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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后许久，蛮蛮也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轻轻地晃着扇子。
夕阳落到了山的后面，万丈霞光铺满了整个天空，淡淡的红金色落在蛮蛮的身上，镀得她腰上的伤疤愈发狰狞。
蛮蛮低下头，柔软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也落到了眼前。
她用扇子轻轻拢了拢，凑近了旁边桌子上，前两天陆暖送的镜子前。
轻轻偏过头，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边太阳穴蜿蜒而下，攀过了下颌，淌过了纤细柔美的脖子，在锁骨处深深地扎了进去，细细的尾巴没入了衣服
镜子里的女孩神色冷淡，手指轻轻刮过伤疤。
只是微微颤抖的嘴唇，到底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她是蛮蛮，公冶蛮蛮，只比纪希梵小两岁的表妹。
当年纪宁白和公冶刁闹翻离开了盘古宗的时候，纪姑姑已经怀上了蛮蛮。
纪姑姑不知纪宁白的用意，害怕纪宁白会让她把孩子打掉，所以借口散心去了南方。
对外，纪玉变成了一个不闻窗外事，痴迷烧盏酿酒的人。
可事实上，纪玉一个人在江南生下了孩子，艰难度日。
蛮蛮一岁那年，楚王妃带着陆暖在江南探亲，于街头偶遇狼狈的纪玉。
有了楚王妃的帮衬，纪玉和蛮蛮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那段时间，纪玉时常带着蛮蛮和大三岁的陆暖一起玩耍，两个小姑娘感情很好，陆暖是一个好姐姐，蛮蛮很喜欢她。
可是好景不长，次年陆暖出了意外，不久之后，京城传来急报，纪玉带着蛮蛮和楚王妃还有陆暖一起返京。
当时纪玉把蛮蛮托付给了楚王妃，孤身一人快马先行，回到盘古宗，自此一去不返。
楚沁原本想把蛮蛮带回王府养着的，但是蛮蛮毕竟是公冶刁和纪家的孩子，而且当时的陆家，因为陆暖出了意外的缘故一团乱遭，蛮蛮当时不过两岁，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当时的公冶刁被天龙帝困在宫里，凌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主动找上门来接走了蛮蛮。
而三个月后，蛮蛮就丢了，谁也不知道蛮蛮是怎么丢的。
大将军府找了许久的蛮蛮，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跟蛮蛮一起走丢的还有大蛮蛮两岁，刚刚经历了灭门惨案，精神不正常的纪希梵。
纪希梵被找回来的时候发着高烧，蛮蛮不见踪影遍寻不获。
等纪希梵病愈后，但凡听到“蛮蛮”的名字，就会发狂失控，所以凌海勒令所有人都不许在纪希梵面前提起蛮蛮。
故而，当时在京郊兵营训练的凌淳，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蛮蛮的存在。
“蛮蛮……”从回忆里收回思绪，蛮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松开扇子，让头发将狰狞的伤疤完全盖住：“就只是蛮蛮，不是公冶蛮蛮，不是纪蛮蛮。”
。
第808章 她活了下来
夜里，一道纤细的身影从琼脂仙楼里走了出来，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之后，一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拿着灯笼，朝着城南的方向快步走去。
在夜色下，蛮蛮的模样就好像在散步一样轻松惬意。
庆州没有宵禁，每天晚上只不过是一些巡城的官兵在路上巡逻。
蛮蛮走在路边，遇到了巡城的官兵，还有心情跟他们打个招呼。
“这么晚还出来散步，不太安全。”
蛮蛮嫣然一笑：“有各位在，我们庆州城怎么会不安全。”
“说的也是，有事儿你就喊一声，给你的讯号烟火还有吧，记得随身带着。”官兵冲蛮蛮一笑，又给她塞了两把烟花。
蛮蛮也不推辞，收下之后道：“改天到琼脂仙楼，我请各位兄弟喝酒。”
“蛮蛮姑娘请客，我们肯定到！”
漂亮姑娘尽管性格冷了一点，但是大家还是愿意多给几分关注。
来往几次之后，就算是冷冷清清的漂亮姑娘，见到了他们也会多一点笑容。
故而，身为漂亮姑娘，即便蛮蛮的性格冷冷清清的，可因为懂事又懂来往的缘故，是招人喜欢。
道别了巡城官兵，蛮蛮把讯号烟火塞进了随身的小袋子里，提着裙摆拐进了小巷子。
下了楼梯拐个弯，再从一条小沟渠上跨过去，推开一道破破烂烂的木头门，捏着鼻子往里头走上几步，又拐了两个弯，蛮蛮停在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外。
三短三长地敲了敲，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道缝，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从门缝里冷冰冰地看出来，蛮蛮见怪不怪地熄灭了手里的灯笼。
“嘎吱——”
“蛮蛮。”盛宝琛站在门里，喊了她一声。
蛮蛮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把手里已经熄灭了的灯笼交给边上的人：“小心点别弄破了，这是我最喜欢的灯笼。”
“你怎么会过来？”盛宝琛又问。
蛮蛮又看了他一眼：“我来看看盛大小姐。”
听了这话，盛宝琛的脸色有点尴尬。
“姐姐的情况不是很好。”盛宝琛说着，把手伸到了蛮蛮的面前：“太黑了，我牵着你。”
“不用，看得到。”蛮蛮把手揣了起来。
跟在盛宝琛的身后，蛮蛮在黑暗里慢慢地走着。
她也记不清自己当年是怎么走失的了，现在再去回想，小时候的记忆里最多的就是陆暖。
然后就是盛妩。
当年走失之后，蛮蛮只知道自己经了很多人的手，最后被丢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姐姐，就是盛妩。
盛妩告诉她，整个屋子所有的女孩，都是预备试验品，如果不能熬过试验的环节成为试验产物，就会成为血池里的养料。
为此，蛮蛮没日没夜地和盛妩训练，为的就是夺得唯一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最后蛮蛮和盛妩都赢了，她的血和盛妩的血同样都可解百毒。
只不过，当时的盛家是天龙帝的心头好，所以盛妩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盛妩刚刚离开金堂的那一两年，蛮蛮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因为每次盛妩在外面受伤，她就要给盛妩续命，她最终活了下来，成了盛妩的替身。
。
第809章 不要再找我了
就这么过了多少年，蛮蛮也记不清了，任谁生不如死的在苟延残喘的时候，都不会去想着日子过了多久，因为每一刻每一时对她来说，都是凌迟酷刑。
在金堂的日子里，蛮蛮心中唯一的温暖，就是小时候和娘亲在一起的日子，还有便是和暖姐姐一起玩耍的那一年。
她那时太小，能记得的十分有限，只记得，陆暖整天都陪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
楚家人对她都很好，谢夫人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女儿，连带着蛮蛮她也送了一个精致的玉葫芦。
在金堂的这么多年，玉葫芦和那一段短暂的温暖，就成了蛮蛮心中最大的慰藉。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活成盛妩的替身，所有人也在告诉她，她的命是为盛妩准备着的。
可蛮蛮却总是会想，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暖姐姐还记不记得她？
一年前，五谷丰登宴的时候，金堂的人不知为什么都被调走了，蛮蛮得到机会从金堂逃了出来。
一路漫无目的的狂奔之后，她藏到了一辆马车
恍若开玩笑一般，她就这么离开了囚禁了她十几年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太陌生，蛮蛮沿途乞讨，在大乱来临之前离开了京城，又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西北庆州。
为了活下去，她当掉了玉葫芦，把琼脂仙楼接到手里，打算这么平凡地度过一生。
半年前，京城哗变，西北成了镇国长公主陆暖的封地，那时候蛮蛮重拾记忆，才将记忆里那个对她很好的暖姐姐，和陆暖重叠到了一起。
没等她确认，盛家的人就找上了门来，她当掉的那枚玉葫芦，还是暴露了她的踪迹。
盛宝琛说她必须要救盛妩，否则就把她的消息透露给京城。
盛宝琛还告诉蛮蛮，她所有的亲人都是龙傲天的仇人，而她却给龙傲天做了十多年的狗，以陆暖的性格，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蛮蛮。
盛宝琛还说，在金堂的那些年里，如果不是盛妩总是护着蛮蛮的话，蛮蛮也只会是血池养料的一部分，盛妩护了她那么多年，她必须要报答盛妩。
所以蛮蛮尽管不甘愿，还是同意救盛妩。
“蛮蛮，我们到了。”盛宝琛的声音打断了蛮蛮的思绪。
抬头看去，一个形销骨立的女子端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正在休息。
“盛大小姐，”蛮蛮缓缓走上前，抿唇轻笑：“好久不见。”
盛妩没有反应，依旧闭着眼睛。
“她还没醒？”蛮蛮回头看盛宝琛。
盛宝琛上前给盛妩掖了掖被子，道：“玄蚕蛊的毒性很强，又在姐姐的体内寄居多年，不知吸收了多少毒性。
如今玄蚕蛊死了，玄蚕蛊的毒性彻底失控，光靠姐姐一个人的血液力量，是无法清除毒素的。
姐姐不是没醒，姐姐被玄蚕蛊折磨得从来都睡不着。”
听了这话，蛮蛮抿了抿嘴唇：“我已经做到我能做的了。”
甚至为了这件事，她找机会跟陆暖要了她手里最好的解毒剂。
“我知道。”盛宝琛低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说实话，你能来看我姐姐，我很开心。”
“我在金堂里长大，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所以能做的有限。”蛮蛮说着，脊背挺直：“今天过来，除了想看看盛大小姐之外，还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蛮蛮的眼睛十分认真地看着盛宝琛：“如果你再去琼脂仙楼找我，我就告诉长公主，你和盛大小姐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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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0章 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盛宝琛垂眸看着双手，半晌没有动静。
倒是这个时候，盛妩睁开了眼睛：“对不起，蛮蛮……”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在金堂，我们两个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但是离开金堂，我们最好只当毫不相干的人。”
蛮蛮说完，从陆暖送她的小布兜里拿出了两瓶丹药放在一旁：“这是我用我的血凝练的血丸，最后一次了，我们还是一刀两断的好。”
“可你们在金堂的时候，我姐姐也是护了你多年的！”盛宝琛悲愤道。
“盛小少爷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比较好，若是真的要算起来，在金堂的时候，我也救了盛大小姐不知多少次了。”蛮蛮始终扬着下巴，毫不退让半分。
盛宝琛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蛮蛮……”
“宝琛，”盛妩喊了盛宝琛一句，制止了他要说下去的话：“蛮蛮没有说错，她不欠我们盛家，是我们盛家欠了她。”
“不敢，你们盛家同样也没欠我，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这两瓶血丸，是我最后的情义，若是再来，我倒是不怕鱼死网破。
你们是盛家最后的活口，希望你们惜命一些，不要再自找麻烦。”
说完，蛮蛮的视线落在了盛宝琛的身上：“尤其是你，我不管你再找什么借口，都不要再踏进琼脂仙楼半步。”
盛宝琛想说什么，但是却被盛妩拉住了。
“好！”盛妩应了下来：“还是要多谢你，这次冒险从暖儿处为我拿来了解毒剂，若我能活下来，必报此恩。”
“不管你能不能活下来，我们之间都两清了。”蛮蛮说完，后退两步，冲盛妩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福身礼：“在金堂的这么多年，感谢你告诉我外面的故事，感谢你教我识文断字学礼仪。
今日我们立场不同，便一刀两断，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明日再见便是无情人。
盛妩，我是来同你告别的，谢谢你，再也不见。”
说完，蛮蛮站直了身子，须臾片刻间，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盛妩只觉得鼻头发酸，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蛮蛮，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希望从今往后，盛家和我，再也用不上我们这两个字。”
说完，蛮蛮最后冷冷地看了盛宝琛一眼，转身走进了黑暗之中。
“蛮蛮！”盛宝琛想要追出来，却被盛妩制止了。
“姐，我们可以把蛮蛮留下的！”盛宝琛红着眼睛问盛妩。
盛妩摇了摇头：“让她去吧，在金堂这十多年，蛮蛮一直都活在随时会为了我而死的恐惧里，她想摆脱我，就不要阻止她。”
“可是如果没有蛮蛮的话，你体内的毒怎么办？”盛宝琛垂下头，眼泪落在了被子上。
“命该如此，不用问怎么办。”盛妩叹了口气：“宝琛，盛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