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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霞瞪大眼睛,睁眼说瞎话,呸。
春桃小心的避开有泥的地方,把白凤霞拔萝卜一样从田里扯起来,用只有她俩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下次再胡言乱语,我撕烂你的嘴,你给我小心点,惹了我,我饶不了你。”
白凤霞一愣,原以为春桃受了打击,性格改了弱了,可以任由她拿捏,没想到退亲的事情对她的脾气没有任何影响,反而更加厉害了。大家都说罗友良家的姐妹花是姐姐泼辣妹妹乖巧,只有白凤霞知道,这都是装的,春桃比她姐姐甚至她娘文桂芬都要讨厌,什么乖巧懂事,都是她装相。
而且,她力气还贼大,刚才拉她起来的时候胳膊都被拽疼了。
春桃说完笑了笑,转身回到路边的大树下:“娘,我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咱们继续赶路吧。”
春桃啥时候和白凤霞和好了?文桂芬古怪的瞅了不远处一身泥,气急败坏往回走的白家丫头,摇摇头没多做追究,她攥着春桃的手让她坐下,摸出一个煮鸡蛋来:“吃吧,吃了再赶路。”
一见鸡蛋,春桃的眼睛亮了亮,鸡蛋可是好东西,家里虽然养了好些下蛋母鸡,可鸡蛋都攒起来去集市上换钱,留着买盐醋酱和油,自家人轻易不会吃,除非是生日或者身子不舒服,才有解馋的机会。
“昨个晚上用灶灰煨熟的,今天没喝上热粥,娘给你开小灶。”家里人多,鸡蛋太少分不过来,所以为了避免家庭矛盾,文桂芬是特意等要出村了再将鸡蛋掏出来。
春桃压根没吃饱,红薯干实在吃腻了,她只吃了几块,想着到了外婆家美美的吃席,不过,有煮鸡蛋这种好东西,自然也是要吃的,她拿着鸡蛋轻轻在石板上嗑了下,然后用手掌摁着鸡蛋滚了一圈。
“春桃啊,是娘对不住你,没给你挑个好人家,可把你害苦了,嫁人是女儿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你说说,你娘我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唯独在这件事情上瞎了眼。
这也怪你爹,当初要不是他非要找个识字的女婿,也就没这回事了,闺女你放心,娘已经找媒人帮忙相看着了,近处不成,咱们就找远些的吧,娘虽然舍不得你,可这也没办法。”
文桂芬絮絮叨叨,春桃低头听着,把剥好了鸡蛋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文桂芬:“娘,不怪你和爹,要怪就怪那个丧良心的秀才,当初我就不喜欢他。”
听到这里,文桂芬脸上有些窘迫,想起来了,那年春桃抗议过说不想嫁,不过自己和丈夫都没理会,儿女亲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懂什么,这要大人做主的,这下好,主没做好惹出一场无妄之灾。
“你吃,这专门给你煨的。”文桂芬不接,春桃直接将半个鸡蛋喂到娘亲的嘴边,直到文桂芬拗不过吃在嘴里,她才晃荡着腿慢慢品尝自己的那一半。
“春桃,你方才说当初你就不喜欢许秀才,为啥?那时候全村起码九成的闺女都稀罕他。”毕竟庄稼汉满地跑,文静知礼的书生难寻。
春桃想了想:“弱不禁风的瞅着没劲,我嫁男人又不是找儿子,他配不上我,我喜欢魁梧的汉子。”
“呀,这话是没出嫁的闺女能说的?”文桂芬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扭头看了女儿一眼,接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给我规矩些,这话不许对第二个人说起!”
春桃吃完了鸡蛋,满足的舔了舔嘴唇:“知道,娘,我不是没分寸的人,这话我只对娘你说,我不告诉你我喜欢啥样的,你又找个我不喜欢的咋办?”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文桂芬无奈的叹口气,提上旁边放着的寿礼,和春桃继续赶路。自家这两个闺女,尤其是春桃,打小就有主意,前两年还摁得住,过了十八以后主意更正,她和丈夫都快做不了这丫头的主了,一训她吧,丫头笑嘻嘻的说随了娘。
倒也是,文桂芬自己个就是顶有主意的人,女随娘儿随父,是这个说法。
……
到了文家村的外婆家,春桃被外婆拉着进屋说话,在老太太的心里,外孙女这回是遭了大罪,吃了大亏,哭了一场,只差没拿刀子去找许家拼命。许秀才她娘的娘家就是文家村,经过这么一遭后,秀才娘回娘家都偷摸着回,只要老太太瞅见发现了她,一顿痛快的臭骂免不了。
“春桃,来吃糖。”老太太把外孙女领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往她的荷包里塞糖块,然后压低嗓门嘱咐:“带回家留着慢慢吃。”
老太太嘴巴很毒,家里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被她训斥过,唯独对春桃有独一份的偏心。
春桃和外婆一进屋,在院里水井边洗碗的表妹文四妹就撅起嘴嘀咕:“春桃姐咋不来洗碗?她凭啥不来洗碗?”
说着又在心里琢磨,奶奶过寿爹和伯伯叔叔买了糖块和糕饼孝敬,奶奶收在自己屋了,现在带春桃姐进去不会是偷偷给她吃吧,她可还没尝到味道呢,不行,不能让春桃姐吃独食,想着文四妹就蹦起来:“我去喊她出来。”
“喊什么喊,你想招奶奶骂你?”边上文五妹喊道,她啧了声:“今天招奶奶生气,小叔肯定揍你,你哭爹喊娘的时候别后悔。”
文四妹犹豫了,一犹豫就被文三妹拽回到洗碗盆前,文三妹今年十六,比十三岁的文四妹成熟不少,脾气也好的多:“春桃姐难得来一次,奶奶想她自然叫住她多说话,行了,快把碗洗完,今天客人多,还有一堆的事情做呢。”
屋子里,文老太太把过寿时三个儿子孝敬的好吃食分了一份出来,用油纸包好,独给春桃,待会吃完席要给客人回礼,她把油纸包压在文桂芬的那份回礼下就成,之所以还要先用糖块填满外孙女的荷包,纯粹是老太太对春桃偏爱的一种表达。
中午吃过席,大家肚里都有了油水,脸上也有了笑,男人们喝酒划拳还没吃喝完,小孩子和女人先下了桌。
文四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还在回味刚才香喷喷的鸡汤,想到鸡腿没吃到叹了口气,今天家里宰了两只老母鸡,四个鸡腿没捞着一个,春桃姐倒吃到了,不过她吃到了鸡大翅,勉强也算小鸡腿了,那鲜美的滋味还在舌尖上翻涌,油汪汪的鸡皮包裹着柔软的鸡肉,一口咬下去汤汁溢出来,浓浓的油香伴随着红枣、桂圆的甜味,简直回味无穷。
“要是奶奶天天过寿多好哇。”文四妹天真的话一说出口,旁边的姊妹们扑哧笑开,春桃用草藤编织着花环,笑着扣到刚满六岁的文六妹头上。
文四妹也想要那种花环,一样的藤一样的花,可只有春桃姐的巧手才能做那么好看,但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磨蹭了一会,准备找春桃说两句话再求个花环。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介于懂事与不懂事之间,文四妹抓了抓辫子,走到春桃跟前:“春桃姐,你啥时候嫁人?你还嫁人不?听说你要在家待一辈子?”
刹那间,小院里落针可闻,文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文四妹屁股蛋上,怒气把脸都烧红了:“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个啥,你懂个啥?”
文四妹嚎叫起来:“奶奶我没胡说,我从外头听来的,村里的人都这样说嘛,人人都说我才想着问春桃姐……啊。”
院里的动静把文四妹她娘,春桃的四舅母招了出来。春桃被退婚的事情是家里的不能摆上面公开说的事,被文四妹这个蠢蛋戳破了,四舅母拿起墙根边的扫帚摁着打:“叫你胡说,你个不长记性的!”
春桃没拦,文老太太骂完人就牵着她回屋了,生怕外孙女伤心。其实春桃倒还好,这事已经发生了,急的口舌生疮食不下咽又如何?没有后悔药嘛,她也不是那号心眼子细的人,不然被退婚又泼脏水,气弱的早自我了结了。
“行了,童言无忌,算了,四嫂别打了。”院外文桂芬拦了几下,越拦四舅母揍的越狠,这就是揍给文桂芬看的,解了心里那口气,小姑子才不记恨自己家。
文四妹嚎叫的像杀猪一样,挨了几扫帚以后溜回了房。文桂芬的气却半点没消,反而愈演愈烈把头都气疼了,文四妹的话成了耳边敲响的锣鼓,震得她眼皮直跳,外面的人都这样看春桃,春桃现在是人家眼里的笑话呢。
不行,她咽不下这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天中午12点更新,感谢支持
第3章 春桃
◎娶个媳妇不容易◎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文桂芬对春桃说:“回去后你就不要到外头晃了,等娘给你寻了新的亲事再出去。”
春桃提着回礼,脚步很轻快,头也没歪一下:“不成,我都在家憋一年了,我不憋了,该咋过就咋过。”
“春桃,外面的人说的不好听,能避就避,你别犟,听话。”
“娘,你咋还不明白,嘴长在别人身上,我避他们要说,不避也要说,而且这事我占理我不怕,谁要是说到我跟前了,我就收拾她,我招呼不过来,就喊你喊爹还有哥撑腰。”春桃扬着脸,嘴角绷得直直的:“我还能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文桂芬张了张嘴,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你肚子里有千百个主意,娘不是要拘束着你,是怕你听见外头的瞎话心里不舒坦,你要是瞧的开,我也不想你日日闷在屋子里不出去。”
“就是你爹那头犟驴,怕是不同意,脑子绕不过弯弯来。”
没错,罗友良不苟言笑,黑皮方脸一身结实的肌肉,奔五十的人了干活仍旧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猛,他脾气很倔,平日里家里事都由文桂芬拿主意,但一旦罗友良有相反的意见,八头牛都拉不回他,一定要按他的主意去做。
而此刻,不苟言笑的罗友良正坐在堂屋里抽旱烟,罗大郎和罗二郎也坐在一旁,眼神不太友善的瞧着坐爹左手边的白兴德、白兴贵以及白四的婆娘白王氏王翠云,幸好罗家堂屋修的宽,六口人坐在屋里还有富余。
日头西斜了,金色的夕阳洒进屋来,把罗友良的黑脸照成金色。罗大郎和罗二郎身高相貌随娘亲,脾气和亲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罗大郎更沉默,罗二郎在亲近人面前偶尔会说些俏皮话,但是此刻,罗家三个爷们都沉默不语,堂屋安静的快要打霜。
“罗老二,这回你闺女不占礼……”王翠云掖了掖耳边的头发丝,腰一叉拿出吵架的架势,扯高嗓门越嚷越尖。
罗友良吸口烟:“等会,她们马上就回来了。”
王翠云哼一声坐下来:“我家凤霞可摔惨了,那身衣裳没穿两回在田里蘸饱了泥,还把人家稻子压倒了一片,幸好扶起来了,春桃这脾气不是我说……”
‘咚咚咚’,罗友良沉着脸嗑起烟灰来,罗二郎翘着腿道:“翠云婶,你等会说。”
罗家的这几个男人一个赛一个的没劲,什么东西!王翠云咽了咽唾沫,把嘴闭上了,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村口,罗小弟和二嫂秋华正在张望,秋华用手扇着风,嘴里嘀咕:“咋还没回来,白四家可不好惹,咋办嘛……”
罗小弟走的快,爬到了路边的山坡上,远远看见四姐和娘的身影,连忙挥臂摇摆,然后拔腿往跟前奔:“娘,四姐,白家人打上门来了!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春桃顺手理了理弟弟的衣裳:“你说真的?”
“骗你是狗,来老半天了,说你发脾气把白凤霞推到了田里,白凤霞她娘,两个哥都来了就在堂屋里坐着。”罗小弟道。
文桂芬听完蹙起眉,白凤霞和春桃最不对付,她拍了拍衣襟:“走!我们这就回家。”说完提高嗓门:“咋了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你爹你哥都没法处理?硬是等我回来啊?几个大男人叫个娘们堵在屋里,像个啥样子。”
这时候二媳妇秋华也赶到了跟前,接着婆婆话茬:“娘,爹说这是娘们儿间的事,他不管,就等娘回来做主呢。”
文桂芬点头:“像他说的话,这个驴脾气。”说完又看一眼二儿媳:“你就是罗家娘们儿,你咋和王翠云交涉的?”
这话可把秋华问懵了,她?这和她有啥关系呢,王翠云那张嘴不是吃素的,而且还长一辈,她当然能躲就躲,压根没想过出头。文桂芬见此不免想提点她几句,遇事别怂,她看着窝囊。
“娘,二嫂,你们别管,这事我惹的,待会我来说。”文桂芬话没来得及开口,边上春桃先蹦出话来,倒是一点不窝囊,却让文桂芬心乱糟糟的。
“春桃,你听娘的,待会啥也别说。”文桂芬道。白家人嘴碎得很,就爱添油加醋的传闲话,她不怵王翠云,不怕和她吵架,就担心待会春桃沉不住气和人争执,未出嫁的大姑娘和同村的婶子呛嘴,无论输赢传出去都不好听,人家会说这样泼的女人,家里待不住。
太阳已经落山了,趁着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终于在天黑透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