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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谁敢这样子讲,队长家属怎么了,队长家属也是人民,虽然我们根本不可能白拿人民群众的一针一线,但人民同志为我们公安治安着想,弄来了一批票子,这就叫贿赂?谁敢这样讲,让他到我面前来,我看看是谁!”
蓝所长一拍桌子,“我决不允许有人这样侮辱小姑娘对沪城治安,对我们公安的一片大义善心!”
“是,嫂子,我们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朱翔尝试问:“但是嫂子,你也知道,我们确实急需你手上的汽油票,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顾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用其他东西跟嫂子换,你看,你看可行吗?”
水琅摇摇头,“他昨天就怀疑我是不是囤积套购,高价转卖,这要是换给你们了,我不就真的得去坐监狱了。”
“不是,不是这样子。”李华挤过来,“囤积套购,是说把市场上的票子全部都垄断,不拿出来,只此一家有,再以高的离谱价格卖出去,破坏国家统一定价,嫂子这个首先不是囤积来的,也不是套购来的,更没有想高价卖给我们,你是为了沪城治安,送给我们,我们公安不能白拿嫂子东西,也不能让嫂子背上贿赂的帽子,所以再还给嫂子差不多价值的东西,这样就什么罪名都跟嫂子没关系了。”
周光赫眉头一动,发现这跟他原来计划差不多了。
“这样能行?”水琅一脸无知的表情,“这些我可什么都不懂,你们可不能再让我像昨晚一样白白蒙受冤屈。”
周光赫嘴角抽了抽,他昨天再三斟酌语言,只是稍微那么婉转地问了一下。
“不会,绝对不会。”蓝所长已经是满眼慈爱看着水琅了,“邻里之间互换票子是很正常的事,小姑娘,你有这个心,我们所里绝不会让你受委屈,有任何问题我来承担。”
水琅低下头想了想,会议室的目光全都紧张看着她。
“这样吧,我相信你们,不过我听说,大部分公安是真的因为家里紧急要事,比如跟生命相关的大事,才用了几次车子,还有小部分人,那是成天去外面招摇。”水琅把票子放到桌子上, “我只跟前面那样的公安换,后面那样的人,我就不换了。”
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
这口气,一直憋了快一个月了,像一座大山压在全家人心头,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今天,因为水琅,全都痛快舒了出来。
确定完换票之后,公安们就赶回家里拿票子拿钱拿东西,回来的时候,许多家属都跟着赶过来。
“小姑娘,小同志,真的谢谢你哦,谢谢你有这样子的好心肠。”
刚才说话的是因为晕倒,差点中风瘫痪的公安母亲,自从听说了因为当时送她去医院,可能会让儿子丢了工作后,整天在家里以泪洗面后悔,“真没想到啊,你真是观音菩萨在世……”
公安陈力劝着母亲,“妈,没有观音菩萨,不能说鬼神论。”
“阿姨,你不要客气了,这是十公升汽油票,你们收好。”水琅拿了油票递过去。
“谢谢,谢谢。”陈力母亲抓着汽油票直接哭了出来,将握在手里,家里最珍贵的工业票肉票糖票全都递过去,“小姑娘,你拿好。”
“嫂子,我知道这么多汽油票非常难弄,比我们给的这些难弄多了。”陈力从身上掏出三十块钱,“这是我的一个月工资,我不等所里发了,你先拿好,谢谢,真的感谢。”
每人拿出相应的票子,再以十公升补一个月工资为例,这是大家商量出来,也是蓝所长拍板的决定,等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集体扣一个月,奖励给水琅。
否则处罚令下来,即便不被开除,至少也要罚半年工资。
这个决定每个人都从心里感到实打实的愿意。
水琅把钱和票子都接了过来,“钱就不单独收了,省得又说贿赂啥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收起来,听大家的,不要给小姑娘找麻烦。”陈力母亲忙道。
陈力笑着将钱收起来,“我也是因为特别感谢嫂子,所以才急着想表达心意。”
接着,朱翔也带着老婆,以及其他一起凑一百公升的人走过来。
将家里拿得出手的票子东西,都准备送给水琅。
“嫂子,这是我湘西娘家过年送来的腊肉腊鱼腊排骨,蒸着煮着炒着都很好吃,希望你不要嫌弃。”
朱翔老婆向艳将手上用麻绳系着的黑黢黢的肉递过去,又从身上掏了一张手表票,“这是我特地跟单位主任兑换的手表票,嫂子,你拿着。”
“这些腊货已经完全足够了。”水琅看着黑乎乎的腊肉,想起以前吃过的油而不腻,唇齿留香的蒜苗炒腊肉,口水顿时就忍不住了。
这捆子腊货一看就知道全家起码攒了一年肉票,估计还要加上过年生产队杀猪分肉才能凑出来的分量,除此之外,居然还又加了一张手表票,太实在了。
“嫂子,你千万不要客气。”朱翔抱着健康的大儿子,“这次要不是你弄来这些票,我没了工作,没了口粮,全家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水琅把手表票推回去,不再多说,“后面的过来吧。”
“我来我来,嫂子,这是我原来为了去兑换汽油票准备的鞋票,有三张,是牛皮鞋。”
“嫂子,这是我们单位这个季度刚发下来的牛奶票,还有两斤肉票。”
“小姑娘,听说你也是刚结婚没多久,这是缝纫机票,就当阿姨给你的嫁妆了,不要客气,收下收下。”
“嫂子,这是的确良布,是前阵子刚买的,没有动过,刚刚好能做一件衬衫,还有这麻油票,你不要嫌少。”
“小姑娘,你看,我直接找人买到了富强面粉,这一袋子全给你搬来了,快收下,谢谢,谢谢真的谢谢。”
“这是牛肉,新鲜的牛肉,正好碰上,我立马买了送过来,谢谢哦。”
“嫂子,这是我上个月新买的收音机,你千万千万要收下,千万千万不要客气!”
“小姑娘,你真是及时雨,救了我们家孙宏的命了,这些棉布被套全是我得他准备的老婆本,现在统统送给你!”
……
等到全部交换完之后,会议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东西。
在场的每个人都笑着,轻松笑着,高兴笑着,是眉飞色舞,发自内心满足的笑。
一眼望过去,周光赫差点以为这里是丰收现场。
东西太多,水琅回去的时候,食堂师傅把板车借了过来,同事家属们帮忙把东西搬到车子上。
最后周光赫拉着板车往家里走。
水琅坐在一堆东西中间,手里抱着一根腊鱼闻,心里想着不知道鞋刷能不能刷掉外面的灰。
板车走出派出所,周光赫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被她像个年画上抱着鱼的福娃模样逗笑了。
“笑屁。”
周光赫笑声更大了。
“赶紧回家,一天过去了,我还没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工作的事。”水琅将腊肉放在一边,回头看他,“这下真没顾虑了吧?”
周光赫:“什么顾虑?”
“都怪你,给你你也不知道自己偷偷看,掉出来的方式那么高调。”
水琅想过他会被人问票子来路,原以他这种审时度势的性格,一定会处理好这些问题,所以完全没有担心过。
可万万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公安当成神圣的职业,居然没顺杆子往上爬,又拿回来了!
问完她后,居然又听见他说不能白给所里!
要是在私底下拿出来给同事,不白给也就算了,当着那么多人面掉出来,当时没说白给,拿回来一晚上,再送过去改变意见,这不是把帽子递给别人,让别人戴在你头上。
而且事情一复杂,名头就多得很。
她要不过去哭一顿,事情还不知道会混乱成什么样。
周光赫今天本想与所长单独聊,先说明汽油票来源,再说明所里不能白收水琅这么多票子的顾虑。
原本以为想的已经算周全了,但等水琅一来,他才发现,有些事情,换个角度,换一种说法,反而更容易取得完美的结果,并能解除所有潜伏危机。
“人情世故上,我确实远不如你。”
水琅盯着他看了许久,想到了未来混乱的动荡,“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你,说实话,在这件事上,你的做法,我虽然有异议,但其实我心里很敬佩你,希望你能坚守你心中的东西,永远不要改变。”
周光赫不顾在外面,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看来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
突如其来一句话把水琅鼻子弄酸了,急忙移开视线缓了缓,突然,眼神一顿,看着从十字路口拐过来的人。
周光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马虎从另外个方向奔跑到邹凯面前,着急说着什么,邹凯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带着后面的人,大步往派出所走过来。
“怎么了?”
水琅紧盯住越走越近的人,“那个男人,好眼熟。”
第24章 她家里没有一个人当兵的。
“谁?”
周光赫好奇看着她; “哪一个?”
水琅还在盯着看,皱着眉头在回忆里搜寻,等再抬头时; 正好看到那群人拐进派出所大门,侧对着她; 越看越眼熟; 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在哪里见过; “就是眼熟。”
“认识的人?”
“想不起来,算了; 先回去吧。”
周光赫拖着板车走进梧桐里; 顿时吸引了一群小朋友围在后面,大人们也吃惊追着看。
“水干部; 你们家这是又过新年了呀?”
“过新年也没人买这么多东西呀; 这盆里还有收音机呢!”
“光赫; 你们这是从哪搬家了吗?还是又打算办一次喜酒?”
不是新年; 不是新婚; 周光赫的表情却胜似新年新婚; “小姑娘帮所里解决了大麻烦,这些都是领导和同事家属们送给她的东西; 跟我没有关系。”
“啥?!”
“你家这个小姑娘哪能本事这么大的啦; 连派出所的麻烦都能解决。”
“看这些东西; 麻烦还不小啊,真的是; 光赫; 你福气好哦!”
“真羡慕你; 找到这样子的老婆; 水干部,你还有啥姐姐妹妹不啦?介绍给我儿子!”
“我想起来了!”
吵吵嚷嚷中,水琅突然大喊一声,“我知道他是谁了!”
周光赫正好走到家门口了,停住车子,先将人扶下来,“谁?”
水琅看了看跟过来的一群人,暂时没吭声,先把车子上的东西全都拿进家里,然后指挥三个丫头出去拿剩下的,不顾外面还站着许多邻居,直接把周光赫推到房间里,关上房门。
“那个人是黑市的人!”
周光赫脸色顿时转为严肃,“谁?你是说刚才邹副队长带回来的人?”
“就是被两名公安架在中间走的那个穿着蓝色毛线衣的男人。”水琅左思右想,“他肯定不是黑市上简简单单的人,可能还和……就是你们这些单位的人,有一定的关系,能不能调查清楚,就得看你怎么查了。”
要真能查出来,小三的舒服日子起码要被腰斩一半。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情报对于夜以继日追查了几天的周光赫,等于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你确定是?是哪一片黑市的人?叫什么名字?主要从事哪些类目? ”
“我看到过他跟人交易,百分之八十确定是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至于哪些类目……”
水琅皱着眉头,“应该不止一两种,所以我才说他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人物,不是已经被抓回来了吗?你赶紧去审问审问。”
“那我先回所里。”周光赫打开房门,“家里这些东西就交给你整理了。”
“去吧,赶紧去。”
水琅脑子里突然又闪过一张公安帽子下的侧脸,有点熟悉,但又是想不起来。
经过刚才的经历,没有继续刻意去想,放置一边,等会不想了,说不定就能跳出来那人是谁了。
…
复茂路派出所。
“啪!”
又是一鞭狠狠抽在陈卫身上。
陈卫咬着牙,眼里全是怨恨,是对申琇云的怨恨。
他看在这么多年合作的份上,给了申琇云时间,没有直接去工商所找她的麻烦。
却没想到在家等来了她的女婿,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回所里,接着就问了一句话,“你最近很闲?”
他回答了“是”之后,邹副队长就对他用起了私刑。
“啪!”
“啪啪啪!”
一鞭又一鞭,牛皮鞭将陈卫的毛线抽的稀烂,也幸亏有了身上这件毛衣,才不至于浑身上下被打的皮开肉绽。
但即便这样,一鞭接着一鞭抽在身上,还是疼得骨髓都发麻。
对待申琇云,他敢反抗,但是面对邹副队长,还是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他一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