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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她怕他,不如说忌惮更贴切。
前生这位大燕摄政王留给她的印象太深,行事手段堪称毒辣,他对白卿言来说……如果是对手,那绝对是最让她顾忌的对手,比十个杜知微加起来还要有威胁。
她稳住心神,坦然回答:“男女有别。”
萧容衍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指尖,温醇的声音坦然:“我运送的货物,的确不是香料,而是草药、盐、铁兵器。”
“是年前,大燕向大梁高利借的那批?”她反应极快。
年前大燕水患旱灾来势汹汹,让本就贫瘠的大燕更是雪上加霜,大燕曾向各国求援……却只有双方土地不接壤的大梁愿意高利借于大燕。
萧容衍没有瞒着,颔首:“东西原本分六路送回大燕,一路粮资兵器已被戎狄截获,如今大燕式微不能与戎狄较量,各国虎视眈眈恨不能大燕就此灭亡分之后快,萧某这才不得已将六路归一,铤而走险从大晋境内而行,由萧某一人送回。”
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南疆战况焦灼,粮食五谷还好说……兵器与盐铁这类官府从许百姓商贩私自之物,越是靠近南疆盘查的越是严苛,必不好通过。
萧容衍这是想借太子的势,随同大军一路将粮资兵器送至与大燕接壤的平阳城。
好算计!
第166章 可见明月
他此行同太子和出征大军一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盘查?且此次出征急行军……行军速度极快,各府城门大开。更何况与太子同行,可堂而皇之走官道,一路省下的时间就是大燕能救下的性命。
今时今日的大燕的确艰难,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大燕国,十年之后……会灭四国,成为军事实力令列国闻风丧胆的大国?
“萧先生,言是晋国人,先生与言说得如此详细,就不怕言坏了先生的事?”
若说这个世上有哪国最不愿意见到大燕强盛起来,那必然是晋国。
“连白家小四都能看出的事情,以白大姑娘聪慧,不会看不出……”萧容衍瞧着她笑,“与白大姑娘坦白,无非是想告诉白大姑娘,至少眼下萧某并无与晋国为敌之意,只为救大燕百姓罢了。”
那日折柳亭一茶,萧容衍已知白卿言并非愚忠大晋之流,且心有仁义慈悲,故而才来坦然告知,给白卿言一个心安,让她不必过多防备做出什么举动来。
倒不是萧容衍害怕与这位手段心智无双的白大姑娘交手,而是此次事关大燕百姓存亡,萧容衍不能拿大燕百姓的命来赌,大燕赌不起。
“太子那里有一幕僚,名唤秦尚志,萧先生以为……以秦尚志之才看不出蹊跷?”
萧容衍声音越发轻柔:“秦先生高才,可秦先生并不知萧某与大燕关系,萧某身为商人,在商言商……攀借太子威势于平阳城谋利,又有何不对?”
萧容衍果然算计的很明白,她垂眸解开大氅系带,将风毛极为厚实的大氅还与萧容衍:“言一身是汗,怕弄脏了先生大氅!先生即是救人言绝不多事。”
“出了汗,着风易受寒,披上吧!”萧容衍轻轻将大氅推了回去。
和白卿言同住一屋的白锦稚刚才突然惊醒,见长姐的床上已经没了人影,就追了出来。
谁知道竟然看到长姐和萧先生在一起,还亲眼看到长姐解开了大氅还给萧先生,小丫头眯了眯眼,想到今日她说萧容衍押送货物有问题的话,长姐还替萧容衍辩白了几句……
小丫头眼睛一亮。
天爷呀!她这是发现了什么?!她们家长姐,红鸾星动了!
妈呀!长姐对这个萧先生动心了?!也对……这个萧先生堪称玉树临风儒雅,就连皇子都没有这位萧先生身上雍和从容的气度!也都没有这位萧先生长的好看!
嗯……长相上和气度上配得上长姐!
而且长姐定然是要招婿上门的,这个萧先生……商人的身份低了些,可对白家有恩又是第一府上,勉勉强强配得上她们家长姐吧!
她都以为她们家长姐这辈子都不会对谁动心的,没想到长姐竟然喜欢上了这个萧先生!
想到萧容衍将来要入赘白家,别人见了他称一声白萧氏,小丫头突然缩着脖子捂嘴偷笑。
“谁?!”萧容衍鹰隼般的目光朝黑暗处望去。
白锦稚屏住呼吸,将自己往树后缩了缩,不会是说她吧?!
不容白锦稚多想,只觉眼前一道寒光而至,萧容衍的护卫同肖若海的剑锋齐齐朝她而来!
“哎呀哎呀哎呀!是我是我!”白锦稚身形利落敏捷躲开萧容衍护卫的长剑,忙对肖若海道。
肖若海忙收了剑势:“四……四公子?!”
白锦稚瞪了一眼萧容衍护卫一眼,撒腿朝白卿言的方向跑去:“长姐!”
白锦稚跑到白卿言眼前,顺势从白卿言手中拿过大氅给白卿言披好:“长姐,萧先生说的对!着风易受寒!披上!多谢萧先生了!”
萧容衍含笑对白卿言白锦稚行礼后,道:“大姑娘保重身体。”
望着萧容衍同那侍卫走远的身影,白锦稚直冲白卿言傻笑:“长姐……你和萧先生约好了啊?”
她转头望着白锦稚,脱下肩上大氅放入白锦稚怀里,叮嘱道:“以后出门在外,说话小心些,隔墙有耳。将这狐裘还给萧先生。”
白锦稚张了张嘴,想到刚才那么远的距离……她只是偷笑了一声,便被萧容衍听到,顿时只觉脊背发凉。
白锦稚忙抱着狐裘追上往营房走的白卿言:“今日我同长姐说的那些话,萧先生都听到了?”
“在外说话不知顾忌,若这位萧先生真是大魏密探或有意搅乱南疆战场,你小命就保不住了。且不说萧先生能耐如何,萧先生身边那个护卫……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尤其出门在外,做事说话都要慎之又慎。”
白锦稚抱紧了怀里的狐裘,点了点头,这个在向萧容衍求救之时,她便看出来了。
“小四记住了!”白锦稚认真道。
第八日,大军达到崇峦岭,在崇山岭内设营驻扎。
白卿言让肖若海备了纸钱和一壶酒,告知太子殿下之后,携白锦稚出了军营祭奠为白家护送记录战事情况竹简而丧生的猛虎营营长方炎。
幽谷深静,夜黑风高,万籁俱静。
一簇极为微小的火苗在谷口平坦之地窜起,映亮了跪于朝南方向的一对姐妹。
白锦稚将手中纸钱开了,一张一张放入火堆中,眼眶发红。
白卿言倒了一杯酒,高举过头顶,第一杯……谢方炎将军为民血战之功。
她将酒撒于火堆周围,酒液将烧纸的火舌压灭片刻,火舌复又窜起比刚才燃烧的更为热烈。
第二杯酒,谢方炎将军为白家舍命之恩。
第三杯酒,敬告方炎将军刘焕章已死,将军尽可安息……
皎月从层云中缓缓露出,清冷的月光落地成霜色,将这静谧谷口映亮。
她抬头看向高悬于空中的皎月,喉头哽咽难言,眼眶发酸。
拨开云雾……终可见明月。
“长姐,等南疆回来,我们给方炎将军立一块碑吧!”白锦稚声音嘶哑低沉。
“好!”她应声。
姐妹两人朝着那堆即将燃灭的火堆叩首后,随肖若海翻身上马,离开谷口回营。
过崇峦岭后,一路坦途,行军速度要比之前预计更快。
第167章 山河破碎
白卿言让肖若海改为每日增加铁沙袋分量,以图增加自身力量,至第十日钰青山白卿言开始负重练习射箭。
第十五日大军至障城之时,白卿言手持射日弓,一箭便将草把射到在地。
肖若海一路所见,白卿言为捡起射日弓所做努力,眼眶发红:“公子……”
她用肩膀拭去脸上黄豆似的汗珠,抽出一支羽箭,眸色沉着对肖若海道:“草把拉远……”
肖若海颔首,急奔于草把之前将草把扶起,往后挪出五丈,增加草把底盘之重。
满脸是汗的白卿言搭箭拉弓,尽显幽沉锋芒的眼仁直视草把红心。
“咻——”
悬在极长上眼睫上的汗水随着她放箭的动作,也跟着滴落。
箭矢破空之声,与十五日之前相较,充满了力量与肃杀之气,长箭尾翼嗡鸣在这寂静之夜格外清晰,极重的一声闷响后,被肖若海加了重量的草把剧烈晃了晃又堪堪重新站稳,箭无虚发依旧正中红心。
不够,还是不够……
她又抽出一支羽箭,再搭箭拉弓。
白锦稚站在白卿言身后,环视已经出现在演武场的诸位将军和兵士。
这几日军中已经传遍了长姐每日寅时准时练箭之事,随军出征的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张端睿将军都来了。
她心中略略有些吃力,害怕太子知道长姐能耐,等此次大胜之后……不给长姐活命的机会。
甄则平静静凝视着白卿言挺拔漂亮的身形,从眼前坚韧刚强的女儿郎身上,恍若看到了镇国公世子白岐山的身影来。
甄则平此生从未见过比白岐山射箭姿态更为潇洒之人,也从未见过比白岐山射箭更为精准之人,而白卿言比其父毫不逊色……
“真是,虎父无犬女啊!”石攀山不免感叹。
“不是说镇国公府嫡长女当年受伤之后武功全废,是个废人了吗?”有人问。
“大概是在祖父、父亲和叔父弟弟们去世之后,想重新将那一身本事捡起来吧!”张端睿握紧了身侧佩剑,想起那年随国公爷出征的灭蜀之战。
这位人称小白帅的女娃子,一手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一把射日弓箭无虚发无人能出其左右,每每出战带着她那一支女子护卫队必为前锋,勇破敌阵,何其张扬!
比起那时,此时的白卿言已无年少倨傲的那股子劲头,竟沉下心来日复一日练习这枯燥乏味的动作,进步之神速逐日追风,让人胆战心惊,称之为一日千里毫不夸张。
都说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果然!
即便是身受重伤武功尽失,可经历丧亲剧痛之后,即便是个女娃子亦能振作起来,沉下心拼尽全力要成长为……能抗得起镇国公府满门荣耀的好儿孙。
对于曾经与白家军共战过的张端睿来说,他更能体会白家那种百折不挠的精神,顶天立地的风骨。
大军拔营出发之时,太子看向已经连着走了十几天的白卿言,目光里已不仅仅只是敬佩,而是叹服。
白家不出废物,就连女儿郎都是这般坚韧!
也难怪,父皇会忌惮镇国公府……
太子望着白卿言叹了一口气终还是上了马车,全渔说的对,他是天潢贵胄是储君,他不是一个征战杀伐的将军,不必与这等心志坚韧的将军比拼谁能吃苦。
他要学得,是治国御下的权衡之术。
白卿言抬脚往南,今晚必到宛平,近了……离云破行越来越近了。
如今西凉南燕联军大破天门关,因为议和之事军队止步于此,不曾往前。
五万大军若到宛平,和天门山之间便仅只隔了瓮城。
她拳头紧紧攥着,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意。
跟在她身侧的白锦稚悄悄握住她用力到泛白的手,低声道:“长姐,近了……”
从障城往宛平这一路,目光所及都是背着行囊……从宛平方向与他们擦肩去往障城而去的流民。
有富裕一些的,赶着牛车前行的。
也有推着独轮车带着自家婆娘孩子的壮汉,也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追上队伍怕被落下的老人家,还有哭哭啼啼喊饿的孩子!
有人衣不蔽体,有人蓬头垢面,可无一例外,各个满面沧桑,脸色灰黄。
乱世征战,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活命,只能被迫离乡,颠沛流离。
白卿言双手紧握,断断一月时间……一向富庶安稳的大晋竟让人有中,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之感。
这些活下来的百姓,都是她的父亲、叔父和弟弟,还有白家军,用命换回来的!
他们见到浩浩荡荡的军队连忙往两侧避开,停下脚步,瞩目凝望,窃窃私语。
“这是朝廷派来的军队吗?!”
“是镇国公府白家哪位将军来救我们了吗?!”
“这是要出征夺回咱们的丰县吗?!我们能回家了吗?!”
“哎,有什么用,镇国公府满门的将军都死在了南疆,白家已无将军了!那云破行太厉害了……打不过的!”有老者叹息。
“这是哪家将军啊?!”有大胆的汉子问。
坐在马车外檐的全渔忍不住替自家太子爷吆喝:“太子爷亲自领兵出征!必斩云破行首级!”
可出乎全渔意料之外的,百姓并没有高呼太子爷英勇,竟出奇一致的沉默了下来。
“走吧!没有白家将军是赢的不了!还是逃命去吧!”牵着十岁稚童的老者叹息,摇头拄着拐杖向前。
满身大汗稳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