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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坐在绿洲下的石桌凳上;一手黑子;一手白子;在走剩下的棋局。
张爷爷的小孙子回来过年了,刘伯伯在外工作的女儿;秦叔叔拖家带口的……平常都是一口念叨一个最喜欢清静的老人家;现在高兴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大家都去忙;今天没有人陪她下围棋了。
其实这手围棋也是奶奶教的,奶奶总说人生如棋一步三算,围棋里有人生百态的大道理。
迟宁当时没信,这老人家就是单纯下不过别人;需要她这个智商高点的撑场面。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她大半对人生的见解都始于此。
最后一字落下。
迟宁目光落在的石桌下的蚂蚁;黑压压搬运着粮食。
过年了,连蚂蚁都是成群结队的。
“阿宁啊——”隔壁林叔留着长头发,过年把长发扎起来,留下一戳小尾巴在颈后;“这是刚包好的饺子,下锅煮个几分钟就能吃。”
老一辈的邻里关系都这样,煮点什么都会挨户送。
林叔顺手塞了个红包给她,“小阿宁新年好;今年也要开开心心的。”
迟宁想拒绝,“林叔我不能——”
林叔正色道:“什么能不能的,你前几天还帮林叔教小孩儿呢,你不收这压岁钱,咱以后可不让你进家门了。”
迟宁只能收了红包说谢谢。
林叔喜笑颜开,“这就对喽,阿宁今年年三十怎么过?”
“我早上去看奶奶了,晚上看春晚。”
林叔脸色僵硬一瞬,又很快如常,笑:“那阿宁晚上来林叔家里过吧,林叔家里可热闹了,那小崽子也一直嚷嚷着想你。”
迟宁知道分寸,“不用了,奶奶也挺喜欢看春晚的,我和她一起过就好。”
林叔没再劝,“那阿宁早点回家,天晚了,今年北宁冷得要命。”
“好。”
迟宁沿路回家,处处张灯结彩,遍布喜庆的红色。
到家,关上门,把黑暗暗的屋子开了个灯火通明,门口两个大红灯笼也要点起来。
做完这些,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点外卖。
她不会做饭,年三十点个外卖又可谓是难上加难,有开着店骑手也难找。
没屏蔽群消息,学生群都在庆祝这最后的假期,疯狂刷屏表达对放假的激动心情。
迟宁不喜欢这样的节假日,还说得上极度厌恶。
每个人都有归处,她连晚饭的着落都不知道在哪儿。
空荡荡的,从身体到灵魂都是空荡荡的。
放弃点外卖,迟宁还是决定去料理林叔送的饺子,她也没看水温是怎么掌控的,一不留神饺子变成飘馅汤。
她还是挺满意的,一顿饭有菜有汤。
等处理完这些麻烦事儿,春晚节目差不多开始,迟宁坐在沙发上,连着菜和汤、春晚节目都拍下来发给奶奶看。
她还故意挑着好看的地方拍,省的老人家又觉得她只会读书,其余什么都不会。
春晚开始,要开始吃饭了,窗外面的雨好像要停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迟宁好像突然丧失了活力。
窗外没下完的雨好似转接在她一个人的身上,雨滴渗透每处神经,将皮肤的脉络湿淋淋地裹挟起来,阴冷得透不过气。
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堵塞着她。
任凭小品节目再好笑,任凭窗外的天气再好,她仍旧被压得透不过气。
呼吸不上来。
一秒。
五秒。
十秒。
她像被人抓到岸上,只能濒死的鱼。想逃,四肢百骸都在挣扎着想逃,逃离这样恶劣又很毒的举动,可四肢百骸无一行动。
因为掐住她呼吸的人——
是她自己。
她独自沉溺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用力夺走自己的躯体,让灵魂只得卑微地苟延残喘。
控制不了。
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手机电话猛烈地响动,叮铃铃地跟黑白无常催命似的,一个没接便立刻再打下一个,这么一会儿功夫,十几通未接电话。
“呼——”
迟宁脸色惨白,手拍打着胸腔,急促地汲取着空气中的养分。
指甲用力嵌进掌心,直到深红的月牙印刺痛她迟钝的神经,迟宁才慢慢能回过神,她拿出放在口袋里的维生素,仓惶塞了进去。
等劲缓过去,迟宁才看到手机上的信息,那个催命似的救了她的信息。
薄知聿:【下楼。】
第29章 “薄荷情诗”
迟宁最少走神了半小时;听着不断催促的铃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理,铃声越急;她越想看他放弃。
就像要溺水的人;不求救;还期盼着救自己的人快跑。
等药效上来;春晚节目播完好几个;迟宁才慢吞吞地下楼。
这儿不像管理式小区那么严格;老巷弄交错纵横,迟宁打开大门便看到男人的身影。
跟他那骚包的性格很不一样;出门开着的是最低调的黑色系;车也不贵;百万上下。
门口大红灯笼在黑夜里慢慢转悠,太久没人住,红灯亮度降低,幽暗的颜色不显半分喜庆;反倒像是鬼宅的即视感。
男人手边点着烟;青雾缓缓,就这种恐怖流的氛围;他稍稍抬眼看她,狐狸眸上扬,四周的光影都好像温暖起来了。
迟宁哑然,小跑着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的?”
薄知聿往旁边侧身,刚抽完烟,腔调略显低哑,“怎么;小阿宁不欢迎?”
“没这个意思。”迟宁说,“你可以继续,我能闻烟味。”
她总觉得薄知聿神奇,莫名其妙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跑到她家门口抽烟,又在小细节上堵着风口,让烟味能够离她远点。
今晚的氛围沉默到诡异。
薄知聿静静盯着她好几秒,才漫不经心地问:“哪儿不舒服?”
迟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
男人淡哼了声,没说什么,就差把“你怎么我还不知道”写在脸上了。
“家里没人?”
疑问句,陈述的语气。
迟宁没应,“你早点回去过年吧,家里人该担心了。”
“我没有家里人。”他懒散道。
今晚上不知道第几次,迟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抬首,看他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年三十,我们都无家可归。
父母尚在,人间仍无归途。
寒风料峭侵袭,高挂的红灯笼急速转悠,明暗交杂的红光在他们脸庞交错。
隔壁邻居没关门,祝词和嘈杂的劝酒声蜂拥入耳畔,他们好像是被这个热闹世界遗弃的孩子,默默对视,默默相伴。
薄知聿忽然笑了,在明亮的光影坠落在他眼眸的那刻,男人的精致的脸庞像是自带光的神明。
他拉上她的手腕,让这摇摇欲坠的人搭成结,不管不顾。
“——阿宁,我们逃亡吧。”
/
斜风细雨拍打着透明的雨伞,迟宁抓着伞,太突然了,直到她看到前面这个粉蓝色的大城堡,思绪才慢慢回笼。
“游乐园?”
“不喜欢?”薄知聿把身上的卫衣外套脱给她,“伸手。”
迟宁下意识伸着手,男人离她有些近,外套上有淡淡的烟味,混杂着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味,出乎意料的好闻。
薄知聿跟照顾小孩似的,帮她把衣服穿好,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
他的外套在她身上有些大,松松垮垮地垂着。
迟宁象征性地晃了两圈,“你不冷吗?”
薄知聿身上就两件衣服,一件开衫外套,一件卫衣,一件比一件薄。
“冷啊。”薄知聿吊儿郎当地应,“刚才看着小阿宁哥哥就觉得冷。”
“……”
那这到底是冷还是不冷。
迟宁看:“车后座有衣服,你穿那件吗?”
她以为这车是薄知聿的。
“白涂的,一股子香水味。”薄知聿皱眉。
迟宁想了想,“那你穿你这件,我不冷。”
“不行。”
“那这样,你穿你的,我穿车里的衣服。”迟宁真是变着法在找解决办法,“这样可以吗?”
薄知聿抗拒得比之前还要严重,语气都冷下来,“不行。”
迟宁茫然:“又什么不行了?”
“你不行,”男人偏开头,半天才冷硬地吐出几个字,“别穿他的衣服。”
“……”
他到底哪儿来那么多毛病。
迟宁原本就不爱哄人,下最后通牒,“要嘛你穿他的衣服,要嘛我穿他的,你自己选。”
“……”
迟宁见证了男人从一脸冷漠到嫌弃地拿着那件衣服穿在身上,仿佛那是在垃圾堆里熏过三天的衣服。
她好笑道:“这香水味闻着不是挺好的吗。”
他言简意赅,“难闻。”
迟宁没想到他这么讲究,理所当然道:“那我身上的味道,你这衣服不是也不能留着吗?”
说着,她真的好奇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没什么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男人突然俯下身,温热的气息落在她颈间,像羽毛漂浮,还有些痒。
迟宁耳尖一红,话还没来的说。
男人音色缱绻,话说得分外自然。
“不一样——”
“我们阿宁身上是甜的。”
“……”
啊啊啊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较真啊!
迟宁感觉刚才被他闻过的地方都是红的,她脸颊发热,立刻把小脸埋在卫衣里,遮住大半的五官,只剩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盯着他看。
见状,薄知聿低笑了声,“小阿宁这么容易害羞啊。”
“……”迟宁撇开眼,小声道,“才没有。”
年三十游乐园人还是多,迟宁跟在薄知聿身后到处看。
薄知聿问:“第一次来?”
“嗯。”迟宁说,“小时候忙着读书,奶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没来过。”
她童年所有的时间都交给读书了,哪儿有什么一蹴而就,你想要什么就要用什么去换,迟宁一直知道。
只是她偶尔会看到木沁朋友圈里,带迟星衍去迪士尼玩的画面。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迟宁温声道:“说实话,我挺想来这儿的,谢谢。”
“阿宁想要谢谢,就别总是这么客气。”
迟宁没应,她不是喜欢和别人交朋友的性格,哪怕像薄幸认识三五年,他们中间也会隔着一道槛。
人和人要有足够的边界感,走太近了,不会有什么好事。
迟宁恐高,她对游乐园里大半的设施都敬而远之,她远远地看着那座粉蓝色的城堡,弯了弯唇角。
所以说事事有因果,不是她的,哪怕隔了十多年也不会是她的。
“我们还是回去吧。”迟宁说。
“阿宁是胆小鬼吗?”
迟宁眯了眯眸。
“怎么每次都这样,哥哥拉你走出来一步,你恨不得缩回去三步。”薄知聿轻轻揉了下她的发梢,饶有兴趣道,“不像兔子了,像个缩头乌龟。”
迟宁怼:“你才像缩头乌龟。”
“是是是,那我们回去吧龟龟。”
“……”
龟、龟?
他!烦!死!了!
迟宁拍开他的手,“不要!你自己回去。”
迟宁被薄知聿激得随手找了个玩点,规则类似小游戏那种打枪得玩偶的,只不过换成了投球,四个球形状不同,墙面上的洞随便进,四球三中可以获得一个史迪奇或者安琪玩偶。
迟宁喜欢粉粉嫩嫩的,目标就是带走安琪。
她下意识去看薄知聿。
薄知聿轻笑了声,“玩呗。”
工作人员把球递到她手上时,“龟龟”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
明明要的快乐这么简单,却总是喜欢装成小大人的模样。
薄知聿弯着唇角,小姑娘拿着松果状的球往前投,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像是小兔子侧脸可可爱爱的模样。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薄知聿按下手机的拍照键,快速闪动过一秒储存。
这一秒的阿宁,永远开心。
迟宁玩了两次,四球要中三个才有史迪奇,她每次都只能中两个,第三个擦边而过。
好气。
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工作姐姐笑:“小妹妹,不然让你哥哥试试。”
迟宁就长了张初中生的脸,越看越觉得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她跟薄知聿在一块儿,妥妥的兄妹形象。
迟宁想反驳,又觉得这句话也没什么反驳的地方,手里攥着球,也不想跟薄知聿主动开口要求什么。
“算了,我——”
耳畔传来一声慵懒的腔调,拖得尾音格外欠揍,“阿宁,这就不行了?”
“……”
你才不行。
她铁行。
这游戏通道是可以两边一起同时玩的,原本在她身后的人目前挪到了他身旁。
男人身影颀长,宽大的手掌随意地抓住球,似乎是在找手感,往上随意地高抛了两下,看别人玩迟宁没这个感觉,看薄知聿总感觉这不是在玩投球小游戏,是在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