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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歌发?现后战战兢兢地偷换了一匹新的。
好在后来?再没有洞出现在那匹新的锦缎上。
渔歌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那颗担惊受怕的心。
湛君继续做衣裳。
小?孩子的衣裳。
元衍看见了很不满意,闹着要湛君先?做他的。
湛君不答应; 他一直闹。
然后湛君当着他的面把那匹锦缎从当中撕烂了。
她?真的生了气; 元衍再不敢闹,只是悄悄向渔歌新要了一匹; 默不作声地放回布料堆里。
一切湛君都看在眼?里。
不过她?也并没有把那匹天青锦缎扔出去。
两个小?孩子的衣裳; 湛君做了整十天。
做好的当天晚上便?送去给他两个试。
她?倒也不是谦虚; 她?确实?是没有好技艺; 不过勉强拿得出手; 针脚没有歪斜; 袖子一样的长短,如此而?已。
做的时候还不觉得; 如今穿在他们身?上; 真是万分的简陋。
湛君有些羞愧。
甚至开口想把衣裳要回去。
结果自然是遭到了两个孩子的断然拒绝。
尤其元凌; 他不愿意脱下来?,想要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睡觉。
湛君哄了很久; 他才终于答应只穿绢衣睡。
做完两个孩子的衣裳,湛君没有再动?针线。
元衍当然着急; 但是不敢开口催逼,几日下来?,积攒了一身?的怨气。
好在第五日的时候,湛君翻出了那匹天青锦缎,并且找出了剪刀。
元衍眉欢眼?笑?地出了门。
做衣裳未必需要量尺寸,拿一件旧衣来?依着剪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只是裁剪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而?且怎么也没办法将其从脑中驱逐。
扰的人心烦。
湛君想着叫渔歌帮她?裁。
名字已然唤出了口,却又改了心意。
他就是想要一件她?亲手做的衣裳……
湛君狠不下心,无奈只好认命。
晚上湛君在灯下缝。
元衍走到她?身?边,夺走了她?手里的东西。
湛君瞪向他。
“白天再做,灯下伤眼?睛。”这倒是不假。
湛君也就听了他的话,收拾了去洗漱。
擦好了便?躺进被?衾里,什么事也不想,只是睡。
元衍洗漱后熄了灯烛,也躺到榻上去。
两个人虽然睡在一起,却并不紧挨着。隔了被?衾,他们有那么两寸的距离。
这短短的两寸令元衍很难忍受。
但前段时间她?生着气,他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眼?见着不一样。
他一向最擅长得寸进尺。
手最先?过去。
然后被?扔了回来?。
他不屈不挠,仍伸了过去,以?迅雷之势捉住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本以?为?要再历几番曲折,不料她?只是说:“我想睡……”
他答:“你睡就是。”
“那你莫要再扰我了。”
他屏了声气,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那你给我抱……”
“抱了你就不扰我?”
“嗯。”他答应得爽快。
“那好……”
黑夜里他忽然张大了眼?睛,手脚都僵住。
“好了,抱住了,快睡吧……”
她?的脸倚在他胸膛上,无声地睡。
“好。”他轻声道。
一夜再无话。
翌日醒来?,榻上已没有了元衍。
渔歌从外开了门,使女送来?洗漱的水。
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倘若往后一直如此,那日子倒也可以?这般过下去。
用罢早食,湛君仍旧拿出针线。
但凡是她?愿意做的事,做起来?必然很用心,因?此她?并不知道身?前何时站了一个人。
做完了手上的东西,她?抬起头?,很是吃了一惊。
来?人见她?吓到,笑?说:“我的不是,是方才见你太过认真,这才没有出声打扰。”
来?人是元佑。
湛君静静地看他的脸。
同?五年前相比,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总是微笑?着的。
此刻也是。
“这是在做衣裳?给二?郎吗?”
这倒没有什么好隐瞒,湛君轻轻地点了下头?。
元佑看起来?更高兴了一些。
几上凌乱琐碎的东西全部收走,茶具摆上去。
等水开的空闲里,元佑同?湛君说话。
“我不知道阿澈你回来?的事,倘若知道了,一定早些回来?看你。”
元佑早不管带兵的事,全副身?心皆在内政上。
自五月起,他便?带着长子四地巡视,以?观政之得失,一去半年,今日方归。
他倒是不曾与家中断了书信,但他离家之后家中发?生的种种大事,他一概不知。
甚至女儿自严氏大归的事,他也是进了家门见到元希容才知道。
他难免心生感慨:“如今当真是老了,孩子们全已长大,我这个老父眼?见着是没什么用了。”
湛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沉默,幸而?煮茶的水开了,湛君借势忙了起来?。
一碗茶,芳香氤氲,湛君站起来?,恭敬地捧给元佑。
元佑接过,饮去了半碗,将茶碗搁回了几上。
他又同?湛君说起话来?,“我已是老人家,若是聒噪了些,还要阿澈你多担待。”
湛君忙说不敢。
元佑呵呵地笑?了一阵,复开口:“近来?我常有老迈之感,半月前行至横阳,路遇急雨,一行人安了营,深夜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披衣起来?,点了灯,听着外头?的凄凄风雨声,人生六十年的事,一时竟全到了心头?……往事历历在目啊……靖安城里见到的事,记得那样清楚,连我自己也觉得诧异……”
他失神了很久。
湛君也愣怔起来?。
因?为?他们想到的是同?样的人。
“都是熟悉的人……你母亲最先?去,接着是你父亲,董正扬亦是死在那日,他那样的性子……”他叹一口气,“还有几位故人,这几年也先?后去了,最近一位是你舅舅……故人陆续飘零,我这风中枯叶,只怕不多时亦要归根……”
湛君已经哭了出来?,但是她?告诫过自己再不要哭,因?此强忍了泪水,看向元佑,安慰道:“您是有福之人,只要安心保养,何有年华之叹?”
元佑笑?了下,“人总是要面对这些的,不是逃避便?可以?蠲免的。”他又道,“我同?你讲这些,并非是要你回忆伤心事,只是情之所至,难免心生感叹。”
“我明白的。”
“我主要还是来?看你,虽然明知有你舅舅在,但还是忍不住为?你忧虑……我一直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的。”他看向哪些收起来?的布料针线,“你同?二?郎之间……如今想来?是好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待你的心,天地可证,便?是他曾经有什么不好,看在鹓雏的份上,饶过他吧……”
湛君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您今日的话,我都记着了,您尽可以?放心。”
“好!好,好啊……”
元佑是真的高兴,“有你这番话,我确实?是可以?放心了。你们两个,往后千万好好的……”他站起来?,笑?着说:“听说鲤儿和鹓雏在一起,等他们下了学,也叫我见一见,鹓雏,我实?在是想念的很……我尚有许多事,这便?回去了,阿澈你自做你的事就好。”
湛君送到门外。
回来?时再没有心做旁的事。
她?认真的想了。
她?与元衍两个,除了好好的,好似也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还能怎么办呢?
湛君下定了决心。
可是事态直转急下。
“二?郎!二?郎!求你!念在你我两家多年的情份上,给我妹妹一条生路,她?……她?虽然做错了事,可是并没有造成无可挽回的严重后果……我只是想要她?活着,二?郎,求你……否则我有何面目去见我九泉之下的父母,二?郎……多年来?我为?你披肝沥胆,从未有过怨言……”
元衍听着,面目冷沉,脚步不停。
郭岱原地立住,身?躯摇摇欲坠。
“是你对她?不起!你负她?!如果不是你,不是你元氏!她?怎么会到如今这种地步!只是她?的错吗?”
元衍站住了,转过身?来?。
郭岱以?为?事有转机,忙追过去,“二?郎……”
元衍冷冷开口:“松岩。”
郭岱慢慢收敛了狂喜的神色。
“你讲的对,确实?是我,是我元氏,对不起她?在先?,可我早已经同?你说过,只要她?回家,一切都可以?谈,我难道没有讲过?是她?一意孤行,倘若她?早同?你归家,又何来?今日之事呢?”
“我承认我的确亏欠你们兄妹,你们大可以?向我报复,我绝无怨言。如果她?要杀的人是我,那你现在就可以?带她?走,我不会对你们施加半分为?难,可是死掉那个人不是我,我没有代死去之人原谅她?的资格。”
“所以?,今日你带不走她?。”
“她?的死活,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叫人如何肯甘心呢?
郭岱仍是哀求,“我知道她?罪无可赦……可我只是想要她?活着,哪怕……哪怕关她?一辈子呢?只要叫她?活着,……我母亲临终前,我同?她?立过誓的……你叫我怎么再有脸面见她?呢?”
元衍未见动?容。
“我还是那句话,松岩,这件事,我实?在做不得主。”
“那你告诉我,我应当去求谁呢?”
第141章
元衍在庭院里就听见了笑声; 他停下脚步。
洞开的窗,昏黄的日光照进去,映出各种浓重富丽的颜色; 满眼?辉煌的景象。
临窗的榻上,年轻的母亲正逗弄她的孩子; 极美丽的脸,蜜一样的颜色; 像透光的琥珀。
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藏在右手里,小孩子却选了?左手,错了?。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恼,因?为对错根本不重要; 他知道他是一定可以从母亲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
果然; 他把?头?埋进他母亲的怀里胡乱拱了?几下,母亲便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剥掉了?皮喂到他嘴里。
那是一颗葡萄。
元衍忽然轻轻颤栗起来。
此刻正他面前发?生的一切; 先前也曾出现在?他梦中。
乍然间; 他觉到了?自己?的错。
那些话是他讲错; 他是他世界的主宰; 但凡同他相关的事; 他全做得?了?主。
他立时转身朝外走去。
元衍很快到了?地方; 可是不见人。
使女答:“应是在?园林处,婢子这便去寻; 二郎稍候。”
元衍等?不及; 亲自到园林去寻。
园林里清幽寂静; 一路分花拂叶匆匆忙忙,直到暮色四合; 仍不见所寻之人的半点身影。
元衍来时那颗躁动的心渐渐随着寒夜平静下来,他再不在?园林停留; 回?身往来处去。
行到门前,他终于见到了?他要见的人。
青白?衣裙,神色焦急,要出门去。
几乎是看见他的一瞬间,她飞快地低下了?头?,轻轻地唤了?一声二郎。
她的急切蓦地消失了?。
风吹响檐下的幽篁。
元衍道:“我有话同你讲。”
他语气平平,声调亦是缓缓,却有一种郑重在?。
郭青桐抬起她的脸来。
她是微笑着的。
一朵嫣然的花。
她二十二岁,正是盛年,多年的幽居生活并未折损她的美丽,她的身上没有哀怨的气息,多的是温婉沉静,玉的质感。
“二郎,进来饮杯水吧。”她笑着道。
“不必,我……”
“饮一杯吧。”她仍旧笑着,“今年桂花开的早,我采了?许多,我记得?你是很喜欢桂花蜜水的。”
元衍仍是拒绝,“青桐,我……”
青桐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来的,所以,进来饮一杯蜜水吧,我恳求你,二郎。”
她始终笑着。
元衍最终走进了?那道门。
落座之后,元衍举目四望,心头?很有些复杂情绪。
他由郭青桐想到了?自己?,然后第一次为青桐,这个他曾经的妻子,为她的存在?,感到丧气。
因?为他答应进屋饮水,青桐很是高兴,事事不肯假他人之手,尽是亲为,忙碌间不忘同他讲话:“还是当年的摆设,我并没有动过,是不是使你想起了?过往事?我曾经也说过搬到别处去,这地方还是还给你,等?到……”话讲到这里,她整个人都慢下来,苦笑着摇头?,“那时候没有想过,你竟是不要它了?……”
元衍忽然抬起头?,道:“不必忙了?,我只两句话……”
青桐再一次笑着打断他:“我可以不再讲话,但是你要喝下这杯水,这是我同你要的交待。”
空气里有浓重的桂花香。
郭青桐落了?座,正在?元衍对面。
她笑着说:“总归是我的心意,无?论多少,你总该饮些。”说着她拈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