日固然没有闲人,也无人敢去窥探二圣居所。
  但,此事可不只有紫宸宫知道,起码东宫里不少人的反应就很奇怪。
  而且,很快就有目击证人表示,那日姜相确实是坐轿辇出宫,到了宫门口又换了马车,全程都是安定公主陪同,又有林奉御一路随行至家中。
  故而,林奉御倒了霉了。
  “姜相……姜侯真病了吗?”
  他这两日被明问暗示了无数遍相同的问题。
  说来,能在尚药局干一把手,常年随侍病中的帝王,林奉御不是不能抗压的人。但这次情况太特殊了,原本他只用承受皇帝一个人的喜怒无常和威压,多年下来已经习惯了(毕竟没人敢跟他打听皇帝病得怎么样)。
  可这次,所有人都冲着他来了!
  而这次的事儿,涉及的又全是他一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