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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到洗手间里; 和前两周一样,不进行任何排泄,然后在盥洗台前用手捧着水喝。
怕被冉银听见水流声; 周念只敢把水开得很小。
足足喝了五分钟的凉水后,周念觉得肚子很涨; 胃有种被撑爆的感觉。
她掀开睡衣; 看向镜中。
镜中的那个周念消瘦苍白; 手臂纤瘦; 腰细得不超过一张A4纸,整个腹部朝里严重凹陷; 显得两侧肋骨突出,只有被凉水灌满的胃部稍稍有点朝外凸着。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周念估计自己刚刚喝了有三斤水,三斤的重要足够她再一次侥幸过关。
前两周她都是用的这个方法。
周念做了一个深呼吸,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意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些。
随后放下睡衣,走出了洗手间。
站上体重秤的那一刻,周念的心跳止不住在加速,生怕自己就算“作弊”都难过这一关。
黑色体重秤上的数字亮起。
第一个数字却是以7开头。
……7?
怎么可能是7!
周念的瞳孔瞬间固定不动,整张脸都彻底凝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体重秤上的数字。
以7开头的体重数字还在闪烁,闪啊闪的,像是在周念的神经上跳舞。
两秒钟后,数字停止闪烁,周念也停止了呼吸,她整个人如同被沥干水汽的鱼,只剩下等死。
——79。20斤
怎么会只有79斤?
周念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明明灌了很多的水,也没有大小便,怎么可能呢?
如果称没坏的话,那就证明她昨晚的感觉没有错,她真的病得更严重了。
除掉约三斤喝下去的水,那她岂不是自身体重在76斤?
怪不得,周念总觉得最近头晕得越来越厉害,走路也越来越累,上课和画画的时候甚至很难集中注意力。
晚上入睡也越来越困难,昨晚甚至出现了一万根同时高频震动的幻听。
她怎么会突然又瘦了这么多。
“七斤,你给妈妈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冉银平淡的声音打破周念的思绪,她正死死盯着体重秤,绷紧的嘴唇四周连细纹都在加重。
周念仓惶地抬头,心虚得不敢和冉银对视,唯唯诺诺地小声回答:“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很明显,冉银不能接受这个回答,“是不是那个转学生给你吃了其他零食,你都吃了些什么?”
周念连连摇头,心切地解释:“没有,昨晚是第一次,没有吃其他的东西。”
冉银还在盯着体重秤上的数字看,而后用手指着数字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七斤,你是不是在跟妈妈撒谎?”
问完,她抬头,严厉的目光落在周念脸上。
周念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冉银的视线,吓得后退一步,从体重秤上跌下去,晃了晃赤条/条的瘦弱身子,才颤悠悠地站稳。
“一定是那个转校生给你吃了脏东西,才导致你无法吸收干净食物。”冉银开始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到窗边又突然停下,回头看周念,“我不允许你和那个转校生再有什么来往,她一定是嫉妒你,才会想着法子来害你。”
“……”
嫉妒?
嫉妒她什么呢。
周念想不明白,难道是嫉妒她的病态铺骨,还是嫉妒她的扭曲心理。
她双手捂挡着胸口,皱着眉,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不是的妈妈,莫奈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好,她——”
“不是什么不是?”冉银打断她,“人心隔肚皮,你说不是就不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才多大一点,会看什么人?”
“……”
周念耷着颈,像被扯断脖子的天鹅,一言不发地站着。
冉银又咕叨了两句,一脸失望地拿上体重秤离开房间,一如既往地没有在意周念苍白如纸的脸色,骨凸肉薄的身体。
耳边再次传来无数针震动的细密声。
好吵。
周念抱住头,用手掌捂住耳朵,针颤的声音却在她的手心里放大,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像是触电般又立马把手松开。
周念快速地摇摇头,想把声音从耳朵里赶出去,却发现非但不行,反而害得她因为摇头这个动作而头晕。
……算了。
周念放弃抵抗,反正在她身上,任何抵抗行为都是在做无用功。
随便吧。
就这样下去,就这样病下去。
…
正是换季的时节,天气逐渐炎热,女生们开始讨论小吊带,漂亮裙子一类的话题。课间聚在一起聊天,又聊到最近网上大火的a4腰,反手摸肚脐,锁骨养金鱼这种身材话题。
大家在那比来比去,看谁的腰最细,谁的腿最直,谁的锁骨是最明显的。
莫奈凑过来,和周念说悄悄话:“周念,她们都没你瘦。而且你是最漂亮的。”
说这话时,莫奈眼里是满满的羡慕。
周念在给钢笔上墨水,手指轻轻挤压着内胆,轻声问:“莫奈,最瘦就是好吗?”
她从来都对身材话题不感兴趣,但班上其他女生都好像很容易因为身材焦虑。
“当然啦。”莫奈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又瘦又白,我甚至恨不得魂穿你,而且我敢肯定,她们表面对你不屑,私底下指不定多羡慕你。”
周念安静听完,心里只觉得悲哀。
她不想要最瘦,也不想要任何人羡慕,她只想……只想正常一点,她最近总觉得是个怪物。
怎么会有人这么抗拒食物?
人不吃东西是会死的,她不是怪物是什么?
莫奈接着和她咬耳朵:“我最近又胖了两斤。我跟你说哦——”凑得更近,“我走路都磨腿。”
“磨腿?”周念没太听懂。
“就是走路的时候大腿内侧会磨着。”莫奈给她指了下,“就是这里,因为肉太多了。”
周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莫奈突然咦了声,用手指圈住周念的一只手腕:“周念,我发现你又瘦了好多啊,你看我手指这么短都能圈出你的手腕,还有空余。你不要再瘦了,再瘦会很吓人了。”
周念心里一紧,故作轻松地笑着说:“你刚刚不是才说当最瘦的那一个很好吗?”
冉银松开周念的手腕:“那也是有前提条件的,你得健康,健康状况下的正常瘦最好啦。”
健康吗?
对此,周念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管身体还是心理,她都没有一个是健康的。
旁人只能看见她的表面光线,却看不见她皮囊里的灵魂在溃烂流脓,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一个走神,周念不小心将墨水打翻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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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黑的墨汁迅速洇开。
周念怔怔地看着,看见桌面上在流淌的,是她的灵魂底色。
…
79斤的新体重,给周念带来更加残忍的灾难,她的一日三餐都在受刑,往胃里塞进大量的食物,再全部吐出。
如此重复地一日复一日。
周六早上,周念塞下两张火腿蔬菜鸡蛋饼,一大碗火麻仁稀饭,一碗紫菜虾皮馄饨,一盘清炒芦笋,还有一杯豆浆。
在塞食物的时候,周念还是老样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乱七八糟地想着,尽量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落在食物上。
她一会在想其他的女生早餐都吃什么;一会想到莫奈,想到她被冉银冤枉觉得愧疚;一会又想到鹤遂,这周还是想去找他,她现在一到周末,脚就忍不住要往南水街走,往他家的那条小巷里走。
总之想来想去,就是不想自己,周念根本不去想自己这样的行为,会给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好不容易塞下所有东西,周念匆匆上楼拿了画具,出门写生。
出门后,她一路疾走,想以最快的速度到公厕,现在胃里好难受,感觉食物在胃里打架,争着抢着在往上爬,看看谁能最先从周念的嘴里出来。
公厕门口立着块牌子,上面写着维修中,禁用的字样。
这让周念感觉到莫大的绝望。
她没有时间犹豫,她必须得马上另外找个地方,找另一个公厕,不,这附近已经没有公厕了。
四周都是巷弄,石桥,南水河。
周念慌乱地朝前走着,几乎要跑起来,但是她的体力和精神状态都不允许她跑起来,她只能脚步虚浮地走着。
必须,马上,立刻,在最短时间里找到可以吐的地方。
吐在巷弄里?
不行,扫地的阿婆很慈祥,经常乐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吐在河里面?
那更不行,又恶心又没素质,而且岸边经常有阿姨洗东西,还有水性好的男子会下河游泳。
周念走得脸上直直冒汗,嘴唇越来越发白,她忍得很难受。
有种随时都会一头栽倒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周念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南水街,前面两百米就是鹤遂家的那条小巷。
要不去鹤遂家?
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周念心里万分焦急,又很纠结,去鹤遂家的话,被鹤遂发现了怎么办?
转念一想,她就只说借用一下厕所,至于她在厕所里干什么他又不知道,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
自我宽慰后,周念加快了走向鹤遂家的步伐。
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感觉只要张嘴说话都能立马吐出来。
周念剧烈地喘着,瘦弱胸脯紊乱地起伏,她捂着胃拍响了鹤遂家的大门。
也不知道鹤遂在不在家。
要是鹤遂不在家,那她今天真的会完蛋。
鹤遂是她最后的希望。
周念尽量让自己喘得不那么厉害,也在控制着彻底乱掉的呼吸,这样的话,鹤遂来开门的时候,就不会看见她太过狼狈的样子。
很奇怪,在这种紧要关头,她在意的居然是他的看法。
这到底是什么鬼祟心理?
突然,两扇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周念本来是靠在门上的,整个人的力量重心都放在门上,没想到门突然开了,人直接朝里面摔进去。
她摔进一双结实的臂弯里,周身被微凉的淡淡皂香萦绕。
周念抬眼,对上鹤遂漆黑深邃的眼。
是他接住了她,又一次。
她看见他穿着宽松的白t,灰色五分裤,湿润的黑发有些凌乱,垂额的碎发部分还在滴水,一副刚洗完澡出来的样子。
他身上的水气还未漓尽,黑眸也沾染上湿意,像长夜里下过雨的路面。
再混着清晨的微凉,让他看上去更加清冷出尘。
鹤遂接住狼狈的她,眼睑垂着,低声问:“怎么了。”
周念的手臂还被他大手握着,才洗完澡的缘故,他的手指凉悠悠的,让她经不住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回过神般,怯生生地说:“鹤遂,我借用……”她哽了一下,觉得呕意在上涌,强行咽下去后再说,“借用一下厕……”
还没说完,周念一个没忍住:“呕——”
刚洗完澡的鹤遂:“?”
第32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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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格外离幻的一天。
事情的发展; 已经完全超出周念的设想,她压根没想到,身体早就已经到达极限; 她却自欺欺人地觉得可以一忍再忍。
于是; 导致一开口说话就全面崩盘的后果。
她吐了鹤遂一身。
空气似乎凝固住; 四下安静。
周念屏住呼吸,头低着; 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然而低头的这个动作,让她完全看清,遭殃的可不止鹤遂的衣服和裤子,还有他的脚,而他穿的还是双人字拖。
画面不用过多笔墨描述; 都能想象到有多么糟糕。
周念恨不得立马钻个地缝进去,这辈子都不出来; 她从没想过; 在鹤遂面前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况且; 她这样一吐,那她的秘密便十分岌岌可危,因为鹤遂是个很聪明的人。
也不知道就这样僵持多久。
或许是几十秒; 或许是两分钟,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
周念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嘴巴被胶水粘着似的也无法开口; 人僵着。
两只手臂还被鹤遂握着。
他的手指没有丝毫松力; 依旧维持着牢牢接住她的力度。
他是不是要生气了?
就在周念开始在脑子里疯狂想道歉的话时; 头顶上方落下鹤遂清冷平静的嗓音:“周念,你这么小一只; 早餐是吃了多少?”
周念怔住。
他的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生气,还是和平时一个样。
他居然不生气???
周念这才敢慢慢将头抬起来,胆怯地轻声问:“鹤遂,你不生气吗……”
鹤遂站着没动,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一眼身上秽物,再看向周念,反问她:“我应该生气?”
“我就是觉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