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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我头一次见她,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妙妙回忆起兴善寺初见那日,慕声从大佛背后的阴影中走出,走到光亮中的那一瞬间,赵太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古怪。
那日风波,她已经被吓得面色铁青,可是慕声的出现,好像让她在惊异之上又看到了什么更恐怖的事情似的。
凌妙妙犹豫了一下:“你认识她”
“不认识。”
她叹息一声。
原剧情专注于慕瑶、柳拂衣爱恨交织,或是联手打怪,对于慕声的背景着墨实在太少,黑莲花骤然升格为这个剧本的男主角,背后却是迷雾重重,令人无从下手。
凌妙妙的苹果汁水四溅,不由得离慕声远了一些:“你的感觉无凭无据的,檀香里的致幻草药,你也是猜出来的”
慕声信手撩起了帐子,露出脸,黑墨似的眼瞳直直看出来,足像是试探:“光明磊落的手段我未必看得出来,邪门歪道,我怎么会不熟悉”
凌妙妙望着他怔了片刻,一掀眼皮,接着淡然啃水果:“那也算是本事。”
她啃了一口,忽然注意到他衣袖上沾染了一团黑红的污渍,“咦,你手腕怎么了”
慕声猛地缩回手去。
“哐哐哐”又有人敲门。
凌妙妙叹了口气,起身挂着笑脸开门:“方才不是说过吗,慕公子已经睡下了,太医您老请回吧。”
“凌姑娘。”门外立着满脸笑纹的徐公公,怀里滑稽地抱着个黄白相间的毛绒团,“是奴才。”
“哎呀哪儿来的猫儿这么”凌妙妙伸手拎住了那毛绒团的后颈,满心欢喜地往怀里一抱,沉甸甸的,待到看到那东西琥珀般的黄色瞳仁和额头上不太明显的三横,声音顿时走了调,“可爱”
这他么这特么是老虎啊
凌妙妙僵硬地抱着老虎,不动声色地抖着。
小老虎刚出世没多久,十分温和幼嫩,身上的斑纹还不明显,毛发软绵绵,不仅毫无防备地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妙妙的手背,还张嘴打了哈欠,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内监的神色笑眯眯的,不住地打量着拉下的帐子后慕声的身影:“不知道慕公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睡一觉就没事了。”妙妙表情僵硬地敷衍,伸手想要把老虎还给他,可这位公公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
她只好端着老虎一边哆嗦一边干笑:“公公,这大猫打哪儿来的”
“今上围猎,打死林中一只凶猛的母虎,洞里还有只小的,同去的嫔妃见小老虎可爱,不忍伤它性命,便着人抱回宫里养着。太妃娘娘说慕公子是少年英才,一定喜欢这个,专程送来给慕公子养着玩。”
凌妙妙听着,心里冷笑:赵太妃只见慕声一眼,就识别出他的蛇蝎本质了吗
啧啧,真慧眼。
“多谢太妃娘娘好意。”背后慕声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妙妙回头一看,只见慕声竟然下床走了过来,脸色苍白得仿佛大病初愈,只是脸上似乎弥漫着一层阴云。
他低眉望着凌妙妙怀里甜甜睡着的小老虎,看了许久,十分平静地问她:“妙妙,你喜欢吗喜欢就留下来。”
留留下来
不对,重点是,问她干嘛
凌妙妙心里别扭的感觉愈加强烈,见慕声似乎也压抑着什么情绪,干脆地将小老虎轻手轻脚往桌上一放,抽回手去:“还是算了我不喜欢。”
“凌姑娘,它还小,不会伤人的。”内监以为她害怕,急切地解释,“爪子上的指甲都让宫人剪掉了,不会勾衣服。”
“我不是怕它伤人。”妙妙犹豫了片刻,“公公,老虎是林中猛兽,把它自小抱来当宠物养,难道它以后就会变成猫吗”
“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虎毕竟是老虎。”
慕声仔细观察着凌妙妙,她眸中闪过一丝轻微的怜悯:“明知道再柔顺的小虎,实际都是猛兽,终有一日要露出利齿,等他长大了如何处理杀掉吗”
“这”内监一时无言。
“既然一开始就免不了怀疑和防备,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死,又何必要给它几年装模作样的恩宠对它来说,这样的人生,还不如一开始就和母亲一道死在猎场上。”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目光都猛然集中到她脸上,凌妙妙赶忙灌了自己一杯茶,飞快擦了擦嘴,笑道:“对不住,我的话有些太多了。”
第34章 帝姬的烦恼(九)
小老虎还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尾巴。
幼小又无害的东西怎么看都惹人怜爱; 浑然不知身旁有人已经几句话残忍地预测了它的命运。
凌妙妙动了恻隐之心; 在它脖子上的软毛上呼噜了一把; 被打扰的小老虎头一扭,在她手背上张嘴一咬,活像是撒娇。
妙妙灵巧地躲过去。
内监还是有些不死心,陪着笑脸:“瞧它多乖宫里面有林苑; 其实它长大了; 也未必要死,会有专人驯养”
慕声忽然笑着打断:“老虎小时候像猫,大家不过看个稀奇,不会真把它当猫儿养。我也不喜欢; 看来公公又白跑一趟了。”
“那真是可惜了。”老内监的笑略有迟疑,不过很快便找到了台阶下; “太妃娘娘嘱咐了; 若是您不要; 咱家便给端阳帝姬送过去。”
“多谢公公了。”
徐公公露出一个十分亲和的笑,抱起了桌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团子,眯着眼冲二人点头示意,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慕声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白色中衣外,囫囵披上的衣袍半拖在地上; 像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混混沌沌刚睡醒; 敷衍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眸光却不含一丝温度。
许久,他转身慢慢走回床边:“你一点也不心软。”
凌妙妙不以为意:“你觉得救它的嫔妃心软吗杀母夺子,那不是悲悯,是残忍。”
慕声的步子猛然一顿,太阳穴仿佛炸开一朵浪花,一波扭曲的痛楚猛然侵袭过头颅。然而只是一瞬间,还未等人识别出来源,便如浪潮转瞬褪去。
他慢慢撑着床坐下来,拉开被子躺了下去,扭头盯着凌妙妙还带着细细绒毛的侧脸。
她与世上所有的少女一样天真而庸俗,命如草芥。可是她又不太一样,一举一动都遵循某种执拗的规律。
她可以不断变化着行动的姿态,不断贪生怕死地妥协,可是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那些妥协都只是表象,她是绝对不会迷失道路的。
凌妙妙是软体动物,死而不僵,不像他。
“老虎或猫有什么分别吗,讨得了人的欢心不就行了”
她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他忍不住去试探。
天气很热,副本走得很慢,凌妙妙需要不住地克制自己上浮的肝火:黑莲花总是变着法儿地想要与她探讨人生,还往往是以打哑谜的形式。
她谨慎地想了想,答道:“欢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满足的东西,但真心实意的喜欢不是。你真心实意喜欢猫,应该是喜欢是它既能被人抱在怀里,又不完全附主的个性,所以你宠它宠得心甘情愿;如果你喜欢的是虎,那就是喜欢它的残忍和野性,即使被它撕咬吞吃,你也会毫无怨言。”
“如果养着小老虎,只是看它没有齿爪,没有反抗能力,占有了它,主宰着它,看着老虎变成猫的笑话,心里又害怕着有朝一日它会反咬一口,所以防着它,忌惮着它这就是叶公好龙。”
她低头看着慕声半闭上的眼睛,心里一阵挫败。
把人都说睡着了
她抽出了褥子下面的团扇,在他脸上轻柔地扇风,嘴角又止不住地挑起来,自语道:“我讲得真好,真棒,就该录下来。”
谁料慕声骤然睁眼,一把捏住了她的团扇,眼睫下的眸子漆黑:“那你喜欢老虎还是猫”
凌妙妙挣扎了一下,怂了:“猫。”
慕声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讥诮:“果然,软糯的,无害的,可爱的”
“这你就说错了。”妙妙抿嘴笑了,语气轻得像午间情人的窃窃私语,眼底都沁出晶亮亮的笑意,“我选猫,不是因为它柔软好掌控,是因为我还没有遇见能让我甘心被吃下去的老虎。”
“啊”
“帝姬,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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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影猛地站起来,像是喝醉了酒的人,东倒西歪地、径自朝墙壁上乱撞。
整个凤阳殿被尖叫声贯穿,午睡的丫鬟们头皮发麻,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连爬带滚地走到了内殿,只见端阳像是发疯一样捂住双耳,踉跄着奔逃,不住发出恐怖的叫声。
佩雨紧紧追在她身后,脸都吓白了:“帝姬,帝姬醒醒”
端阳嗓子喊得沙哑,骤然脱力,被佩雨扑了个正着,小侍女用整个身子环住了颤抖的帝姬,两个人一起慢慢滑坐在角落。
“神女,神女”端阳嘴唇发白,不住地哆嗦着,齿间溢出了断断续续的话。
“殿下说什么”凤阳宫的所有人一齐跪坐在端阳身边,裙摆落交叠着在地上,像一群瑟瑟发抖的白兔,努力想要听清楚她含糊的言语。
“又来了”端阳茫然抬起头,眼泪不住地溢出眼眶,崩溃地大哭起来,“你们快告诉他我不是我不是”
微微泛黄的纱布轻柔地包裹住端阳的耳廓,老太医年逾七十,一双宛如枯树皮的手布满斑点,微微颤抖:“帝姬只是受惊过度,已无大碍。”
赵太妃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此刻才落下来,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太妃头上一只金步摇,细密的流苏垂在眼尾,厚厚的粉遮不住鱼尾纹和下垂的眼袋,锦衣华服不能阻止她由内而外的疲倦。
短短几日,这个悉心保养、总是要争一口气的女人一下子浮现出了颓丧老态。
脱离梦魇的端阳帝姬面无表情,像个失魂的木偶人一样坐在贵妃榻上,脚边跪着凤阳宫当值的四个宫女。
佩雨跪直身子,轻轻摇晃着端阳的手臂,哭得满脸泪痕:“帝姬,帝姬你说说话呀”
“现在的情况,诸位也看到了。”赵太妃的目光从女儿身上收回,扭过头的瞬间,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眼中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意。
“当日在兴善寺,慕公子说,帝姬梦魇乃是檀香的问题,陈太医也证明了这一点。”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划过慕声的脸,被他轻易地躲了过去,“现在,帝姬一未去兴善寺,二未接触檀香,为何还会做这种噩梦”
她的尾音猛然沉下来,带着兴师问罪的压迫感。尽管话是冲慕声来的,可是脾气却撒在了柳拂衣和慕瑶身上,让凌妙妙有种错觉,觉得她似乎有些忌惮慕声。
慕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面色丝毫未变。柳拂衣淡然接过话头:“前些日子,我曾经叮嘱帝姬,将进寺所穿衣物全部更换,不知道”
一旁跪着的婢女接道:“奴婢们依照柳方士言语,将那些衣物全部剪碎焚毁了,现在帝姬身上穿的,里里外外都是新的。”
柳拂衣点点头,不做他语。
“柳方士。”赵太妃似乎有些急了,以护甲啪啪地扣了两下桌子,“十多日了,天之贵女让不知什么东西缠得生不如死,这东西就查不出来了吗”
凌妙妙冷眼看着赵太妃半是试探半是真的怒火,心想:这女人活得好累。
慕瑶眼里揉不得沙子,刚要开口,却被柳拂衣阻住,他平静地睨着赵太妃的脸:“我们查证数日,有个猜想,需要取证于娘娘。”
赵太妃抬手,不动声色理了理发髻,那手有些发抖:“你说。”
“等一下。”少女尖利的声音。
“等一下。”慕声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回头,慕声无辜地一笑,指着跪在地上的佩雨:“我是看那位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赵太妃有些诧异:“佩雨,你要说什么”
佩雨膝行几步,一把抱住了赵太妃的腿:“娘娘,娘娘给帝姬做主,帝姬是让人陷害的”
赵太妃的表情一秒钟变得紧张而狠厉,一把攥住佩雨纤细的手臂:“谁”
佩雨抹了一把眼泪:“帝姬虽然没有接触檀香,可是今日室内点了安神香,奴婢自小熟悉香料,初点上只觉得味道有些奇怪,现在才想明白,一定是那香料里加了东西。”
赵太妃急促喘息着,脑中闪过无数思绪,声音沉稳下来:“那香是谁管的”
地上跪着的宫女们七嘴八舌地接道:“是佩云姐姐管着的。”
“佩云”赵太妃眸中露出一丝迷茫,旋即变成了狠厉,“来人,去取凤阳宫里点剩下的安神香,把佩云也给本宫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