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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门，他又被那几张矮小的塑料凳子惊住了。
莫成是个大高个，蹲坐在塑料凳子上，两条大长腿只能委屈地折叠，怎么看都不舒服。
不过，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不会为了几张红塑料凳子，和导演闹别扭，大大方方和仲玥打招呼，“你就是仲玥吧？你好，我是莫成。”
莫成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绍，“我对你的名字是如雷贯耳，但是想必你是不知道我的，那让我为我们的任烟介绍下自己。”
以黎海城现在的处境，能来参加他的剧本拍摄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大牌明星。
大多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试图从他这里找到一条生路。
不过，按照莫成的说法，如果这条生路走不通，他就要退圈了。
“我也是正经的科班出身，不过，运气不好，从业至今也没拍多少正经的剧，”莫成很是洒脱，对这些苦难的经历并不在意，“刚开始还能演男配呢，后来就只能去群演混了，混了十几年，也只能堪堪摸到不重要配角的门槛。”
“家人都劝我退圈算了，钱没赚多少，身体却被搞坏了，”莫成笑道，“不过，就在我退圈的前几天，黎海城导演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来试一试男主角。”
仲玥忍不住笑道，“然后你就来了？”
莫成向她眨眨眼睛，“男主角啊，我想了一辈子的男主角，就是爬也要爬过来的。”
仲玥其实提前拿到了莫成的资料，找了莫成的参演过的片段来看，都是零零碎碎的，不成片段儿的表演。
旁人唏嘘他不适合这行当，黎海城却肯定地说莫成是个大器晚成的演员，就缺一个机会了。
现在，他要把这个机会给他了。
仲玥不清楚大器晚成的表现模式，却觉得莫成整个人都很稳，在镜头里有种别具一格的成熟，丝毫不见出戏。
仲玥就说：“等你演完这个男主角后，以后找你当男主角的剧本该多不胜数了。”
莫成更乐了，笑得眼角泛起细纹。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有细纹很正常，但这细纹不仅没有影响到他的英俊，还让人觉得很有味道——岁月的味道。
黎海城很高兴他的两个男女主角看起来很合拍，如果能在戏里也合拍就更好了。
“那么，我想我们也不需要多余的配角。”黎海城平时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比起寒暄，他更习惯沉默，但说到表演，他却自然而然占据了话语权，“你们都已经提前拿到剧本了，就审讯这段吧——我猜，你们应该记住台词了？”
自然不会有人说不。
这时，就显示出红塑料凳子的好处了，李哥帮忙把凳子叠起，清理出客厅的空地，好暂时充当舞台。
小助理挪来长桌，作为审讯桌，桌子里外放着椅子，让仲玥和莫成两人分坐。
一人是涉嫌谋杀前男友的嫌疑人，一人是调查凶杀案的调查组组长。
黎海城拿着摄像头，问：“准备好了吗？”
两人点头。
李哥和小助理快速让开，紧张地看着两人。
虽然仲玥比莫成红，但论起演技，李哥自问，一万个仲玥也比不上一个莫成。
黎海城从容喊了开机。
“嘎吱。”
审讯室大门被推开。
方正云从外面走进来，拉开审讯桌面前的椅子，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他坐在犯人的对面，不耐烦将文件砸在桌上，严厉而冷峻地问，“任烟？”
对面，被指控谋杀前男友的女人缓缓抬头。
她没有说话，略带疑惑地看向他，用鼻音发出轻轻一个“嗯”？
令无数罪犯闻风丧胆的莫成却轻轻吸了一口气，注视着她那张脸，问了第二次，“任烟？”
任烟仿佛清醒过来，畏怯点头，沙哑地说，“是我。”
莫成沉默几秒，按照规矩问：“你的男朋友被人残忍杀害，你知不知情？”
任烟眼中迅速漫起水雾，咬着唇，白着脸，拼命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惊慌失措地哀求，“警官，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方正云闭了闭眼睛，轻轻呼了一口气。
心想，她太柔弱了，怎么会是那个残忍的杀人凶手呢？
第40章
“卡。”
黎海城叫停；将录像调出来看，不发一言，神情严肃。
李哥和小助理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从他口中说一个“不”字。
良久；黎海城转头看他们，紧抿的唇露出一丝笑；“感觉怎么样？”
莫成跟着笑，“感觉很好，但这不还得导演您说一声好吗？”
黎海城失笑，转而看向仲玥。
仲玥眨眨眼；“看来，要出局的人是我？”
在刚才的试镜中；仲玥和莫成的演技只能说是天差地别。
仲玥拿过录像来看，就可以发现；在莫成的衬托下；更显得任烟这个女主角软弱得一塌糊涂。
但按照剧情；这里应该是任烟占据主动权才对。两人甫一对面，任烟就捕捉到了方正云见到她时的怔愣，不过一个眼神；任烟就察觉到了就连方正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心动。
在之后的审讯当中，本性坚强的任烟方才伪装起自己的性格，软弱的哭泣；悲惨的陈述；凄切的眼神，都是为了让方正云入局的手段罢了。
但仲玥却只演出了表层——软弱、凄切和悲惨；却忽略了内核。
这就使得两人的对手戏中；仲玥被完全压倒了。当然值得一提的是；她还是很漂亮，那张漂亮的脸蛋不会让任何观众忽视她。
听到仲玥的自我检讨，莫成尴尬极了，脸颊涨红，不断地说：“仲玥，你这可就太谦虚了？我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稳得住罢了，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不过，莫成心里还是很高兴。
在娱乐圈从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真诚夸奖自己，这人还是现在娱乐圈风头正劲的仲玥。
这让莫成对接下来的合作中报以很大的期望，能有个流量大热度高脾气还好偏偏演技还没他厉害的合作伙伴可不容易。
李哥听得只想捂脸，仲玥这瓜娃子啊，就算咱们真演的没有莫成好，也不用当着导演的面老实说出来啊！
李哥紧急开动脑筋，若是黎海城对此不满，自己应该如何才能挽回局面。
要不要现在就提出投资的方案？会不会显得他们咄咄逼人？
正想着，却发现黎海城出人意料地夸奖仲玥，“莫成说得不错，仲玥你还是太谦虚了。”
在莫成和仲玥两人讨论时，他一直没有加入进去，而是不断地观看方才的录像。
他暂停了录像，画面停留在仲玥看向莫成的那一眼，“就这个眼神，人物就立起来了。”
在决定邀请仲玥参演时，黎海城就对仲玥的演技有了初步的了解。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选择仲玥。
然而没想到，这个被演艺圈列为黑名单的女艺人却给了自己极大的惊喜。
这并不是说仲玥的演技有多好，又有多精湛，在黎海城看来，仲玥根本没有演技一说，她纯粹只是本色出演，却有一种与角色完全融为一体的和谐感。
当她看向摄像机时，黎海城没有捕捉到半点的刻意——这往往是很多演员的弱点，只有浑然一体的自然。
尤其是莫成和任烟两个人对话时，虽然只是普通的对话，但两个人的神态，却赋予了这对处于强弱势地位的男女惊人的感情张力。
黎海城重复了一遍，“仲玥，你是一个天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天赋型的演员。”
这夸奖一出，众人都傻了。
尤其是仲玥，仿佛被天降馅饼砸傻了，愣愣指着自己，“我？”
作为一个漂亮废物，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个导演认真地说自己是个天才？
黎海城却很认真，那双极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她，像是白水银盛了汪黑水银，“是的，你是个天才，只是从未被发掘而已。”
仲玥发现，比起被这位导演夸天才，还是他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杀伤力比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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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这娱乐圈怎么回事？连导演都这么漂亮吗？
仲玥苦中作乐地想，那他们这部剧就能算得上是花瓶导演x花瓶女演员，绝配。
黎海城看出仲玥的怀疑，但或许是从小的教养？他并没有喋喋不休解释，强迫仲玥接受。
他先是对莫成说，“这个男主角非你莫属，我的助理会把合约发给你，没问题就可以签合同了。”
然后，就把人轰走了。
走之前，莫成有些担忧看向被留下来的仲玥，不知道这个理想的合作小伙伴会不会被换掉？
但想想黎海城捂着良心的夸奖，莫成又释怀了，想来为了仲玥极高的人气，黎海城怎么也不会把人送走吧？
李哥等人也是这么想的，颇有些怪异的看向黎海城，心想，没想到这导演长得人摸人样，为了流量和热度，扯起谎来面不改色。
不过，既然对面梯子都递过来了，他们也要赶紧接啊。
“感谢黎导的看重，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签合约了？”李哥热情地说，还试图和黎海城握手。
就见这位方才还为了热度牺牲自己良心的导演，毫不犹豫就避开了李哥的双手，略带羞赧地道歉，“我不习惯和人肢体接触。”
李哥讪讪一笑，心想，果然是豪门贵公子，这臭毛病就是多。
仲玥也以为要进入签合约的正题了。
黎海城却道不急，又将话题扯到了仲玥的演技上。
“仲玥，我认为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黎海城习惯性地冷漠抿唇，但很快就向上一扯，露出一个笑来，“为了让你更好地饰演任烟。”
仲玥就想，也许真正的豪门子弟应该是黎海城这样的。
明明是自己演技太差，他却说得风轻云淡，还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不给别人一丝难堪。
仲玥很直接点头，想看看这位导演葫芦里买什么药。
应该是希望她找个演技老师学习一下？
或者是直接请个演技老师过来，让老师演一遍，她再模仿着演一遍？
这也是很多演员的取巧之道——虽然仲玥不喜欢，毕竟花钱嘛，但看在导演份上，这个钱也不是不能花。
关于演技这个问题，两人的态度都很坦荡，尤其是仲玥，出于对本人的深刻认知，姿态摆得相当低，这也让两人的谈话能够进行下去。
“我认为，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黎海城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冬日冰湖下流淌的水流，“但是，演戏只有灵气是不行的，更需要规范天赋的规则。”
“就我看来，你的演技不是差，而是没有找对正确的方法，你不知道如何去使用这一分天赋，”黎海城慢条斯理地说，“也不知道演戏的游戏规则，这才是你演得差的原因。”
仲玥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入行到现在，也有五年了。
这五年间，她也不是没演过电视剧，甚至电影也能蹭个脸。
在演戏过程中，仲玥从来不会忘词、不会笑场，不会喊累，极度配合，冬天口含冰，夏天穿棉袄，没说过一句不。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导演夸奖过她——看到她的镜头都是拧紧眉头，不发一言。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导演不愿意请她，哪怕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业内也盛传她漂亮废物的名号，而仲玥自己，也接受良好，干脆躺平，过上了即将退圈退休的卖脸生活。
当然，之所以翻起旧账，不是说仲玥对黎海城的夸奖有多感动。
而是觉得有点新鲜。
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
仲玥觉得有些热，到了今天，还能有人夸奖她，真诚地告诉她错误的原因，改进的方法，成功的道路，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仲玥故意谑笑，尾音拉得长长的，“导演，你这是怕我跑了？特意撒谎来安慰我？”
黎海城就笑了，仿佛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两汪黑水银盈盈，“确实怕你跑了，不过，刚才不是谎言。”
黎海城招手，让她过来，“过来，我带你看看刚才的录像。”
是有些轻浮的态度，不像他一直以来的客气疏离的做派。
仲玥却甘之若饴地走过去，掏出一张红塑料椅子，坐在他的侧边，顺着他的视线一起去看录像。
黎海城没说太多客套的话，就好像是对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一边划拉著录像的进度条，一边随意开场，“在试镜中，我就能看出，你对人物的理解很深刻，很丰满。”
在进度条来到仲玥初见莫成时，黎海城点了暂停，“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在内心里塑造了一个丰满的任烟，然后你就自然而然地代入了任烟这个角色，或许还催眠了自己就是任烟？”
看着仲玥瞪大的眼睛，黎海城竟然还有心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