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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漪漪坐在亭中望着水面发呆。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
沈漪漪赶紧起身,冻得通红的小手搓了搓藏进袖子里,局促地朝里面望过去。
纪乾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吉祥语气倒还好,却也不似往日殷勤; 只将药碗递给她说:“主子醒了; 姑娘进去看看罢。”
沈漪漪捧着药碗,仿佛捧了个沉甸甸的物什走进去。
乌木屏风后; 魏玹就躺在那张两人曾夜夜相互依偎缠。绵的床榻上; 阖着一双眼眸; 纤长的眼睫低垂着,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沈漪漪将药碗轻轻放在几案上,替他掖了掖被角,樱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绞着腰间的系带许久,才从口中吐出一句小到几乎让人听不到声音的话,“该,该吃药了。”
魏玹没睁眼,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沈漪漪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咬咬唇,又放软了声音道:“药凉了,便失了药效,要趁热喝。”
魏玹依旧是没有回应她。
沈漪漪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碗,黑乎乎的药汁中倒映着她泪眼朦胧的一张脸。
她摸摸自己脸上冰冷的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初。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马上就离开。”
“那一日,是我误会了你,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说完立即转身,飞快地走出房门,隐约听到墙根下两个小婢女指着她窃窃私语,“她还好意思哭,哼,我听说,要不是她,世子才不会伤成这样呢……”
漪漪越走越快,走进东厢,门“砰”的一声关上,忍不住捂脸失声哭了起来。
……
打魏玹从宫中搬回王府养伤之后,但凡沈漪漪进屋或近前,他都不会多看过她一眼。
若是他生气也好。
可是他既不生气,亦不会说话,只是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或吃药,或望着窗外出神,或手中握一卷书静静看着。
但只要她进来,他便会将书往里侧过去,背对着她,只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这种无声的冷漠与忽视,漪漪几乎要崩溃。
两人从前也不是没吵过,即使是上一次她误伤了他,她知道他是气她不分青红皂白便险些为了表哥将他置于死地。
可难道她就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么?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分明是魏玹强迫她在先,不信任她在后,倘若他没有用那只染血的香囊来试探她,欺骗她杀了表哥,她也不会被他激怒,做出那种事,她从未想过要伤害任何一个人。
她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不论是快乐,悲伤,抑或伤心绝望之时,都是表哥陪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
如果在听到表哥死于他手之后还能无动于衷,那她便当真不是个人,她做不到。
然而如今所有人却都在埋怨是她害得魏玹重伤,不得已辞官在家,午夜梦回时她一宿一宿得睡不着,哭着质问自己是不是她真的做错了,她是不是真的太没有良心。
不知不觉中,三分愧疚变作了五分,七分,九分,夜以继日地煎熬着她。
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信了,她果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对不起魏玹。
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腊八这日,击鼓驱疫,食七宝五味粥。
一大早漪漪便听见外面咚咚的鼓声,象征性地响了没多久便停了。
往年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民间还会跳假面舞来祭祀祖先,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圣上痛失一子正悲恸着,京兆尹勒令各坊跳舞击鼓都不要太过张扬。
漪漪吃着碗中的五味粥食不知味,略用了几口之后便让人撤了食案坐在支摘窗下和小乖乖相互依偎地打着络子。
春杏匆匆打帘进来,说道:“姑娘,表公子来了!”
沈漪漪一喜,从榻上坐起来,“表哥来了?”旋即有些苦恼,表哥怎么来了,魏玹会答应让他入府?可人都来了,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春杏催促道:“姑娘,吉祥已经把人请到花厅去了,咱们快收拾收拾去罢!”
这下沈漪漪也没时间再考虑那么多,裹了件软毛红绫披风便去了花厅。
花厅中,崔桓玉一身淡青色的圆领束袖夹袍,负手玉立于墙壁上的一副终南积雪图下。
听到动静,他回身一笑,“表妹。”
沈漪漪走进来,目光无意扫过他腕间短了几乎两指的衣袖上,心口顿时一刺,“表哥你……这样冷的天,怎么还穿得这样单薄。”
崔桓玉若无其事地将袖子抻了抻,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成衣店的人将衣裳做短了些而已,我本想让他重新拿回去改,后又觉得麻烦,便作罢了。表妹知道,我素来体热,不喜穿的太厚。”
顿了顿,沉默片刻,轻声道:“倒是表妹看起来,似乎瘦了许多。”
“前些时日世子受了伤,我照顾他,忙来忙去的,许是因此瘦了些,不过瘦些好,我就怕过年,一过年准会嘴馋吃多,眼下正巧瘦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说着谎,这番话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沈漪漪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故意语气轻松地道:“表哥快坐罢,我们许久没见了,该好说会儿话才是。”
崔桓玉却道:“不必了,本只想来看看你,没什么打紧的事,过会儿我便走了。听说前些时日宫里出事了,我担心你,漪漪,你没事吧?”
“我没有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沈漪漪装着笑。
“那世子呢,他如何?崔桓玉又问。
“他……他需要将养些时日,我听大夫说,也没什么要紧事。”
“那便好。”
崔桓玉似乎还想说什么。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沈漪漪,想说表妹的两颊凹陷下去了,已经很瘦很美了,再瘦下去,我会心疼。
想说表妹的眼睛憔悴疲惫,是不是夜里没睡好?
冬日天寒,你一向畏冷,即使在屋里,也要多穿些不要懈怠才是。
想说……
“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崔桓玉担心自己再留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沈漪漪眼中渐渐蒙上一层云雾,哀伤地望着他高大清瘦的背影,“表哥……”
“漪漪,”崔桓玉低声道:“开春我会启程回苏州,同阿娘说我与你情分尽了,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便替你在长安城寻了一户好人家嫁了,你何时想回苏州,抑或受委屈了,给我寄一封信便可,两年之后我会重新来到长安参加春试。”
“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我,永远都是你的兄长。”
院子里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宛如柳絮般轻飘飘地落在人的发间肩头,拂了一身还满。
她眼看着表哥走入了院中,越走越远。她想叫住他,可是喉咙却像是失声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过了许久,才听到自己迟钝地,怔怔地,低低地说了一个字。
“好。”
*
太极殿。
圣人听完那刺客的招供,犹不敢相信。
他最信任的两个弟弟,四弟齐王与五弟宁王,无异于他的左膀右臂,齐王骁勇,嫉恶如仇,因此他将重任托付与他。
宁王闲云野鹤,平日无甚野心,却善解人意,温和谦让,是几个弟弟中的“老好人”,他便爱与五弟下棋品茗,与他诉说心中烦扰之事。
没想到不仅他最爱重的孩子背叛他,就连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也一直在暗中谋划有朝一日谋权篡位!
什么淡薄名利,无心权势,全都是他的伪装……
魏玹再一个眼神,纪乾又带上一人。
那人手脚俱被绑住,形容狼狈,这人便是那将景王一刀斩落首级的亲信扈从。
甫一摘掉那人口中的巾子他便迫不及待地大喊,“陛下饶命,小人全都招,小人全都招!”
景王到底也想不到,他举兵之时与他事先商议好的皇叔宁王不但没有帮他,反而冷眼旁观,观他难成大事,穷途末路之后逃往终南山,为防止他活着将两人间的图谋招出,干脆先杀人灭口,毫不留情地给他背后来了一刀。
而此时的宁王,尚不知危险早已来临。
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那夜圣人举宴,景王逼宫,他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扮成刺客暗中刺杀魏玹。
虽功败垂成,但后来刺客的尸体已服毒自尽,即使送入大理寺也无人能查出这刺客是为他宁王所差遣,景王逼宫,魏玹又被他视作太子一党,这道罪名正应该记在愚蠢的景王头上。
至于他私下与景王的谋划,当初景王亲自来找他时宁王便不愿应下,尤其是在听完了他的计划之后。
但事已至此,倘若他不答应,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只能表面敷衍应下,实则作壁上观。
若见景王有六成胜算,他便立即出兵相助。
然景王此人一腔孤勇,心中更多想的是报复太子,逼宫当日连圣人与太子究竟位于何处都不曾打听寻到,白白失去了时机,以至于其后狼狈而逃,这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宁王暗中派人将知情的景王幕僚杀死,做出畏罪自杀的模样,无人怀疑。
至于景王,穷途末路,有人邀功求赏,铤而走险,杀死景王亦无可厚非。
自有了那个忤逆的念头起,宁王就在暗中谋划,豢养了一大批死士为他卖命。
明明一切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但圣人召他入大明宫之前,宁王心中不知为何还是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个念头不是凭空而来。因那刺杀魏玹的死士刺杀失败后服毒自尽,他在大理寺中见到时竟面目尽毁,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容。
宁王心中不安。
沉着脸将心腹唤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留了后手之后,宁王才换了一身衣衫,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入了宫。
而宫中等待他的,将是另一场腥风血雨。
玄武门前,埋伏在四周的金吾卫一见宁王踏入便立即弯弓搭箭将宁王瞄准。
跟在宁王身旁的陈穆则趁着宁王拔出腰间的刀时一脚将其踢倒在地,众卫士一拥而上,将宁王手脚五花大绑,押解入太极殿。
圣人一把推开梁文自御阶上奔下来,涨红着脸狠狠搧了宁王一巴掌,又一巴掌,破口大骂道:“畜生!你这畜生!枉朕将你视作亲弟弟,你呢,你竟害死朕的五郎!朕要你给他陪葬!!”
先前因景王之死圣人已吐过一次血,病重成这般都能使出如此大的力道,直扇得宁王“咕咚”一声一头抢倒在地上,可见圣人心头之愤恨。
魏玹见状,立即上前制止圣人,“陛下,龙体为重,莫要为了一个奸佞小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圣人气喘吁吁,由魏玹扶着,坐回了龙椅之上。
这是魏玹最不愿看到的境况。
父子相残,兄弟相争。
是以大酺那夜景王意欲谋反,他故意设计广平郡公杨寿与李祚在宫外产生争执,以拖延时间。
倘若景王心生反悔之意,或是察觉时机不对,便会作罢。
可惜的是,景王一腔匹夫之勇,最终死在了宁王的阴险毒计之下。
景王一死,势必会令太子陷入被动之地,圣人猜忌太子逼死亲弟弟,君臣父子离心,而宁王,他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需作壁上观,关键时稍稍推波助澜,便可凭白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他的好皇叔啊。
这才是真正的心机深沉,道貌岸然,连魏玹都自叹弗如。
宁王啐了一口口中的血渍,冷笑道:“陛下这身子,看来还能多活几天。”
“成王败寇,臣弟无话可说。刺客是我所派,景王是我所杀,一切是我所做,又如何?当初太宗皇帝夺权,不也是囚禁高祖,一箭射死亲弟弟,砍下兄长首级挂在玄武门城墙之上?太子,景王,又有哪一个堪配得上这龙椅之位?!”
“我的好兄长,你悉心栽培了这两个孩子大半辈子,你自己说说,太子那蠢货他配吗?他配吗!你辛辛苦苦二十余载的江山,你放心交到他的手中吗?!”
宁王犹如癫狂一般地大吼。
“住口!”魏玹喝断他,“魏绍,你多行不义,何必为自己多找借口!太子不配,莫非你名不正言不顺便配得上!三十年多前你生母郭顺仪早逝,若非陛下心疼你幼年即丧母不得先皇宠爱,将你亲自养在膝下带大,你魏绍又怎会有今日!”
“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凉薄之人,失道寡助,即使当上皇帝,你也不得善终!”
宁王被左右卫士缚住,他也不挣脱,只是轻蔑地仰天哈哈大笑道:“云卿,真是我的好侄儿,这么多侄儿中你可知我最欣赏谁?便是你!比起太子,你可真不知强了多少倍!可惜你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否则太子与景王那等蠢货,又焉能比得上你?”
说罢又对圣人阴阳怪气道:“皇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