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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孙婉心抹着泪道,“马上就是子时,你再不醒过来,我、我……”
她捂住脸,哽咽地哭个不住。
“不哭了,不哭了……”
裴玄霜很想坐起来,可她身子虚弱得厉害,别说起身了,连摸一摸孙婉心的脸都办不到,便软绵绵地躺在竹床上,轻喃:“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婉心,我成功地逃出来了,咱们的计划成功了,你该高兴才是。”
“是,我高兴。”孙婉心点着头,“可这一路真是太难了,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的‘尸体’时,内心有多绝望,恍然间,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裴玄霜褐眸一黯,幽幽道:“我确实死过一次。”她回过头,打量了打量空荡干净的竹屋,“如今,我重生了。”
孙婉心擦干眼泪,笑笑:“对,你重生了。你再不用受那武安侯的折磨了!”
听及武安侯三个字,裴玄霜不由得僵了僵面孔,她沉睡了七天,当真觉得那个人,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好在,噩梦再长,她还是苏醒了,挣脱了。
“这是哪儿啊?”沉吟片刻,她问,“像是山里面,有菌子的味道。”
“是太青山。”孙婉心解释,“这间小竹屋是我从一个老员外手里买来的,既隐蔽,又清幽,住着养伤最好不过了。”
“买的?”裴玄霜笑着问,“你哪来的银子?”
孙婉心翻了个白眼:“狗男人给的,他追随武安侯多年,银子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我多花些才解气。”她盘腿往裴玄霜身旁一坐,“不瞒你说,掘墓的钱,也是我从狗男人那里要来的。”
裴玄霜愕然。
她扯了扯苍白的唇角,问:“蓝枫他……没有怀疑什么吧?”
“没有。”孙婉心笃定地道,“那狗东西武功确实高强,然而脑袋不大灵光,我只需花一点点小心思便能将他糊弄过去。”
裴玄霜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移到心口,欲言又止地望着孙婉心。
孙婉心如何不明白裴玄霜的心思,赶忙安抚她道:“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嘛,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裴玄霜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担心那蓝枫……”
孙婉心默了默,严肃下来道:“你不用担心他,时机一到,我会将他三刀六洞的。你呀,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才是。”
说完,弯腰从一旁的小木桌上取了纸笔过来。
她将纸笔递给裴玄霜:“喏,快写吧。”
裴玄霜一愣:“写什么?”
“方子啊!”孙婉心促狭地笑着,“你不准备把身子调养好啦?再不喝药,当心你的肠子烂掉!”
裴玄霜恍然大悟,方才觉得五脏六腑疼得厉害。
她莞尔一笑,接过纸笔道:“烂掉也比困在那座牢笼里一辈子强。”
“少胡说了!”孙婉心佯怒地在她肩上轻轻推了一下,催促,“快写!”
“好,好,我写。”裴玄霜被孙婉心搀扶着坐起来,缓慢艰辛地写下一张药方。
孙婉心对着方子吹了吹,折好后收了起来。
“玄霜,你安心休息,我抓了药便回来。”说着一愣,抬起眼,怔怔地盯着裴玄霜。
裴玄霜一脸疑惑:“婉心,还有什么事吗?”
孙婉心忽地垂下眼,慌乱起身:“没、没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给裴玄霜倒了碗水:“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居然忘了你七天六夜没吃东西。”便将水和点心摆在裴玄霜面前,“你先吃点东西,我去抓药。你别怕,这里安全的很,我去去就回来。”
裴玄霜直勾勾地盯着孙婉心的脸,内心七上八下。
“婉心……”她不安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孙婉心笑得勉强,“我真没事。哎呀,你别担心我!快吃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竹屋。
裴玄霜望着孙婉心匆匆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服用了汤药的裴玄霜整整睡了两天一夜。
再次醒来时,她精神明显好了些,脸色没那么苍白,呕血的情况也减轻了。孙婉心望着气色见好的裴玄霜,欢喜道:“还是你厉害!既能写方子把自己弄死,又能写方子把自己救回来,你不是神医谁是神医!”
裴玄霜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微笑:“连地都下不了,还神医呢,也就你能瞧得上我的这点本事。”
“你本事大的呢!”孙婉心将一碗竹笋鸡汤递给裴玄霜,“尝尝吧,我刚刚熬好的,用的都是这山里的竹子。”
裴玄霜接过汤碗,一口气喝了大半。
“慢点喝,慢点喝。”孙婉心笑她,“一山的竹子和野鸡呢,吃多少有多少,这么着急忙慌的作什么?
“好喝。”裴玄霜由衷称赞,“我已经很久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了。”
孙婉心笑着将汤碗放在桌上:“虚不受补,再好喝也不能喝太多。”她拉住裴玄霜微凉的手,问,“玄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裴玄霜想了想道:“我这身子再有个三五天便能复原,届时,依旧南下,去雍州。”
孙婉心眼睛一亮:“你要去找你的亲人对吗?”
裴玄霜愣了愣,表情忽然凄凉下来。
“婉心,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她垂了眼,“其实,我在雍州并没有什么亲人。”
“什么?”孙婉心甚至惊讶,“你不是说,你和你雍州的亲人走散了吗?”
裴玄霜摇了摇头:“不是走散了,是无奈分开了……”她道,“我要找的人,是我的师父和师兄……”
孙婉心双眼瞪大:“你师父?师兄?”
“是。”裴玄霜深吸一口气,目光幽沉地望向窗外,“我自有记忆起,便生活在一座白雾茫茫的大山上,当时我十岁,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姓什么,叫什么。是师父赐了我名字,教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
“十三岁那年,我师兄违背师命私逃下山,我担心师父怪罪,便悄悄下山找他,结果人没找到,自己还中了瘴气,昏迷数日后才回到了师门。”
“等我回到了师门,师父早已不在了,他老人家留下了一封信,说我师兄可能去汉中了,让我去找他。”
“我草草收拾了行囊,北上汉中,结果路遇流寇,险些丧命,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几句话讲述完自己的过去的裴玄霜回过神来,默默望住孙婉心。
孙婉心听得两眼发呆:“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十岁前的记忆,玄霜,你为什么会失忆?”
裴玄霜黯然神伤:“我也不知道,但师父说过,若有一天我想要回自己的记忆,便带着昆山血玉去找他。”
“昆山血玉?”孙婉心直勾勾地盯着她锁骨之间的红色月牙形玉佩,“就是你戴着的这块玉佩?”
“正是。”裴玄霜道,“这些事,那人一一盘问过我,但我一句真话都没告诉他。”
孙婉心沉默了片刻,感慨:“你的身世还真是坎坷,偏偏你师父也下落不明,你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他们。”
“找不到也得找。”裴玄霜正色道,“我势必要离开京城。”
孙婉心一愣:“因为他吗?”
裴玄霜亦愣了下,似乎在思索孙婉心说得人是谁:“不是。”她不带任何感情地道,“那个人,向来与我无关。”
孙婉心怔怔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婉心。”裴玄霜一脸不舍地拉住孙婉心的手问,“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我、我吗?”孙婉心懵懵地道。
裴玄霜皱眉:“对啊,那人心性如何你也清楚,我担心他会找你们一家的麻烦。”
闻言,孙婉心长长叹了口气,失落地道:“如何走得掉呢?云卓才和邻家姑娘定了亲,我爹在也京城谋到了正经营生,我娘则爱极了京城的繁华热闹,他们不会走的。”
“那你自己呢?”裴玄霜轻轻地问,“你想和我走吗?”
孙婉心一脸犹豫:“我……”
说着面色一变,转过身,猛地站了起来,抬手按住了胸口。
裴玄霜挣扎着便要下床:“婉心,你怎么了?”
“我没事。”孙婉心背对着裴玄霜道,“你身子虚,别动弹。我腿麻了而已,站站就好。”
她的谎话彰明较着,裴玄霜如何能信,到底撑着竹床站了起来,拽住了孙婉心的袖子。
“你前几日就不大对劲,盯着我欲言又止的。婉心,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裴玄霜急道。
孙婉心依旧紧紧按压着胸口,微弯着腰,很是难受的样子:“我、我……”
她拧了眉,喉间溢出一声干呕。
裴玄霜一震,立刻按住了孙婉心的脉搏。
即便精神不济,即便伤病未愈,她依旧诊出了她的脉。
那脉象圆滑如珠,回旋有力,正是……喜脉。
作者有话说:
第046章 送别(捉虫)
生平第一次; 裴玄霜以为自己诊错了脉。
指腹缓缓从跃动有力的脉搏上移开,她抬眸,难以置信的望住孙婉心。
孙婉心眼里满是泪水。
“婉心……”她艰难地道; “你……”
“是蓝枫!”孙婉心咬牙切齿,“是蓝枫那个狗东西的种!”
即便心中早有答案,但当孙婉心将蓝枫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裴玄霜还是眼前一黑。
“玄霜; 你说我该怎么办?”孙婉心扑到裴玄霜面前; “我本想让你给我开一副汤药送走这个孽障; 可、可我一来不舍,二来不敢……听说落胎会流好多好多的血; 我怕我会死……”
裴玄霜盯着孙婉心看了一会儿; 失魂落魄地坐在竹凳上。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裴玄霜反应了好一会; 才发现那是她的泪。
“怪我……”她呢喃,“都怪我……”
说罢,狠狠地在膝头上锤了几拳。
她用尽力气; 狠命轮砸; 似乎要将自己的腿锤断,孙婉心怛然失色,连忙冲上来按住裴玄霜的手,道:“玄霜!你做什么,你疯了?”
裴玄霜整个人筛糠似的颤抖着。她低着头; 死死盯着自己与孙婉心的鞋尖:“婉心,我对不住你。若不是因为我; 你不会遇上蓝枫; 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孙婉心咬了咬牙抱住裴玄霜:“不; 玄霜,这事不怪你!这大约是我的命,我命中该有此劫,逃也逃不掉的。”
裴玄霜悔恨地摇了摇头。
“玄霜,你别这样,我不想你难过。”孙婉心拂去裴玄霜脸上的泪,打起精神道,“说到底不过是个未成形的小孽种,你给我开一副汤药,帮我送走他!”
裴玄霜颤抖着的身子猛地一顿。
她抬头看着孙婉心,正色道:“送走他?婉心,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叫我如何忍心?况且落胎对女子伤害极大,我、我……咳咳!”
话未说完,裴玄霜便弓着背咳嗽起来。
“玄霜,你怎么了?”孙婉心轻轻拍打着裴玄霜的背心,“你被气到了是不是?你别气,我跟你说过的,我早晚会将蓝枫三刀六洞。”
裴玄霜默默眼下口中的血腥气,喝了口茶顺了顺后不忍地问:“婉心,你、你该如何是好?”她叹气,“我当真、当真是没了主意。”
孙婉心紧紧握住裴玄霜的手,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吗?”裴玄霜忍不住问。
孙婉心微微一滞后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裴玄霜心头抓紧:“那……”
“我不会告诉他的。”孙婉心道,“这孩子是去是留,我自己决定。”
“那你还不跟我走?”裴玄霜一脸焦急,“你若日日与他见面,此事如何瞒得住?只要你在我身边,此子是去是留,我都能照顾你。”
孙婉心怔了怔,苦涩一笑:“我若跟你走了,又如何将他三刀六洞。”
裴玄霜望着孙婉心的脸,忽然间觉得自己看不懂她的表情。
便直视着孙婉心的双眼,不解而又担忧地问:“婉心,我怎么有些糊涂呢?”
孙婉心瞳孔闪了闪,别过脸,避开了裴玄霜的目光。
“别说你了,我也糊涂着呢。”
见其如此,裴玄霜神色一顿,到底将满肚子的疑虑咽下去了。
“好了玄霜,你就不要为我的事操心了。”少时,孙婉心打起精神道,“蓝枫不似武安侯,我奈何得了他。”
裴玄霜眉目之间一片郁色,她将孙婉心的手握在掌中:“婉心……”
她一边心疼地看着孙婉心,一边轻轻摩挲着孙婉心的手,惊讶的发现,孙婉心手上的茧子都已消失不见了。
现如今,那双做惯了农活的手与她的手一般娇嫩,细白。
孙婉心由着裴玄霜抚摸着自己的双手,柔声道:“玄霜,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身体,送你离开京城。”
裴玄霜不愿再令孙婉心为难,便顺着她的话道:“离开京城倒是容易,只是这一路上少不了被人盘查户籍路引,我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