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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禾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和善软弱的人,但是别人不知?道,恐怕等回去以后,这个大妈想?起她?都要担忧的叹口气。
在余禾踌躇的当口,她?表姐何莲莲当仁不让,正义凌然?的开始说,“余家人和我姑姑表妹的事情先不说,但是今天他们主动寻衅,弄坏了招待所的这么多东西?,总该先赔给人家。”
余禾仿佛回过神一样,她?也跟着点点头。
余三贵和张招娣他们从胖大妈亮起身份开始,就已经吓得不幸,听见她?们这么说,恨不能?立刻把钱赔了,然?后赶紧走,免得被抓典型。
余成龙则更害怕一点,他自己就是纺织厂的工人,万一有?什么熟人把他给认了出来,到时候往工厂里一传,他还?要不要做人了,到时候别说叶晓雨,就是这份临时工的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看余家人也是一副很愿意同意的样子,胖大妈干脆好人做到底,继续主持公道。
她?找来因为不再?打架而停下来看戏嗑瓜子的前台,让她?当场统计今天招待所的损失,直接让余家人陪,要是赔不够,那就写欠条,等回头再?把钱赔回来。
胖大妈严肃起来的时候,就算穿的土里土气,其貌不扬的打扮,也很有?干部?的气质,前台不自觉的就开始按她?说的做。
开始一个个的数打坏的东西?,细致到花盆里的花值多少钱。
这么数了半天,得出一个数目,是八十块钱。
说来也巧,刚好就是王爱花她?们把何春花强行改嫁之后得到的彩礼钱。
数目一模一样。
这在当时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张招娣就算一开始被压住了,现在因为这笔巨款也很是不服,直接气愤的大喊,“我说你想?坑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收敛收敛,要点脸成吗?
八十块,你怎么不去抢呢,不就是几个花盆跟桌椅吗,我就不信有?这么贵!”
前台一直就讨厌张招娣,被一通挤兑,心?情更是不好,冷笑一声说,“自己穷就敢随便?攀扯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们除了花盆椅子,还?把门给砸坏了,我们的门可?是刚装的玻璃门,贵着呢,只找你们要了半扇的钱,已经够公道了,再?讨价还?价,我去公安局报案!”
故意害得余三贵把门撞倒的余禾挑了挑眉,看着张招娣歇斯底里的样子,深藏功与名。
眼看还?要吵下去,胖大妈站了出来,“好了,不要吵了,再?吵下去不会有?结果的。
这样好了,同志,你们招待所的门既然?是新换的,肯定有?记账吧,拿出来一看,不急一目了然?了?”
胖大妈不愧是常年在妇联做工作的人,一眼就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前台依言找出了记账的本子,购买大门一百二十块的记录清清楚楚的写在账上,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顶着胖大妈虎视眈眈的目光,还?有?前台趾高气昂、一言不合就要报案的挤兑话,余三贵做出了决定,“招娣,带了多少钱,先给她?。”
张招娣掏空口袋,一共才十块钱,余三贵的目光又落在余成龙身上,余成龙拿出了四块钱,然?后就一摊手表示自己没钱了,其实他另一个口袋里还?有?七块钱,但是他在县城里生活,不像在乡下,有?土地就能?吃饱,他还?要应付叶晓雨,不可?能?把钱都拿出来的。
余三贵自己有?掏出了五块钱,凑在一块,拢共就十九块,前台满脸的不高兴,接钱的时候还?咕哝了句“穷鬼”。
之后余三贵黑沉着脸打了欠条。
招待所的事情总算是了了。
余三贵他们也没有?了再?逗留下去的心?情,一个个的都想?走。
再?经过余禾身边的时候,余禾背对着其他人,对余家人做了一个口型。
别人或许没看明白,可?时时刻刻盯着余禾的余秀兰看的清清楚楚,她?的口型说的分明是,“后会有?期。”
配上余禾当时目光纯澈的笑容,只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定还?有?后招。
余秀兰在心?里发出警报,绝对绝对,不能?让余禾好好活着,否则她?就不能?好好活。
余禾!余秀兰回过头看了余禾一样,把她?的名字跟样貌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跟余禾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赢。
今天赢得是余禾,她?要灰溜溜的离开,但以后,可?不一定了。
在余家人离开之后,胖大妈没有?立刻走,她?主动跟余禾道:“我就在县妇联里面工作,在县政府大楼的三楼,左数第二间?办公室,将来如果你还?遇到了她?们的刁难,可?以来找我。”
余禾牢牢记住,点头应下。
胖大妈这才离开。
等到围观的群众都散的差不多以后,何家人也没有?立刻拉着何春花母女俩上楼,而是帮忙收拾起了遍地狼藉。
尤其是那一地的碎玻璃,总不好全让前台一个女同志收拾。
原本前台就对余禾很有?好感,何家人跟余家人的行为一对比,前台的心?偏得更厉害了,“要我说啊,你们就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那家人,逼做寡妇的儿媳妇改嫁,这叫什么事嘛。”
她?找的是余禾的舅妈钱红,钱红随便?应付了两?句,也没把她?的话当真,都是陌路人,能?关心?到哪一步,还?不都是看热闹吗?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余禾她?们一起上了楼,大家坐在一块聊天。
余禾的外婆吴贵兰坐在床中间?,一只手握着余禾,一只手握着何春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哪有?刚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彪悍模样,此时此刻,她?就是一个担心?女儿和外孙女的老人家。
吴贵兰的手是单纯的农妇的手,指甲里头有?洗不掉的污泥,手上的茧子厚厚的像是能?刮人,皮肤也皱得一点弹性都没有?了,褐色的皮肤上是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但这样的吴贵兰,却让人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温暖跟安心?。
外公何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抽起了烟。
舅妈跟舅舅分别坐在了床的另外两?边,而表哥表姐们则是站着。
整整齐齐的一家人,把招待所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刘念青过来帮忙倒水,被外婆连连说了好几句好孩子之后,也安静的退到一旁,不打扰他们一家人许久。
在长久的沉默,和不断散开的烟雾中,吴贵兰开口的第一句就红了眼眶。
“春花啊,日子再?难也得往下过,你咋滴想?到了上吊自杀……这是最没用的做法,将来到地府里都投不了好胎的。”
“娘!”何春花一边手捂住嘴巴,哭出了声。
“我跟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要是走了,我们老俩口咋活?”
何田抽着烟的沉默声让压抑的氛围被推到了顶峰,何春花再?也忍不住,她?跪在地上,朝着吴贵兰磕头,眼泪跟开了的水龙头似的,哗哗流。
“娘,我晓得错了,当时鬼迷了心?窍。再?没有?往后了,将来日子就是再?没活头,想?着您二老,还?有?我闺女,就是咬着牙也得把日子过下去。”
何春花跪下去的时候,吴贵兰没拦,她?就是哭,枯瘦的手擦着泪。
只当何春花真心?诚意的认错,说自己将来不会再?自杀的时候,吴贵兰把眼泪咽回去,才抬手把何春花扶起来,“诶,这才对嘛,娘知?道你日子过得苦,可?谁的日子不哭,总得熬,熬过来日子就好过了。
你男人死?的早,可?怜你一个人拉扯大禾禾,婆家人都是恶狼,可?好赖你还?有?亲爹亲妈啊?
我老俩□□着,就是出去讨饭,也能?给你要回一口吃的,养着你跟我外孙女,你寻死?做啥,这不是成心?要割你爹你娘的心?窝吗?”
何春花被吴贵兰强行从地上扯起来,人还?在哭,哭得不成样子,哭这些天受的委屈,哭这些年的难处,见着了嫁人,往日不当一回事的情绪喷涌而出。
她?眼泪鼻涕直往下掉,“娘,爹,女儿不敢了,不敢了,您别这么说,这么说才叫女儿把脸往地上踩啊。”
娘俩哭成一团,旁边的钱红也跟着抹眼泪。
站着的三个小的,虽然?没哭,可?没一个人的脸色是好的,眼前人是他们的亲姑姑,被人家这样欺负,谁心?口不是梗着一口气。
余禾也抱住吴贵兰,她?安慰她?们,“娘,外婆,别哭了,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们报了案,肯定能?给他们一个教训。
将来不敢再?欺负我们。
等我工作了,会好好孝敬娘,孝敬外婆,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哪来的那么多苦。”
余禾一声声安慰,可?算把吴贵兰母女安慰好了。
一直抽着烟的外公何田也悄悄擦了眼泪。
吴贵兰用粗糙的手把何春花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一点也不嫌弃闺女,她?自己吸了吸鼻涕,也不哭了,“好了好了,多久才见一次面,光知?道哭,在小辈面前多丢人呐,都别哭了,大家要高高兴兴的,这次春花没出事,之后再?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呢。
我倒要看看,有?我吴贵兰在,谁能?欺负我女儿跟外孙女。
哼,你们之前不是说王爱花这个老妖婆被拘留了,是能?看望的不是,下午我就去会会她?。也就是趁我不在,才敢欺负你们,等她?放出来,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吴贵兰说的气势汹汹,这回有?变成余禾初见时那个彪悍泼辣的外婆了,哪有?半点心?软的迹象。
其他的何家人一个个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起来。
余禾算是看明白了,在何家,说话做主的可?能?并不是外公,而是自己这位略微小脚、瘦巴巴凶得不得了的外婆。
她?的舅妈钱红看起来也很生气,“真以为我们何家的女儿可?以随便?欺负吗?春花,你别怕,真要是闹翻了,就搬来我们这住,你大侄子光宗已经安排到机械厂当技术工学徒了,到时候家里能?空出一个房间?,你跟余禾可?以住那间?。
我们家不算富裕,但一口热乎饭总是有?的。”
不管这位舅妈说的时不时真心?话,能?在这种场合下力挺,而且主动提出让小姑子跟外甥女会娘家住,绝对算是可?以了。
这事甚至不是舅舅主动提的。
余禾总算明白为什么何春花总是向她?念叨何家人,甚至还?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相?处通过自杀来把她?交给娘家人管的办法。
因为娘家人确实太可?靠,在同样农村的家庭里,他们家有?两?个工人,这个家底绝对算殷实了。加上全家人都通情达理,如果她?真的去了何家,一定会过得很好。
至少比待在余家好千倍万倍。
说来很奇怪,旧习俗里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说什么如果跟着母亲改嫁,那么只有?母亲一个亲人,就不会有?人再?爱她?。
这话完全忘记了母亲也有?亲人,母亲的亲人同样是她?的亲人。
不是所有?的爷爷奶奶家的亲人都可?以算亲人。
余禾坐在那,一只手被外婆吴贵兰握着,另一只被舅妈钱红握着,她?看向余禾的目光救和看女儿一样慈爱。
钱红摸了摸余禾的后脑勺,关怀的说道:“再?说了,我们禾禾越长越好看了,将来还?可?以让你舅舅物色一个好人家,我们嫁到县城去,将来也吃商品粮,好不好啊?”
不得不说,舅妈钱红很会做人,没有?再?讨论糟心?的余家人,而是把话题拐到余禾这里,成功让所有?人的关注重点从气愤变得和善,都开始操心?余禾。
外婆吴贵兰眼神也变得慈爱,甚至开始惊讶,“不说还?真没注意到,我们禾禾越长越好看了,在大队里寻不出比禾禾更好看的小姑娘了。”
表姐何莲莲插嘴道:“何止啊,我之前在县城上高中,整个县城都看不到比禾禾更漂亮的,比学校放的电影里的演员还?漂亮好多哩。”
被外婆一家人围着夸长相?,就算余禾知?道自己现在很好看,心?里足够强大,也不由得羞赧。
大概是因为人不一样,如果是大队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么余禾一定毫无感觉,可?这些人都是对她?怀有?好意,关心?她?的血缘亲人。
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何莲莲说话更热切直白一些,像是行走的小太阳,她?歪在钱红身上,俏皮的说,“依我看,给禾禾表妹找个工人对象可?不行!”
就在钱红的爆炒栗子要落到何莲莲额头上的时候,何莲莲赶忙说完下一句,“至少也要找一个干部?!工人对象太可?惜了,肯定要是干部?才能?配得上我禾禾表妹。”
她?这么一说,旁边几个人都笑了。
余禾虽然?好看,但是她?家境实在一般,农村户口,没有?给力的娘家,念到了初中毕业,这个学历其实也可?以,如果家里运作一下,说不好能?进工厂。
但是像机械厂不大可?能?,因为机械厂招的女孩子基本上是坐办公室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