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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关系,现在鹤遂身边有医生,有妈妈。
也不再需要她了。
周念胡思乱地想着,神经稍微松弛下来,只是神经一旦松弛,身体就开始产生很强的负反应——它开始报复周念对体力的耗费,它那么虚弱羸瘦,根本无法支撑周念这一系列过激的行为。
胃部传来阵阵痉挛。
周念喉咙一紧,牙龈一酸,不受控制地开始张嘴呕吐。
然而她下午饭后已经吐过,胃里面根本没有东西,她干呕几下后,吐出大量的胃酸和黄色胆汁。
这就是身体对她的惩罚,就算吐不出食物,也会强制让她吐出别的东西。
周念的脸色苍白得像纸,脑袋开始发蒙。
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她塌腰弯背,微微哆嗦着抬头,看见鹤遂被放在担架上被抬出来,鹤遂妈妈紧紧跟在担架边。
真好,鹤遂得救了。
周念心想。
思绪到此为止,周念的身体重重一晃,一头栽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缕月光同时照在周念身上,照在担架上的鹤遂身上,明明暗暗,虚虚实实,两人间所隔不过五米,于是命运在这一刻降临。
…
周念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镇医院设施和环境都很一般,病房的墙皮东一块西一块地剥落,地上堆着碎碎一层灰屑,输液架的杆子上锈迹斑斑,周念病床边的输液架上吊着瓶液体。
她动了动手,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背上扎着针。
窗外晨曦初露,一弧鱼肚白正在远处的天空抹开。
病房里一共两张病床。
周念躺在靠窗的病床,旁边是靠门的病床,她转头,看见的是一张淡蓝色的帘子垂着。
帘子将两张病床隔开,周念看不见旁边病床上的人。
这时候,帘子处探出一个脑袋。
“你醒了?”宋敏桃走出帘子,来到周念的床边,“你晕倒了,医生说你是营养不良,还严重贫血,给你开了两瓶营养液。”
“谢谢阿姨。”
周念先道谢,然后顺势就要坐起来:“鹤遂,鹤遂他……”
宋敏桃手放在周念肩上,温柔地按住她:“阿遂没事。”
听到鹤遂没事,周念才吁出一口气,重新躺好,然后抿抿唇问:“阿姨,我的医药费是多少?”
宋敏桃说:“我怎么还好意思问你要医药费?要不是你,阿遂就没命了。”
周念还是不放心,忍不住问:“鹤遂他情况还好吗。”
“刀子捅在两根肋骨中间,幸好没伤到要紧部位,医生说你当时给他按着伤口,才没让情况变得更糟。”宋敏桃把淡蓝色的帘子拉开,“阿遂平时得罪的人多,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弄成这样的。”
周念转头,就看见躺在旁边病床上的鹤遂。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头上缠着纱布,苍白俊脸上有淤青也有红痕,看着很狼狈。但他还是顶好看的,薄唇高鼻,睫毛比女生的还长。
周念静静地注视他,目光无偏移。
突然,她开口:“我知道是谁。”
宋敏桃怔住。
周念睫毛轻颤,目光虚虚一闪:“我知道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
“好孩子,快告诉阿姨。”宋敏桃弯腰拿出病床下的铁凳,坐在床边,“是谁捅伤了阿遂?”
一双鱼泡眼浮现在周念眼前,她没有犹豫地说出那个名字:“肖护。”
宋敏桃被气红了眼:“果真是那个小子!”
“阿姨。”周念声音怯怯的,“我能问问,你知道原因吗。我看见肖护找过鹤遂很多次麻烦。”
宋敏桃沉默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宋敏桃才告诉周念,肖护爸爸和鹤家有点恩怨,以至于肖护恨屋及乌,也对鹤遂一家不满。
具体什么恩怨也没明说,宋敏桃的言辞闪烁。周念听出其中应该有难以启齿的隐情,也不好再过多追问。
“你是周念吧?”宋敏桃转开话题,语气亲和,“我在街上看见过你几回,你总背着个画板。”
周念轻轻嗯一声。
宋敏桃好奇地问:“阿遂是个没有朋友的人,也不爱和人打交道。你和阿遂是怎么认识的?”
“就……偶然。”周念有些心虚,她和鹤遂根本算不上是朋友。
“周念,那你以后一定要和阿遂多来往。”宋敏桃看上去很高兴,“他秉性不坏的,你和他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多接触。
周念没由来地脸上一热,但还是乖乖地应:“好。”
宋敏桃站起来:“天亮了,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周念急忙摇摇头:“谢谢阿姨,我不用。”
“别和阿姨客气。”宋敏桃抬手摸摸周念的头,“你这个小身板还得多吃点才行。”
周念不好再拒绝:“那就一杯豆浆,一个鸡蛋。谢谢阿姨。”
宋敏桃冲她温柔一笑,正要离开,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俯身下来对周念小声说:“昨晚你来那个了,裤子上沾到血,我买了卫生巾帮你换上了。”
啊……
这多让人难为情。
周念小脸瞬间涨红,声音变小了:“谢谢阿姨。”
“总是在道谢,真是个有礼貌的乖巧孩子。”宋敏桃看一眼旁边床上的鹤遂,“不像我儿子,平日里总是很阴郁孤僻。”
周念也看向鹤遂,觉得他是真的孤僻,就像一只脱离狼群的狼。
宋敏桃离开了。
滴壶里的液体匀速落下,一滴又一滴。周念就这么看着鹤遂发呆,安静的病房里,时间也似乎流逝得更为缓慢。
他的眼皮动了动。
周念没注意到,直到他缓缓睁开眼,苍白阴郁的一张脸朝着她的方向转过来。
与鹤遂深邃漆黑的眸子对上视线,周念才反应过来,他醒了。
第14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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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消毒水味道厚重的病房里; 周念感觉呼吸变得轻缓,她和鹤遂的対视还在继续,他的眸子是那么深邃; 似乎有种审透灵魂的魔力。
周念被盯得原形败露。
她承认; 自己逐秒放缓的呼吸;才不是因为消毒水味太重。
沉默在疯长。
鹤遂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周念开始不自在; 被一个男生一直盯着,让脸皮本来就薄的她很难为情,何况鹤遂的目光本就格外清冷深邃。
须臾后,周念败下阵来,兀自将目光移开,却又不知道将目光如何安放。她看一眼滴壶; 看一眼剥裂的墙皮,看一眼半掩的病房门。
她游移的目光到处落; 就是不敢再往鹤遂脸上落。
外边曙光半露的天空渐渐亮起来。周念索性把脸转向窗外; 把后脑勺留给鹤遂。
等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周念才开口打破沉默,声音清软:“那个……你的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无人回答。
一秒。
两秒。
三秒。
……
他还是老样子,不爱搭理人; 冷漠至极。
周念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心里无端有点失落。就在这时; 寂静病房里突然响起鹤遂的声音:“还好。”
他的嗓音很嘶哑; 沉得像钟; “不算很疼。”
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 周念忍不住,微微抿唇一笑。还好她现在背対着鹤遂; 他看不见她在偷笑。
周念还想再问鹤遂一些什么,比如昨晚的具体情况,比如他和肖护间有没有私仇,再比如……想问的很多,但她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在回应他。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却是鹤遂:“周念,你看谁家有礼貌的乖孩子和人说话的时候不看人,拿个后脑壳対着人。”
周念:“……”
他早就醒了,而且听到了她和宋敏桃的対话。有礼貌的乖孩子,正是宋敏桃刚刚夸过她的话。
鹤遂在调侃她。
周念的耳朵和脸颊都染上一层薄薄樱粉色,全都是因为鹤遂一句対他来说无关痛痒的调侃。
她有些急了,破罐子破摔般转过头。
対上他的视线后,周念又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微弱地控诉:“你这人怎么这样,醒了不睁眼,偷听别人说话。”
鹤遂没反驳,苍白的俊脸平静无比,黑眸始终深邃。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性格本就阴郁寡言,不喜争辩,还是因为他纯粹只是想让周念把脸转回来対着他,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原因到底是哪个,实难深究。
“你听到多少?”周念向鹤遂发问。
“……”虽说鹤遂嗓子是哑的,但他说话时的慵懒腔调不变,“从我妈说你营养不良,还严重贫血那里。”
周念当场噎住。
那不就是从一开始他就是醒的吗。
周念一直都不想让人知道,她有贫血和营养不良的问题。因为说不定更近一步,就会发现她催吐的秘密。
如果被人发现,被人发现后再告诉冉银,那她的世界一定会开始坍塌。
可是现在已经有两个人知道。
鹤遂和他妈妈。
“你能别告诉别人吗。”周念毫不自知,她现在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楚楚可怜,还掺着几分乞怜意味。
鹤遂目光微凝。
不明白周念为什么突然这样,他淡淡问:“什么。”
周念神思有些恍惚,想到冉银対她失望的表情,她看着鹤遂双眼光已经失焦:“不要告诉别人我营养不良的事情。”
鹤遂看着周念,总觉得她有点不対劲,具体哪里不対劲又说不上来。
沉默片刻,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又不是闲得吃屁,谁有那功夫到处跟人说你营养不良?”
他说得也是。
周念放松下来,拉回思绪。
“再说,你刚也听我妈说了。”鹤遂顿了下,眸底覆着一层阴翳,“我这人没朋友,也没处说。”
“……”
周念定定望他,眼眸澄澈:“我还不算你的朋友吗。”
鹤遂没接话茬。
“你刚刚也听见了,是我救了你。”周念细声细气地继续说,“如果这样都不能和你做朋友,那你筛朋友的标准也未免太高了吧。”
鹤遂沉默,他的眼里有着和窗外晨气一样的微凉。
周念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好几分钟过去,周念都没能得到一个确切回答。从认识鹤遂到现在,她觉得鹤遂就是一个生活在水泥罩子中的人,他固守着罩子里,守着一个人的世界,坚硬又冰冷,而旁人绝无走进去的可能。
周念不想勉强他承认和她是朋友,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那救命恩人想给你画一张总行吧。”
没想到绕了一大个弯,还是又绕到画画这件事上。
这次他应该会答应的吧?
周念心里燃起希望。
可是鹤遂微微抿了下薄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周念。周念提着心,以试探口吻小心翼翼道:“你要是不答应,你就是不懂得知恩图报。”
“噢——”
鹤遂懒散地开了口,尾音拖长,“你在道德绑架我。”
周念无法反驳,她仔细回想自己刚刚讲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鹤遂微凉目光淡淡扫过周念的脸,薄唇轻轻扯了个弧度,冰冷又讥诮:“知恩图报是好人才会做的事情,但我不是个好人。”
周念听懂了,他这是再一次拒绝了她,只不过这次拒绝得比较委婉而已。
“你不给画就算了,但是我想対你说——”周念看着他的眼睛,以强调口吻说:“鹤遂,你不是个坏人。”
“……”
那道凝在周念脸上的目光微微一闪。
在这一瞬间,有一弧不明显的光从鹤遂眼底划过,像转瞬即逝的流星,消失得快,却有人不容忍忽视的绚亮。
很快,鹤遂恢复如常,腔调冷淡地说:“也是稀奇,头一次听人说我不是个坏人。”
小镇上人人都说他是个恶人,是条疯狗,通通対他避之不及。
现在周念却対他说,他不是个坏人。
“至少我从没见你主动伤害过别人。”周念坚持自己的观点,“反倒是你,你一直在受伤。”
鹤遂沉默不语,神色晦暗不明。
……
这时候,病房外传来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音。
是宋敏桃回来了。
宋敏桃推开半掩的病房门,一眼就看见病床上的鹤遂已经醒了。
“阿遂。”宋敏桃快步来到鹤遂的病床边,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鹤遂淡答。
一听鹤遂说还行,宋敏桃就忍不住开口责备:“你说你这孩子,昨晚不出那趟门的话,就不会遭遇这种祸事。你就为买个保鲜膜出去被人捅了一刀,差点命都丢了,犯不上!”
鹤遂余光留意到周念正在看着他,于是有些不耐烦地说:“妈,别说了。”
“你还不让说?”责之深爱至切,宋敏桃身为一个母亲,总是忍不住絮叨着说得更多,“昨晚十点钟你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