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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秀荷皱了皱眉,朝一旁发愣的儿子指了指嘴,拎起收拾好的包裹皮往肩上一甩,抱上儿子紧跟其后。
也是恰巧,出门时马振中正赶着牛车抵达,一家人上了牛车,关有寿再次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家门,眼神黯了黯。
牛车一开跑,叶秀荷放松了精神,捅了捅自家男人,指了指他腰部。这包的一团都有啥,哪来的,咋她都不知道?
关有寿微微摇了摇头,抱紧怀里的女儿。
“爹,我妹妹疼哭了。”
第2章 苏醒
一条乡间小路上,坑坑洼洼,一道道深沟铺满了路面。这条路是山沟沟内的马六屯通往县城唯一一条道。
多少年了,从来也没有人提出说修一修这条路。一到晚上,不知让赶夜路的人摔了多少大跟头。
牛车不知颠簸多久,顾如初无论如何也张不双眼,听到她师父居然向人借钱,忍不住滑下泪水。
她使劲的挣扎着,她胸前已经被捅了好几针,神仙都救不了,她想张开眼最后见师父一面。
关有寿看着女儿眼角一滴滴的泪水滑落,小心翼翼的抹去,暗自叹了口气:他这多灾多难的闺女。
“是不是摇晃太厉害?孩他爹,还是我来抱吧。”
“不用,你抱好儿子就行。兄弟,快点。”
顾如初真实感受到有人轻轻擦去她眼睛泪水,身子一僵,对哦,她不是已经死了?这是在九泉之下见到她师父?
可儿子是什么?
她师娘一辈子没有开怀半子,将她当成亲生女,要不是她老人家去世,她师父也不会殉情而去。
突然一阵剧痛冲刺她脑海,一幕幕画面接连闪过,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个六岁小姑娘的亲眼目睹……
这,这,她居然成了马六屯关家三子关友寿的一对龙凤胎之一的关平安。
而让她耳熟的声音,这不是她师傅,是这具身子的爹,比她师傅年轻,比她师父更大咧咧,但同样的宠着她。
莫非这就是话本里的借尸还魂?
顾如初忍着脑涨欲裂的剧痛张开双眼,视线里是一张她熟悉的面容——师娘,居然年轻成大姑娘!
“孩他爹,醒了,咱安安醒了。”叶秀荷激动的扭曲了一张脸,语气颤抖着,“安安,我是娘,别怕,你爹来了,咱们马上去医院。”
医院?
是医馆吧。
“爹的傻闺女,饿了咋不说?这幸好你哥哥见不到你去找你,要不然你这条小命都没了。”
“爹,别怪妹妹,是我不好,我没看住妹妹。以后我替妹妹报仇!”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果决。
这话让关有寿夫妻俩人一惊,脱口而出,“咋回事?熊小子快说。”
顾如初记得这身子原主人,六岁的小姑娘非常心善,见她八岁的堂姐眼看要掉到山崖,她拉了一把,没料想反而自己滚下山。
错就错在她也是跟自己一样有着巨力,阴差阳错的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甩上对方,自己反而滑入山崖。
“我去找我妹妹,刚好看到关小竹慌慌张张跑下山,那会我问她,她还摇头,一定是她推了妹妹。”
关有寿狐疑地打量着儿子,“你亲眼看到?”
“关老三,你啥意思?我儿子机灵着呢,一准是那死丫头片子,要不然我闺女咋就正好出事,往常咋上山就没事?”
马六屯三面环山,一座座山峰相连,可自从当年大炼钢砍了外围树木,大型危险野兽全跑深山。
关平安出事的地方则是后山外围,每年村里的孩子们采野菜、野果子什么的都在这边,属于安全区域。
不怪叶秀荷怀疑一向乖巧懂事的闺女被侄女给推了,要知道那片地方,她家安安可是从四岁开始就很熟悉。
“不会是小竹,那孩子被二嫂教的畏畏缩缩的,她没这个胆儿。”
“咬人的狗不叫,叫唤的狗不咬人。”
还是关天佑牵着关平安的手,问她,“妹,是不是关小竹?”
顾如初看着六岁孩子红肿的双眼,“不是。”
有仇也得自己这个大人来报。哥哥?虽然小了点,可这不是她那些虚情假意的同父异母兄长们。
至于那位八岁的小姑娘,估计当时也是吓懵了。报仇什么的,以后再说,死了一次她总算懂了一点。
关友寿吓得连忙捧住闺女小脑袋,“别动。”
顾如初看着熟悉的面容,露出笑容,“爹,我好了,回家吧。”
“先去医院,放心,爹有钱。”关有寿这话一说,关天佑小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顾如初真担心他那细瘦的脖子撑不起脑袋,一个不好就折了,心酸地打量着她新的一家人。
黑黄的皮肤,高耸的颧骨,一身补丁的麻布衣裳,比起当年难民还一穷二白,她师父师娘才二十出头呀。
假如这是她师父师娘投胎,他们可还想起当初就是他们一家人住在山上,也没穿过这么破烂衣服?她师父一身武功,她师娘一手绣艺,日子过得虽没有顾府锦衣玉食,可也衣食无忧。
“傻孩子,哭啥,爹带你们去城里逛逛,给你们买糖买肉包子,好不好?再给你买红头绳。”
“爹,不用买肉包子,咱们没粮票,你就给妹妹买根红头绳,大姐,不对,关小梅就老在妹妹跟前臭显摆。”
叶秀荷瞟了眼前面赶车的马振中,亲拍了一下儿子,“咋好指名道姓?那是你大姐,没大没小。”
关天佑瘪了瘪嘴,小眼神委屈地看向他爹关有寿:瞧了吧?他就知道他娘会骂他!
关有寿好笑地朝儿子使眼色,“你马大爷是自己人,在外头还得照着规矩来。”言外之意,灵活点!
马振中朝后瞧了瞧,失笑地摇了摇头,“老三,别怪兄弟多嘴,你想过分家没有?”
关有寿苦涩的笑了笑,“想,咋没想,可我爹娘不会同意,那个家就靠我和我二哥两个当主力。”
有了孩子之后,分家的念头更是强烈,哪怕他都明说不要老人私房钱,可他老爹还是坚决不松口。
一个不孝就挂在他头上。
说什么他们关家本来就是外来户,再分家后容易被外人欺负,理由一条条的,可逃不出想他们为老大卖命。
一家四兄弟,每年队里一户人家抽一丁修水渠什么的,不是老二就是他这个老三,下地赚工分也只有他们两兄弟拿够十分。
可想分家?
难啊。
“你小子脑子一向灵活,就不动动脑子?这次可是一个机会。”
叶秀荷闻言双眼一亮,炯炯有神地看向丈夫。
她早就想分家,自家只有两个孩子,他们夫妻俩人肯卖力,还能养不活孩子?
第3章 就诊
“这次安安出事,他们是不是不出钱?那你心心念念打算让俩孩子上学,他们二老会松口?”
马振中连连摇头,“小佑是男娃倒不怕,可安安,啧啧……你几个侄女好像就在家里干活吧,你舍得?”
顾如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老人在不分家,这不是规矩?怎么会连这位马大爷都支持她师父。
不对,现在问题不是这个,好像……好像这个朝代虽然穷了点,但女孩子也能跟男孩子一起上学。
说是什么男女平等,女人还是半边天。
关有寿看着闺女发亮的双眼,搂紧了她,沉吟片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中,等一下送我们去医院后,你回去跟我家里说一句,我闺女很严重要住院。队长那边,你替我两口子请个假。”
“好嘞,没问题,别瞧我大伯总板着个脸,可他最通情达理,早就看不惯你那几个兄弟,特别是你大哥,30岁都还没到的爷们……”
马振中嫌弃的撇了撇嘴,终究没再开言讨伐。他更看不顺眼的是关家老四,呸,什么东西?
占着认识几个字,上蹿下跳的,老想往城里找工作,下地赚点工分都不够养活媳妇,还敢斜眼看人。
说话间,牛车开始平稳,关有寿见两个孩子好奇地瞪大双眼望着街上,开口笑道,“这就是咱们县城。”
“那两个轮子的就是洋车,现在叫自行车,很多人喊二八杠,商店里就有卖,一辆差不多得两百块,还得有票才能买,贼拉贵。
等你们来县里上中学,爹给你们兄妹俩也买一辆,现在还是先攒钱,五年以后一定能买得上。”
顾如初抿嘴笑了笑,她师父,不是,是她爹,以前就特喜欢稀奇东西,现在一定见着了心里直发痒。
“比乡里热闹吧?这还是不算最热闹,咱们省城才是大城市,在那里还能看到四个轮子的汽车。”
“等爹将来有钱了带你们去逛街,那里都是高楼,人人都吃公家饭,你们有个姨奶奶就住在省城。”
“爹,快看,那有四个轮子的。”
顾如初顺着哥哥的手指抬起小脑袋,一眼可见一辆大车,上面顶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有三四辆马车那么长,里面还坐了不少人,她惊讶地瞪圆双眼,这铁盒子怎么跑得这么快?
关天佑失望地看着公共汽车屁股冒烟跑远,“爹,这是不是你说的汽车?他跑得可真快,一眨眼就不见。”
不等关有寿回话,马振中乐得哈哈大笑,“对,这就是你爹说的大汽车,还有比这更小的汽车,搞不好你在县城还能看到。”
关有寿点了点头,“咱们先去医院,回头爹带你们去看大汽车。县里去往省城就是坐那才那种大汽车。”
整个县城灰扑扑的,牛车一路过去,顾如初坐直身子靠在她爹怀里,小眼神直扫,所见到处贴满纸张。
那些少了胳膊腿儿的大字,让她蹙了蹙眉,再瞧了瞧路上也打着补丁衣裳,全是黑蓝灰色调的行人。
她暗自纳闷:自己究竟是来到什么地方?
可惜再如何回忆,顾如初从小姑娘的记忆里除了村里就是乡里,有些规矩还是一样,可有些又不同,还得再容她观望。
牛车停在一个院子门口不远出,马振中将牛绳套在了一块石头上,跑到车后扶着抱着孩子的关有寿下车。
随即他掏出一块陈旧发白的蓝色手帕塞进关有寿的裤兜,“钱不多,你先用着,晚上我去队里替你再支一点,别舍不得用,到时候从工分里扣就行。”
关有寿抱紧女儿的身子一僵,吐了口气,“谢了,兄弟。”言罢,他内疚地看了眼对方,转身往院子跑去。
不是他不真言相告,而是身上空空如也,随身携带的那点家底,也不知在私底下能换多少。
大门口一侧竖挂着一块斑驳老旧的牌子,顾如初琢磨着上面那些少了笔画的大字应该是海阳县人民医院。
海阳县,莫非附近还有大海?要是能找到史书就好了。
“大夫,麻烦你老快瞧瞧我家闺女。今儿中午,孩子掉进山沟沟,脑袋破了一个大口子,到刚才才醒。”
顾如初好奇地注视着眼前一身白大褂老者,尤其小眼神更是一直偷瞄着那一身发黄的白大褂。
多晦气呀!
老大夫摆手示意关有寿别说话,饶有兴致地蹲下身,先检查一遍小丫头脑袋上伤口,没好气地瞪了眼他。
关有寿不解地眨了眨眼,看向妻子和哥们,这是啥意思?可惜那几位眼也不眨盯着老头子的一双手。
“小丫头,有没有想吐?”
顾如初果断摇头。别说只有伤口有点疼,就是真想吐,她也能说真话,她都能想象得到家里有多穷。
不管什么朝代,贫穷的农家本就没几个闲钱,最怕的便是有个病灾,请大夫医治无疑是一件天大的事。
何况还是借钱看病,看情况这债还得父母负担。她就是真得病,只要有一口气在,记忆里后山就能采草药。
“那就没事。小朋友,知道自己叫啥名字,现在几岁?”
顾如初微微蹙了蹙眉,小朋友是不是小友?她该如何称呼老人?瞟了眼大家,“我是关平安,今年六岁。”
“老同志,你看……”
“看啥看?孩子没事,有些缺血,多给孩子补点营养。”老大夫顿了顿,瞟了眼他们神色,“我给孩子开条红糖单子。”
关有寿激动地连连致谢。奶糖可以不用糖票花高价就行,他正愁没糖票给孩子买红糖,真是大好人。
叶秀荷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男人,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地抓了抓衣角,“大夫,我想让孩子住院。”
关有寿一急,连忙拉她到身后,身子一遮,讨好地笑了笑,“您老别见怪,我们两口子就这俩孩子,她是太担心,不是信不过您老。”
“是呀,我们村里离城里远,来一趟不容易。大夫,麻烦您老再替我闺女好好瞅一瞅,她从小身子骨就弱。”
顾如初看着他们卑微的神情,鼻子一酸,跳下凳子,伸手拉住父母的衣角,在地上跳了跳。
叶秀荷吓到慌忙抱起她,“哎哟,傻闺女,不能跳,才止住血呢,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