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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欢-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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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忽地安静下来,一时间连鸟鸣声也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孩子的声音才又再响起:“我好了,咱们走吧。”
  另一个虽没说话,但湛君猜测他们是结伴走了,她?从墙后徐徐转了出来。
  眼前瞧着也是个宝殿,只是旧,门?户上的朱漆都有些剥落,许是少有人来,草生的比别处要更?高些,也更?杂乱,因此显得这?地方荒芜,庭中落着一方大鼎,也是锈迹斑斑,鼎下有一蓬蓬的一团纸灰。
  鸟复鸣叫起来,婉转流滑,叫了一阵儿,又停下,倒是远处树里还有依稀有那么疏落的两声。
  在几乎有些可怕的寂静里,湛君走上石阶,迈进了大殿里。
  果然是破旧了,柱上有蛛网,破絮一样,鼻尖有尘土气,想来负责打理此地的人不?怎么用心。壁上也蒙了尘,颜色也斑驳得很?,只能依稀辨出来画的是飞云和仙灵。大殿正中供奉的是一尊丈八塑像,佛祖敛目低眉嘴角含笑,正是一副慈悲相。
  湛君在圆团上跪下。
  那小?沙门?的话蓦然兜上心头。
  “孙伯同我的父亲并没有什么两样……”
  湛君想起姜掩,她?的先生,一个在她?心里同父亲没什么两样的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先生死了,是已定的事实,无从更?改。
  然而她?刻意?地要将这?事实遗忘。
  只要不?去想,先生就只是远游,不?久后就会回来。
  有时候她?真?的会忘掉,但有时候也会突然想起,先是感到惊吓,缓过来后,心里面?是硕大的空,听得见心跳的回响,泪水不?自觉盈满眼眶。
  世上再没有这?个人了。
  眼泪是冰凉的。
  伏首在地,先感念佛祖的慈悲,而后对着寂静处,黯然开口: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知道远去的人会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安慰。
  眼泪落在石砖上,湛君站了起来,轻轻擦掉泪痕,并没有什么留恋地转身离去。
  才出了大殿,倏然起了风,不?知哪里飘来一片杨叶,正落在脚下,满面?的缃黄色。
  夏天过去了,秋天已然到了。
  湛君正看着那黄叶愣怔,忽地听见纷乱的脚步声,抬起眼,便见不?远处有个穿青衣的女孩子,满脸的急色。
  湛君觉得她?眼熟,正待回想,那女孩子已两步跳到了眼前,匆匆行过礼,急声道:“少夫人!小?郎君爬到树上不?肯下来,您快去劝劝吧!”
  欲雨的天,湿漉漉,拖泥带水,热得人喘不?过气。
  方艾不?耐烦地挥退了打扇的使女,朝身后问:“鹓雏如今在哪里?”
  被问的那人答不?上来。
  方艾更?显焦躁,斥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话音才落,有使女来报,道左将军夫人请见。
  以方艾如今的身份地位,她?出现的地方,旁人自当退避三舍,佛家清静之地也不?在例外。
  积善寺今日一早便闭了山门?,僧人立在山门?前,劝返要上山进香的信众。
  寻常百姓自是不?必多言解释,可遇见其他有权势的人家,自然要告知内情?,免得开罪。
  果然,这?位段夫人听得郡公夫人的名号,怒容当即改作笑颜,并且很?是亲和地请法师代为通传。
  方艾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人多聒噪不?说,且常会冒出几个蠢人来扫兴,是以等?闲时候,郡公夫人极少开门?待客,冷落了大片想要结交亲近的真?心人。
  这?位段夫人是近些年才随着夫君来到咸安的,她?的夫君深受元氏的看重?,她?立志要成为夫君的得力臂膀,只是她?本人虽十分的有手段,奈何面?见郡公夫人的难度有如登天,实在叫人有心无力,好在她?有一颗坚韧的心,绝不?轻易放手,此天赐良机,怎可错失?纵然只有万一的可能,也得要尽力一试。
  方艾听了使女的禀报,倒是细细想了一通这?左将军夫人是何人,却什么也没忆起来,既如此,应当不?是什么讨厌的人,她?正觉无趣,找个人来说话解闷倒也是个消遣的法子。
  于?是段夫人慌忙上山来拜见。
  才说了几句话,那先前离去的使女匆忙跑了回来,急声讲所见讲了,方艾立即变了脸色,旁的再不?管不?上,立即叫那使女领她?过去。
  段夫人自是紧紧跟过去。
  积善寺内古树林立,松柏尤多,其中有一棵最为奇特。就在这?棵树种?下的第六十个年头,夏天的时候刮狂风,积善寺里树木多受了摧折,不?过大多是断了枝桠,只这?棵是整株歪斜,露出了一部?分的树根来,那时这?树已生的极粗壮,扶它起来绝非人力可为,只好任其歪斜着生长,几十年来竟也枝繁叶茂,远望绿云一般。
  元凌如今就是在这?棵树上,不?仅他,还有鲤儿。
  渔歌喊不?下来人,在树下急得几欲发疯,又不?敢叫人强把他们带下来,万一受了惊出了什么事,谁担得起?
  方艾远远瞧见那树冠里出没的一张小?脸,吓到心都不?跳了,正要出声喊,就见一道白色身影急奔到树下,仰起了头。
  “快下来!”湛君朝树上大喊,“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些!”
  鲤儿正笑得开心,突然听见姑姑的呼喝,霎时变了脸色。
  湛君看的清清楚楚。
  一直以来,鲤儿都懂事得叫她?愧疚,她?小?时候顽劣到英娘满山抓她?,是怎么养出鲤儿这?种?孩子的呢?
  “我不?要!”元凌笑着大喊。
  鲤儿却已经要抱着树干下来了。
  “那就再玩一会儿……”湛君这?样说着,转过头去看鲤儿:“鲤儿别下来了,和弟弟一起好好玩,不?过要小?心些……”
  “真?的可以吗?”鲤儿睁圆了眼,一瞬也不?眨。
  忍下心头的酸涩,湛君笑着说:“怎么不?可以?”
  鲤儿这?才终于?又有了笑模样,反身又爬回先前站的那节树枝。
  元凌已经踩着另一节树枝大力地踩了起来,晃得枝桠咻咻作响。
  “啊呀!小?心一些呀!”
  方艾离的不?远,湛君的话她?全听了去,气急了道:“这?是干什么!哪里有半分做母亲的样子!这?么任由着小?孩子胡来!”只是她?虽然这?样说着,可看到元凌那么高兴,到底也没上前。
  略后一些的段夫人把方艾的话仔细嚼了,心跳缓了一瞬,抬起头盯着那树下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笑着问身前人:“难道树下的那位就是小?郎君的生母?”


第127章 
  马车缓缓停下。
  使女先?下了车; 一番忙碌后,车帘掀起,方艾朝外递出了手; 帘外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伸出去的那只手下面,托住了她。
  “母亲一路辛苦; 山中景致如何?”
  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蓦地?响起,方艾猛地?抬头; 果然瞧见了她那最叫她得意的二?儿子的脸,笑意待要绽放,那声音又道:“想来是很好的,否则何以此时才归?叫儿子好等。”
  方艾有片刻的沉寂; 而后淡淡一笑:”那真是我的不是了; 毕竟二?郎你这?样有孝心,是先?前从没有过的; 只是……你等的是我??〃
  “这?岂能有假?”有孝心的二?郎皱着眉; 微微张了嘴; 瞧着很是讶异。
  “怎么不能假?”方艾冷笑一声; 斜着眼把人上下扫视了一通; 而后又是一声冷笑; 抬起手来,一根指头狠点;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我?命里竟有这?一劫; 你这?样丢我?的脸!”咬牙切齿好一阵儿; 怒道:“到想去的地?方站着去吧!随你到哪里去,只别碍我?的眼!”说罢; 也?不要人扶,自提了裙摆踏步而去; 后头缀着一群人,个个躬身低首屏声静气步履匆匆。
  元衍脸上带笑,目送了方艾离去后,转过身,几步行到另一辆马车前,站住了,稍折了身,手臂撑在车门上,隔帘笑问:“怎么,还不下来么?”
  帘内一片寂静。
  元衍等了一会儿,等得不耐烦,抬手欲掀帘,才挨着,忽然“咕咚”一声响,低头一看,元凌手脚并用?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微微昂着头,神情懵懂,父子两人用?极相?似的眼睛对望。片刻后,元凌眨了眨眼,笑着朝父亲举起了他滚圆的两只胳膊。
  湛君早就要下车,车一停她便起了身,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方艾和元衍的那一番谈话?。
  怎么好下去?
  好讨厌的人,自己爱现世便罢了,扯上旁人做什么?
  他竟然还敢过来!
  不由得想起先?前,他一贯是爱亲自把她从车上抱下去的。
  才不要同他一起丢脸!
  于是去求了元凌。
  只要牵住了他,她便能自己下了这?车,那今天就还能保住脸面。
  哪知?道元凌踩到了衣摆,也?不知?摔的疼不疼……
  “疼么?”
  “不疼!父亲抱我?下去!”
  元衍向来疼他,但凡有要的,没有不许的,于是伸了手到他肋下,一把将他拔起来,凌空高高地?举着,引得他格格地?大笑。
  落了地?,元凌意犹未尽,又朝父亲伸出了胳膊,大喊:“要骑马!父亲给我?当马骑!”
  “好,”元衍的声音透出无奈,“父亲给你当马骑。”
  湛君钻出马车,正看见元凌骑在元衍的脖子上,脊梁骨挺得笔直。
  “父亲快跑呀!”父亲不动,他又催促,抱着父亲的头,用?撒娇的口吻:“快跑起来嘛!我?想骑马!”
  “再等会儿。”
  元凌不大高兴,“等什么?”
  元衍没答,走?到已经下了车的湛君面前,问她:“山里好玩么?”
  湛君的眼睛顺着元凌的笑脸往下,停住了,稍顿了会儿,开口时有耐心的多,心平气和地?回他:“还好。”
  元衍笑道:“那到时我?带着你再去,好不好?”
  湛君没出声。
  元凌又开始催。
  元衍没奈何,两只手举起来掐住了元凌的腰,嘱咐他:“要扶好。”
  元凌连忙弯了身子,两只胳膊紧紧攀住父亲的头,大声道:“扶好了!”
  “真好了?”
  “好了!”
  “那好……”
  说着,人便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冲了出去。
  元凌的笑声更响亮了些,连绵着。
  湛君的心高高悬着,实在忍不住,高声喊:〃你千万小?心些!别伤了他!〃只喊还不够,眼见他两个已经跑进了大门去,湛君连忙提了衣裳要追,已然追出了两步,忽然想起鲤儿,于是忙旋身回去,要拉他的手一起追,可?是却顿住了脚,只站着,像一块石或一截木。
  鲤儿还在原地?站着,他看着表弟离去的方向,眼里有满溢的小?心翼翼的向往。
  湛君的眼和心都被狠狠地?刺痛。
  她的鲤儿,乖的一个孩子,他的生命里没有那个愿意给他当马骑的人。
  元凌的影子早看不见了,可?是他还在看。
  湛君慢慢走?到他身边,缓缓地?蹲下,一下下轻轻抚他的头发。
  湛君在园子里追到了元凌。这?时候他已经从元衍身上下来了,但还抓着元衍的袖子不停地?晃,嘴里嘟嘟囔囔地?撒着娇。
  湛君握住他闲着的那只手,他转了过脸。
  原本是不高兴的,但看见是母亲,他又笑起来,松了父亲的袖子,改抓母亲的手,撒娇的对象也?换了一个。
  “母亲,我?还要骑马,你快和父亲讲,叫他答应我?,求你了,母亲……”
  湛君笑着摸了摸他略带了汗的脸,“好,我?跟他讲,那你先?和表兄到别处去玩,过会儿父亲就去找你了。”
  元凌喜得不及答应,跳着去抓鲤儿的手,抓住了,大叫:“表兄我?们到那边去!”
  鲤儿给他拽走?了。
  剩下湛君和元衍两个。
  元衍睃了她一眼,怪声怪气地?道:“殿下好会做人情,自己又不出力,却讲那么好听的话?,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呢?”说罢叹了口气,“我?这?样的没出息!你心里没我?,我?却还心甘情愿的任你驱使,真是可?怜!我?明白,你这?样单独地?同我?说话?一定是为着什么事,我?是个自轻自贱的人,你有事讲就是了,你知?道我?是一定不会推辞的。”
  他可?真是讨厌!湛君涨红了脸。
  只是他的话?虽不入耳,但的确是那么个道理。
  湛君也?觉着自己过分?,她心虚,气焰高不起来,只是低着头,不知?要怎么开口。
  瞧着她这?副模样,元衍拿拳头抵住了唇,盖住了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过了好一会儿,湛君还是没决断,只有脸更红了些,抬起头偷偷看一眼,果然他是一副戏谑样子!
  湛君气到喘起来,同时心一横。
  罢了!同鲤儿比起来,脸面又算的了什么?于是她揪住了衣角,很有怨气地?求起了人。
  这?是求人的态度?元衍当然不满意。
  他自是知?道她对鲤儿有多看重,因此他也?将鲤儿当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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