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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眸阴戾的看向跪在高昭一前面的人,足下仍旧未收力道,向来不知怜惜为何物的人仍旧一视同仁的一脚踹了过去,一并踹翻了几个将领后才沉声开口:“在场之人皆杖责一百,未死,扔出军中免去军籍。”
将军府上下一时哀嚎不断,淮南李府也并不安生。
与虞应战分别回府,一路心思紊乱的李言蹊还来不及多想自己刚刚的异状,便因着鸿雁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孔雀呕血晕倒了。
府中一番折腾,李言蹊起身送走了叹息摇头的周伯伯,眼眸忍着泪意的坐回榻侧,扁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床榻上的孔雀,生怕一开口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反而面色苍白的孔雀清淡一笑,轻声安抚:“我这病并非是病,症结已经深入骨髓了,看不好的,与其让你傻傻的跟着担忧,不如瞒下,多两天清净时候。”
想要反驳她说自己傻,但一想到她已经羸弱至此,李言蹊便生不出半点不快了,眼中泪水终于擎不住了,好面子的人趴在床上一声不发,双肩却克制不住的耸动。
心中涩然,孔雀却仍旧笑着打趣:“想到什么事了竟然笑成这副模样?说出来与姐姐听听。”
怒而抬头,李言蹊红肿着凤眸看向含笑的孔雀,想要噘嘴说她,却在看到她嘴角的笑时释然,她遇见孔雀之初她便是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她何必哭丧着让她时刻记着濒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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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向来心里脆弱本就见不得分离,对待孔雀更是一直心存怜惜,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啊。
红着眼睛趴回孔雀身侧,李言蹊掩下心中的悲伤,孔雀是个骄傲的人,她不需要旁人的怜惜,即便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般的狼狈仍旧泰然自若的笑着。
想到那时,李言蹊不由怔神,与其说是那时她看到的孔雀,不如说是孔雀先看到的她。
她六岁生辰那一日,爹爹虽然在李府设宴,可因着她使性子,爹爹便带她出府去看上元夜的彩灯,坐在爹爹脖颈,她心满意足的打量街市的热闹光景,却因着坐的太高,脑袋不断的撞向悬挂在空中的灯,可她的傻爹爹还不知道的哼着小曲,时不时颠着她问询:“乖宝宝,高不高?”
满怀怒火,一向只敢在爹爹面前耍横的人嘴巴撅的倒是老高,正想出言教训爹爹一番却率先撞上一人含笑的眼眸,她一时心生胆怯忙垂下头。
她那时胖胖的,其他女子瞧着她笑,总是因着她圆滚滚的模样。
哼,她圆滚滚怎么了,她今天吃蹄膀时还顺便做了四个蹲下起来呢!爹爹还说是因为她小才会胖的!
气哄哄地攥着爹爹的头发,不顾爹爹的痛呼李言蹊鼓起勇气再次抬眸看去,那站在花门前的女子见她看来嘴角弯弯仍旧淡笑,李言蹊察觉不到嘲讽,正在疑惑时却顺着看到那女子原是被一壮汉攥着双手,而那壮汉正不断的掴掌在她脸上。
第28节
“若不是你伺候不周,周员外能死在你床上?你还想跑?我看就是你害死的,你个烂货,今天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打死你!贱人!”
那壮汉的怒吼让她一个缩瑟,忙用胖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可耳边那呵斥声仍旧不断,小手分开些缝隙,再看去时那女子仍旧嘴角擎着笑意的看着她,不顾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不顾性命危在旦夕,笑的仿若世外之人。
那时她太小,不知她眼中的是什么,可她总觉得这一切的热闹繁华与那人格格不入,突然不想看灯了,忧心忡忡的看着那女子,复而低头看向爹爹:“爹爹,我想要她!”
那个比她大了九岁的孔雀因着她的一句话来了李府,府里来了新的人,她好奇的紧,又心里怕怕的,总拉着小刀在门外看她,时候久了,她终于蹭她跟前,满肚子的疑惑都因着她对着自己一笑而咽了回去。
她只记得,那时孔雀笑的灿烂,轻柔的哄着她开口:“喃喃别问哦,我不想骗你。”
因为她眸中的温柔怔神,她点了点头,再未问起她的过往。
看着难过的趴在床侧的小姑娘,孔雀苍白的嘴角泛起笑意,抬手抚上她的头发,圆滚滚的胖姑娘已经成长为美艳的女子了,可怎么依旧没有一个人来疼她呢,就这么离开她有些不放心啊,明明那时被宠溺着的胖姑娘怎么能没有人继续宠溺她呢。
那个虞应朗实在配不上她的小姐啊。
她若身为男子多好。
笑意淡去,孔雀摇了摇头,她若身为男子也配不上她家小姐的。
她知道自己撑不过几年的,顺势进入李府也是因为好奇上元夜上那个有趣的姑娘,现在突然要离开,心中竟然会如此不舍,她竟然留恋这个世间了,留恋这个让她每天都能展颜的小姑娘了。
她好想继续活着啊。
闷咳两声,孔雀轻轻叹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便因着钻入鼻间的异香眉头一蹙,顾不得其他,垂眸沉静开口:“喃喃,我想喝你做的鱼汤,听鸿雁说你做的很好喝。”
泪水洗涤过的眼眸极为明亮,现下却盛着疑惑,精致的小脸上因着刚刚的趴伏压出了两道痕迹,闻言怔怔的点了点头,李言蹊起身软声道:“那你等等哦。”
点头看着她离开,想到她若看到自己脸上压出的痕迹定会懊恼的模样便觉好笑,孔雀摇了摇头,当门被阖上时,嘴角的笑意也散了去,杏眸低垂,轻轻叹息:“出来吧。”
声落,自暗处走出一名男子,男子头发被玉冠高束,面容俊逸,一身夜行黑袍,眉目间难掩血气,嘴角泛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那药没用吗?”
孔雀抑制不住的低咳,全无血色的面容昭示着身体的境况。
黑衣男子耸了耸肩,斜靠在窗旁:“枉费我收到信便回门里与师傅那里为你求了药,啧啧,浪费了那样珍贵的药材了。”
平复了胸腔的窒闷,孔雀懒懒的靠在床榻,虽然面色苍白,但嘴角却又泛起与往常无异的笑,眼眸微阖,帕子掩在唇间,娇媚开口:“那我可真是无以为报了,不如……不如奴家侍奉你萧大爷一回?”
萧夺轻呲一声,自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抛向床内:“师傅知道你快要死了让我拿这个给你,说是捡到你时找到的。”话落,墨眉挑了挑,上下扫了眼那床内的孔雀:“再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若长成那样我说不等会冒着生命危险与你欢/好一回。”
见他挑着下巴示意门外,孔雀杏眸轻瞪,拿过那玉佩的同时也轻哼开口:“她可不是你动的了的,你若碰她我死了也要再上来带你下去。”
低低一笑,萧夺摇了摇头,跳上窗,散漫回头:“今天还有取几个人头回门里,就此别过了。”
男人如来时一样,不见衣袂翻动声,话落时人已消失在房内,孔雀并未抬头,而是怔怔的看着手中熟悉又陌生的玉佩。
第38章
玉佩润泽透亮; 触手生温; 绝非一般人家所有。
嘴角微勾,孔雀自嘲一笑,看来她幼时家境不错; 胸腔的闷痛再一次涌上; 孔雀闭上眼眸忍下翻涌的血气,握着玉佩的手指渐渐泛白。
被封住多年的记忆下一刻如电闪一般充实脑海。
陡然睁开眼眸,孔雀神色肃然的看着手中的玉佩,脑海中却出现一处宅院。
宅院墙高瓦亮,陈设精致,仆从忙碌; 可属于她的只有黑漆漆的柜子。
被塞在橱柜中的她透着缝隙看着外面的一切; 心中渴望那个男人的到来。
男人是她的爹爹,她很陌生; 期盼是因为每当那个人来,她便不用被锁在柜子里; 也不用每日喝那令她锥心刺骨的汤药,她甚至可以走出房内; 去看外面的花草。
爹爹终于来了; 娘亲高兴的与爹爹用饭,她则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不顾日渐虚弱的身体蹲在烈日下; 小心的端详院中仅开了一朵的小花; 她今天想将那花朵带去柜子里。
装着私心的伸出手; 然而手还未来的及碰到花,她已经被人抱在了怀中,惊惧僵住,耳边却传来爽朗的大笑:“景儿可不能折花弄柳,该如其他男儿一样骑马快活才行!那样才是我的儿子!”
男人生的高大,长着茧子的手握的她生疼,可她不敢多言,娘说不可以惹爹爹生气,即便她不是男孩也必须是个男孩。
她尚在年幼,心头忐忑自己说了谎,可却也因为说了谎,她得到了一个来自父亲的疼护,害怕之后便被谎言换来的喜悦所掩盖。
那个下午是她幼时最快意的时候,她被爹爹拥在怀中骑着高马在院中奔走,她被爹爹放在脖颈去看墙外的海棠。
那是她困在柜子七年里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肆意的大笑。
她因自己说了一次谎换来的喜悦而高兴,但没想到报应也来得快,她不记得其他了,只记得自己的鼻腔不断流血,只记得猛吐鲜血后在那痛入骨髓的疼痛中闭上了眼眸,她短暂的记忆便戛然而止。
门声‘吱呀’响起,孔雀从陌生的记忆中回神,难怪师傅会封了她的记忆,确实不值得留恋啊,除了对那记忆最后的疼痛印象比较深刻,她并没有知道父母尚在人世的喜悦,毕竟现下想来自己似乎只是娘亲的一个棋子。
顺着门声看去,当看到那个那含笑走入的女子时孔雀眼帘微垂,她其实是回味的吧,所以即便失去了记忆也因着上元夜看到喃喃时便移不开眼眸,少女含气坐在爹爹脖颈的样子,备受宠溺的样子都让她从心底羡慕吧。
她也曾有过被爹爹宠爱的时候,可却是骗来的。
眼眸酸涩,胸腔的铁腥再一次涌上,孔雀阖上越发沉重的眼帘,她已经不想抵抗了,她这一世过的不自在,若有来世她希望过得好些。
“怕做坏了,我特意让鸿雁瞧着我做的,你若不快些好,鸿雁估摸要一直心怀愧疚,不敢来见你了……”
李言蹊自顾自的说着话进门,将漆盘放在床侧的矮几上,落座去拿汤碗时手却被握住,一枚玉佩被塞入手中,看着玉佩上的‘御’字疑惑抬头,看到的却是孔雀眼帘轻轻阖上,嘴角含笑的模样。
孔雀还是那样艳丽,即便现下容色苍白仍旧维持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不像她动辄爱哭撒娇,孔雀从来都坚强到看不见一丝狼狈。
忍住喉间的哽咽,李言蹊双眸朦胧,抬袖为已经静静睡去的孔雀擦拭嘴角还尚未拭去的鲜血,她以前不懂,可现在懂了,虞应战也好,孔雀也好,都不是天生擅长隐忍痛苦的,而是习惯了坚强,毕竟坚强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脆弱,可人怎么会生来坚强呢?
心骤然一疼,李言蹊还是哭出了声。
孔雀离开的这日天空飘起了雪花,但薄薄的雪花还未等落在地上便已经化作了雨水,雨水将淮南的大街小巷涤洗的一尘不染,似要让那个满身尘埃的女子干干净净的离开。
*
将军府内的正堂之上,虞应战沉静端坐,神色并未因着属下的回禀而有一丝变化。
然而听了护卫的回禀,下座的几位副将已经拍案而起:“那陈禀好大的胆子,我看他这是公然挑衅将军,既然他要与将军作对,我等决不能放过他!”
“此事现在做下论断还太早,名扬侯等人岂是这般鲁莽之人?”
众人七嘴八舌,面容或怒或沉,虞应战仍旧端坐在正堂上座,眼眸低垂,眉头微蹙,他想要调查吴府出现的黑衣人并非是想寻刺杀他的人,而是因为其他,那日因着喃喃他匆忙下来不及思考,冷静想来,与其说那黑衣人是被他意外撞见,不如说是想要引他去追。
毕竟他的暗部查了许久都查不到踪迹的刺客又怎么会那般明晃晃的出现在吴府,露出马脚。
黑眸阴沉之际,有锦衣护卫自外走入,容色沉肃回禀:“将军,皇上刚刚得到大理寺密信,似是寻到刺杀将军的主使。”
蹙眉抬头,虞应战大步向外走去:“入宫。”
然而当虞应战入宫时,那被大理寺压入殿中的户部尚书陈禀已经因着殿前问话时意欲行刺晋元帝而被宫卫斩于殿前。
殿内除了清洗血水的宫人再无其他。
“真是胆大包天,朕竟不知眼下竟然藏着这等虎狼之辈!”
怒喝声伴着急促的拍案声从殿内传来,虞应战拜礼进入殿内时晋元帝正是因怒面红耳赤之际。
看到外甥进来,因刚刚殿上受袭之事而震怒的晋元帝吐了口气,端坐回了椅子上:“大理寺奉命探查你受袭一案,今日有了结果想必你也收到信儿了,人倒是找到了,哼,后面的连连带带却都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