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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凶狠,眼中神色如利刃般犀利冷冽。
“施微……”季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眸中的寒芒让他不由得一时微微愣住,想叫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明明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却又好像是经历了许多,他无法参与。
但在她说出这些的那一刻,季梵下意识毫无怀疑地信她。
“我信你,明日我就向陛下请旨查户部。但你答应我,无证据之前,此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说与第三人听。”
月色下,施微清丽的容颜在皎皎素晖下显得更加亭亭艳逸,方才凛冽刺骨的神色仿佛月色下的幻影,她眨眨眼笑道:“你放心吧,我惜命。”
早朝完之后季梵就进宫面圣请旨审问户部官员,永仪帝被赈灾款的事烦的又是一夜未眠。
姜闻是死是活如今还没找到,工部那批同去青州的官员下了北镇抚司诏狱,审了几天也审不出什么来。
永仪帝闭目沉思:难道真的没有人肯站出来吗。
“陛下,刑部侍郎季梵季大人求见。”
永仪帝坐在榻上,微微睁开眼,抬手道:“宣。”
大太监冯谊领着季梵入了干清宫,殿内深深。
青州一案因工部尚书姜闻的失踪,如今满城风雨,工部一时间人人自危,今早一位主事在狱中不堪折磨,遂撞墙自尽。
“小季卿为此案操劳,这几日辛苦了。”
一声沉重威严的平身把季梵的思绪拉了回来。
季梵叩首道:“臣等无能,至今未能查明背后之人替陛下分忧,请陛下责罚。”
永仪帝知他今日求见并非为了请罪,事关大事,也不卖关子,当机立断。
“朕今日听闻工部的张庭在狱中自尽,以血为墨在墙上写下大冤二字。”
季梵信施微所言,工部只是替死鬼。
永仪帝此举就是想有人来出这个头,他当了一辈子皇帝,何尝猜不透身边之人狼子野心。
赈灾款一事他早就怀疑到李昀头上,只是困于萧皇后一族,萧家文臣武将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这些朝臣都是东宫一党,如是一举连根拔起,这些人怕是要狗急跳墙。
多年以来永仪帝也不能明面上大动干戈牵制萧家。
所以他派锦衣卫以姜闻同党为由到处抓人下狱,狱里这些枉死的冤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朝中清明之人——需要有人来为他们喊冤。
只是如今朝中浮云蔽日,人人自危,谁又敢来为他们喊一句冤呢。
若是此时再无人站出来,天子之怒流血千里,会有更多无辜之人牵连。
季梵俯首跪拜道:“陛下,工部确有冤。”
永仪帝禁蹙的眉头稍微舒展一丝开来。
他居高临下审视着季梵,开口缓缓道:“朝廷的赈灾银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朕把姜闻派到青州主持修河坝,恰好他又不知所踪。如今朝中人人都道姜闻畏罪潜逃,连同工部也脱不了干系。小季卿如今说他们有冤?”
而季梵也猜到永仪帝夙夜忧叹的不是贪墨之人是谁。而是如何让这批银子回到手里,他担心是青州水患再得不到安抚恐怕要激起民愤。
“臣以为太过巧合,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如今工部那边已处于僵局,臣想再查查有关之人,所以今日斗胆请陛下口谕,审户部。”
朝中无人不知户部是李昀的人。
永仪帝笑了声:“你和你爹一样,毅然果敢。罢了,你要审人就去审,要问什么就去问。只是因为这个案子京中现下已是满城风雨,可不要再起轩然大波。”
季梵心领神会,此刻殿上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永仪帝的意思是如今还不想和萧家一族撕破脸。只要银子回来,谁行的贪墨之罪并不重要。
刑部公堂上,户部尚书严凭坐在一旁,虽面上镇定自若,心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严凭此人为官多遭人诟病,都道他贯爱见风使舵,为人也阿谀胆小,这些年和李昀勾结不知道贪了多少油水。
严凭看着他不语,额头沁出了一层只有自己才能发觉的薄汗,怕被人看出还虚张声势道:“季乘溪,论官位本官可比你高,你凭什么这般审我?”
季梵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冷声道:“严尚书,下官奉陛下口谕审你,你可有话说?
严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赈灾款清点那日究竟是不是十万,尚书大人可有记错?”
严凭压住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心里止不住往坏处想,本来想着天衣无缝,没曾想居然查到自己头上。
但一想到上了贼船便是骑虎难下,还是咬咬牙。
“本官亲自点的,怎会出错。”严凭照旧一通胡搅蛮缠,“定是那姜闻伙同工部行贪墨之事,他如今畏罪潜逃,你们三法司不去找姜闻也不严审工部,反倒扣起本官来了。”
眼开此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季梵倒也不恼,他今日的目的本就不是指望严凭能说些什么,做做无可奈何的样子便把人放回去了。
此番扣押了严凭,李昀多疑必起杀心,不管严凭说没说幕后之人,为了防止引火烧身李昀定会抢先一步对严凭下手。
对二品大员下手无疑是把事情闹大,闹大就必会有人查,想让人不查就必须得让这件事从根源上了结,是以只能松开手头那些银子。
东宫内,李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严凭全身抖如糠筛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嘴里一直念:“殿下恕罪,本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微臣也不知季乘溪为何突然查到户部。但请殿下放心,微臣对殿下忠心耿耿,微臣守口如瓶,一个字也没说……”
李昀露出一副扭曲的笑,严凭吓得头都不敢抬。
“严大人如此忠心,本宫真是有幸得此良臣辅佐,夜已深,今日之事本宫自有打算,严大人请回吧。”
送走了严凭,李昀狠戾的眼神杀机毕露,京逸连忙道:“殿下,会不会是二殿下从中作梗。”
“他那个蠢货懂什么。”李昀若有所思,“季梵为何会查到户部来?”
他想不明白,再过一日这批银子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京了,明明一切妥当。
大理寺和都察院已经照自己的吩咐一通胡搅蛮缠,纵使刑部有心要查也独木难支。
他派人掳走姜闻制造出畏罪潜逃,永仪帝也确实在派锦衣卫四处抓姜闻同党。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为何一夜之间突然引火上身了。
窗外风起云涌,顿时雷霆万钧。
李昀嘴角勾起一丝阴森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原来父皇这是在同我要回他的银子呢。”
第六章
▍可对面棋子不动,如何都不动
卯时刚至,众生百态不歇,市井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定安巷多乃朝中官员住所,往常百姓是断断不敢挡了官老爷的路。而今日一早定安巷里户部尚书严凭的府邸外却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京兆尹府和大理寺的衙役正眉头紧蹙着驱赶围观的人流。
从东市路过挎着菜篮的老妪匆匆路过,朝里头看了一眼道:“这是做什么啊来了这么多差役,又犯了何事啊?”
旁边的人立马搭话,俏俏压低了声儿道:“哪里是犯了事,我在这望了一早上,里面啊,是死了人。
那些官爷还一箱一箱往外搬银子,指不定死又是些贪官污吏。”
离他站的近的人生怕惹火上身,“呸呸呸,这种事你也敢张口就来?”
这两日本原是休沐,不巧今日又发生这庄命案,朝廷二品大员突然死在自己府中,市井朝堂一片哗然。
施晦然天没亮便被召进宫,眼开着到午后了才回来。
从宫里回来后,季梵刚和施晦然议完了事从施府书房出来,门口遇到施微胡搅蛮缠,季梵只好把案子后续告诉了她。
“严凭死了?”施微抱着雪球,神色稍有震惊。
没一会儿又平复下来,早该料到现在不是动李昀一党的最佳时机,永仪帝性情多疑做事步步为赢,战场上正逢外患,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和萧家撕破脸。
前世有姜闻为诱,李昀掩人耳目把这批银子运出京之后,纵使要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索性这一世发现的还不算晚,季梵一审严凭,李昀肯定按耐不住,只能除掉严凭,永仪帝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也只能顺着台阶下。
季梵靠在门上,和煦的春光洒在身上,早上没睡醒便被召入宫,现下一副慵懒道:“昨晚死的,家中一封贪墨罪书,已经判了是畏罪自杀。
姜尚书在青州霖山里被找到,索性人没事,说是被山匪掳走,具体谁绑的他也没看清,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一查怕是无后续了。”
这种拙劣的嫁祸手段,他也懒得细说。
户部尚书严凭,贪墨青州赈灾款,于家中发现自立罪书,今早在家中畏罪自尽,五万赃款藏于严府库房,如今已全部被朝廷查抄收回。
永仪帝不想再查,银子回来了,这个案子也算是收尾了。
施微嘲讽道:“这个严凭,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做不出来吧。”
不过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定,没让李昀得逞。
季梵依旧倚在门前道:“陛下不想查,他只想银子回来,今早传召六部共同商议这个案子,这事算是过去了。
只是这严凭一贯为人不齿,如今一查才发现他手上还沾过人命官司,这些年站了东宫一党,才一路扶摇直上,如今死了也不算可惜。”
可惜的是那些含冤之人,张庭在工部一向劳碌廉洁,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桩案子没能彻底撼动李昀,但好在没让青州的救命钱落入他手里。
如今朝中党派林立,要想扳倒他,还得瓦解他的势力才行。
“无论如何,还是多亏了你。”季梵突然叫住她,扫却方才眼中的慵懒,“但是对外这事与你无关,你往后不准再去过问这些事。”
施微黯然,低下头抚摸着雪球,回来的每次夜里睡前她都在害怕,怕一枕槐安之后醒来是前世生离死别的痛苦,怕重来一回这种虚妄缥缈之事不复存在。
一步错,万劫不复。
但她又在欣喜,这种偷来的时光给了她无数的慰藉与欢愉,前世人生没有一刻活得像如今这般自在。如果能把从前走错的每一步引回正轨,结局会不会能避免前世的不得善终。
无论无何,身在当下,当拼尽全力一试,她要救身边欲被泥潭包围的人,还有这个风雨飘摇的世道。
看着眼前的季梵,施微知道,前世自己对不起他。
从前施微没心没肺地跟在他身后,小时候闯了祸有他摆平,季梵嘴上说着活该,还是会不动声色地哄她。
转眼间她出嫁,季梵那日在壹楼喝了好多酒,她在壹楼见到他的一瞬间。突然就不想去宫里的高屋大殿,还想和从前一样同眼前这个人坐在集思堂听讲学,去逛花灯夜市。
那日在壹楼见他,那一刻施微鼻尖酸涩,两人谁也没说离别之言。
后来深深宫闱相隔,故人两地,她再也开心不起来。
最终祸起萧墙,她知道季家获罪不仅仅是因为功高盖主。而是因为季家和施家关系匪浅,李昀要对付施家就必须先动前者。
季梵也因此生生折了一身傲骨一夜之间成了朝廷钦犯。
直到临死诀别,他一袭黑衣策马而来来救她。
那日天地苍茫,周遭厮杀不休,施微终于看清了对他的情谊无关总角之交,只是那时,她已没机会说。
“知道了,嘴碎。”施微从思绪里回到现实,“你手上伤怎么样啊?”
季梵直起身故意道:“疼死了,你个没良心的。”
“我怎么没良心了?你和沈若堂的私人恩怨关我何事啊,亏我还好心帮你擦药。”
季梵欲开口辩解,想了想还是把口头的话压下去了,这个麻烦精,他可不想说是为了她。
施微狡黠默喜,以前怎么没发觉看人吃瘪还挺有意思。
手中的雪球被太阳照的舒服了,直往施微怀里钻。自从她回来,为了弥补前世对它的‘亏欠’,每天大鱼大肉伺候,肚皮撑得圆滚滚。
两人一猫立在暖阳中。
午后施微缠着施晦然在书房下棋。
施微自小不喜女红,幼年在集思堂听学时,见到过两位先生下棋,回去便缠着施晦然要学,施晦然满眼满心都是这个女儿,自小可以说是捧在蜜里长大,听到要学棋二话不说立马教了她几天。
喜欢归喜欢,但论棋艺,施微可谁都赢不了。
但此时她目光一定,抬手一落,手中白子就把施晦然的后路断了个干干净净。
“爹,你输了。”施微得意地浅笑。
施晦然一脸震惊,他本来打算故意输一局,逗逗施微开心,没曾想连对面的棋路都没看清就稀里糊涂地输了。
“微儿,你这是背着为父和哪位高人偷偷学了,怎地如今这般厉害了。”
施微挽袖收走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