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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有雪-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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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到达境界的大能皆知此中真相,既然没有登仙梯,又何须如此目下无尘、自视甚高,不如过好当下。
  于是玉宗主牵出一阵活色生香的艳闻,又结了道侣,有了玉寒凌这个不世天才,徐浮载生了个不肖子日日头疼,朱衣门有信仰,除了朝拜便是整日里四处翻找典籍。
  妘长老失魂落魄,呐呐不知所言:“那。。。那当如何。。。便苟且偷生。。。。。。”
  玉寒凌冷冷截断他的话:“便是你们朱衣门有法。。。。。。”
  妘长老便将目光转过,有些期盼地去望自己兄长。
  芈长老没有望他,却只盯着玉寒凌:“玉宗主怜惜幼子,愿以命搏,殊不知千万年前谁也不是呢?”
  玉寒凌冷冷瞪他。
  “赤帝受命杀共工氏,办事不力,遂被黄帝所杀,殒命于南岳,其后数个元会,大能纷纷陨落,昆仑等地接连失守,而不周成了凶险之地,再无提及,许多年后,又相传为通往神界的路途。”
  徐浮载问道:“难不成。。。当真?”
  芈长老垂眼,放下一句叫众人再度沉默的话:“真,却也不全。”
  “神祗接连陨落,天地间灵气日益充沛,龙凤麒麟,为保全族裔皆是竭尽全力,可天道无情,万物为其耳目,便是如何威能也无法,只得眼睁睁望着族群覆灭,自身也身死道消。”
  芈长老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于是,祂撞了不周,以漏遮踪,以命保下两位族裔。”
  妘长老已经全然明白了,喃喃道:“祂藏了。。。两位帝君?”
  可他又想起来,这个祂并非自己的信仰:“那也是。。。共工氏。。。并非。。。”
  “若,祂便是赤帝之子呢?”
  凤凰亦生孔雀大鹏,若是赤帝生共工氏,其后父子不和,父与子争,共工氏假意怒触不周,将族裔保下,以待千万年后天道无力之时降生,可赤帝失子,如何忍心,又得黄帝令,要将共工族裔赶尽杀绝,因其失职,才被黄帝抹杀。
  命父杀子,命祖父杀孙,何等残酷,失职岂非情有可原?
  一时满堂都静了,还是玉寒凌冷声道:“便是如此,朱衣门难道还以为自己能任意驱使这样一个。。。趋近神祇的人物去再撞一次不周山么?”
  芈长老瞧他一眼,又瞥一眼那婚书,一切便在不言之中。
  “小老先前所言,千真万确,帝君对令徒可谓一片痴心。”
  “再说,”芈长老叹了一口气,目中隐隐有些挣扎,将目光望向厅内的长柱,“共工氏孤身无援亦可撞折天柱,叫天破出一个口来,如今你我这些人,加上赤帝孔壬血脉,难道连个扩口也打不开么?”
  “这天地之间,终究还是人族做了主人。”
  **********
  雪雪本来还很不快,可是他才问出一句,讨了一句公道,那个叫师兄的红衣人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被他打了一掌,吐了口血,随后就一副将剑拍开也没有能力反击的样子,有点像书里的那种故意装受伤的人。
  他被小小地吓了一跳,才想起来阿沅不在,觉得有点丢脸。
  尾巴都没用上,算不上尽兴,不过雪雪十分有得胜者的自觉,冷冷地对他宣告道:“你,要向阿沅道歉。”
  他在雪山上打猎从来一击毙命,对自己力道多大也没有知觉,见谢点衣没死,便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分寸。
  谢点衣咳完喉管涌上的血,颓唐的半跪在地上,待到那自称宋沅丈夫的人折身,他才呢喃似的问出一句话:“他。。。还说了什么?”
  怎么说的?还敢问呢,雪雪又不是笨,怎么可能让阿沅一直不高兴,尾巴交出去,指爪也给玩了才把阿沅哄得高兴一点儿。
  这笔账他自然不会和阿沅算,只会怪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不过以他的学识,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但也觉得这人很怪,于是疑惑地问道:“没有,你很重要么?”
  他若是隔岸观火,要说出多少诛心之言乘胜追击,谢点衣知他意图,纵然伤怀,却也不至于如此。
  可是他开口,不带什么敌意的语气,说的话却彻底将人那一丝念想击了碎。
  那一掌极狠,离杀招也差不了太多,修士轻易死不了,可痛却不会比凡人少,谢点衣五脏六腑都疼,可是头脑中也无甚知觉了。
  他放弃得那样早,那样懦弱无能,以至于宋沅对他从来没有指望,以至于他在宋沅此生中,根本不曾占上什么地位,哪怕是苦痛的,不快的回忆中,宋沅连恨他都恨得不够。
  谢点衣牙关一阵血腥气,他已经有些不大清醒,头脑中还闪着一些画面。
  瞳子乌润,总含着水似的委屈怯弱,怕人瞧见咬痕,悄悄扯着衣袖往身后藏手的师弟。
  被他严词训斥了多次,夜里仍然来找他,怕他发了病没人照顾的师弟。
  见了他就躲,挨了责骂也不吭声,与新入门弟子却温声谈笑的师弟。
  那个成了婚,对他温弱地微笑的师弟。
  师弟的丈夫得不到回应,便走了。
  他终于也撑不住,仰倒在了地上,于是回忆起父族定下的那门婚约,他不喜欢,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与女子结道侣,自是阴阳调和、人礼敦伦,即便他内心再郁郁、再不快也挑不出错处。
  可是订婚前的那一夜,他知晓了自己的、父族的身世。
  他不是异火淬剑出了岔子,他不是什么血脉高贵的天纵奇才。
  他是一个腐烂的宗族非要延续的腐烂血脉,一代代骗来好人家的女子,一代代地诞下有缺陷的孩子。
  他幼年的苦痛,他活不过的百岁,他母亲的不幸,不过是为了这点骨血。
  他那一刻多惊惶,多难以置信,翌日才难以容忍,一把撕毁了婚书。
  可宗族就像活不过百岁的诅咒。
  是附骨之疽,叫他变得那样易怒、浮躁。
  或许自己真的有缺,才连那样一个简单的计谋也看不出,信了那怀着异心的畜生所言,连着所有人,将自己的师弟逼上了死路。
  宋沅死了。
  所有人便都开始思念他。
  他那个好师尊偶尔赐物,总是叫一半宋沅名字,随后所有人都静默。
  卧病在床的孽畜,常常对着旁人潸然泪下。
  谢点衣搬回了幼时那间房,他已经无需睡眠多年,但在这张能容纳两个孩子打闹的寒玉床上,打坐也够宽慰的。
  他开始一遍遍回忆过往,宋沅的音容笑貌,对自己、对旁人的好。
  可是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自己的恶言恶相。
  忏思崖都不曾叫他如此煎熬,那些藏在恶语里的嫉妒,隐在怒容中的艳羡,自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其实可笑至极。
  **********
  暮色四合,雪雪在人魔汇合的集市上买了好些东西,急匆匆往回赶。
  他轻手轻脚进了内室,发觉阿沅还在睡,手中握着那只小天地,梦中也不松快,皱着眉毛。
  这个时候,就要反思自己做丈夫的无能。
  睡得不好,可能是屋子不够大,被衾不舒服,他一条蛇哪里都住得,却没想到阿沅会不会不适,实在是很失职。
  可惜现在天色也好晚,他不忍心扰阿沅的梦,于是只能很爱怜地望了他一会儿。
  这时候,他开始觉得胸前有些痛痒。
  垂头一看,发觉胸前的衣服被那个什么师兄割开了一点儿,术法因此失了一点效力。
  他便往窗边走,一面走一面解开衣带。
  师兄没有伤到他。
  终于到了阿沅起身也望不见的窗边。
  他垂下脸,看不出痛模样,只是耐心用预先准备的法器补着胸口上的阵法。
  月光洒在他的上身,与仍然清纯俊美的面孔不同,那里已经算不上胸膛,被腐蚀得有些空荡,黑红的血肉已经凝结,惨白的骨的形状下,依稀可见内里的血红。
  他补好了,手不灵巧,修补得不怎么好看。
  不过这不重要,他做好这些,又快活地甩出一条蛇尾,游弋到妻子床前去。
  木质的榻上其实装不下他的尾巴,于是他蜷起来,像过去做的许多次那样,守在阿沅的床头。
  等他醒过来。


第50章 
  翌日清晨,一道纤细的身影停在了东楼一扇破门前。
  他似乎是犹豫了好些时候,咬着指尖在门前来回踱步,最终仔仔细细地把衣袂捋了一遍,又左右往后瞧了瞧,才深吸一口气,皓腕抬起,敲响了房门。
  略等了等,也没听见什么回音,顿时面上白了几分。
  又踟蹰了一会儿,只等到身旁横来的冷哼一声。
  声音熟悉,他欲转首去看。
  那门这时候却响起来,只听一阵衣袂破风声,乔渺尚未反应过来,便直直望到了开门人的眼里。
  “渺渺?”面前人似乎也听见些风声,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但很快,眼眸又弯成一汪盈盈的水,轻声道,“你进来罢。”
  乔渺便懒得计较什么梁上白痴了,晕陶陶地被人把了手,进了房门。
  他虽然自负美貌能人心驰神往,其实自己对性情温柔的哥哥才是神魂颠倒,宋沅给他斟了茶,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呐呐的。
  “哥哥。。。。。。”
  “嗯,”宋沅犹豫着,“渺渺,怎么了?”
  “哥哥。。。”乔渺忽而顿住,迟疑着望他,“你。。。你知道他。。。他是魔族么?”
  “他有指爪,黑色的,只有魔族才那样,哥哥,你知晓吗?”
  宋沅有些吃惊,可怎样也不好辩解,沉默片刻,只道:“他。。。他不是,我知晓的。”
  换作徐光屹或是谢点衣,此时定然勃然大怒,要摇着他的肩膀,劝他改邪归正,不要被魔族妖人迷了心智。
  可这是渺渺,因此他只垂头,眼睛里蓄起一点儿晶亮的东西,悲伤地道:“那。。。是从前就知晓么?哥哥,是他骗了你,你迫不得已么?”
  怎么人人都以为雪雪是个哪里来的大魔头,他宋沅反而是天真好骗的什么人似的。
  宋沅摇头,雪雪哪有那个本事,“他不会骗我,我早就知晓。”
  “雪雪确实与常人有异,但他天性单纯,怜弱惜孤,我在雪山便是被他所救。”
  原来是生有残疾,乔渺默了默,居然轻轻道:“哥哥,你可以有更好的,你知不知道?”
  并蒂莲的帘子轻轻晃了晃。
  宋沅从来没想过什么更好的,闻言只是拧眉,默了默,才轻轻道:“没有更好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原先的确是怕得要死,异种面目到底吓人,可是后来。。。。。。
  “你不知道,渺渺,你还这么小,早晚你也会遇上这样的人,就知道,上天多眷顾,世上再捡不出更好的了。”
  乔渺听他前一句话,就知道他不快了,于是垂着头,叫宋沅不要瞧见他的眼泪,轻声地:“如果。。。”
  他想说,万一呢?你肯不肯,愿不愿?
  可是他紧接着就听见那句话。
  乔渺便噤声了。
  他已经不小了,可是早也遇上了这样的人,只是总觉得寿命漫长,遥遥无期,又脸皮太薄,痴痴犹豫,不知道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他的眼泪终于落在宋沅的衣角,宋沅有些感慨地说完那些,低头一看,有如弟妹的人儿已经泣不成声,顿时吓了一跳,轻轻揽着他,嫌衣袖粗糙,拿手掌去给他拭泪。
  乔渺于是脸也不要,扑进他怀抱,嗅着那点衣香,眼泪簌簌落在宋沅肩头。
  宋沅于他不止于什么欲念幻想,在尘世行走那些年,哥哥早和师姐一般,成了他心中的依靠。
  宋沅不曾和师姐一般与他在山上相依为命,却待他那样好,教他那样多,让他堂堂正正地立在天地间,不再为炉鼎的身份自怨自怜。
  宋沅还以为他担忧自己为异种所骗,虽然起头有些不快,但到底心肠与肩头一并,湿软下来。
  怕相熟的人遭骗,还会为自己冒犯的口气流眼泪,渺渺是很好的孩子,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
  “不要哭,渺渺,你已不是跟在哥哥姐姐身后哭鼻子的小丫头了,合欢宗的首徒,合该是很厉害的,威名赫赫,说出去叫人家吓破了胆子。”
  “什么。。。哪有这样吓人的。。。。。。”
  倚靠在人家怀里,原打算说的话摊的牌全忘记,最后叫人家拍着背哄,实在丢人。
  可是又实在温暖,他喜欢宋沅这样小心翼翼地待他,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仿佛他有多珍贵,再不是合欢宗含屈受辱的小炉鼎,可其实宋沅这样待自己,是因为他心肠好,从不是因为他真正喜欢易碎的珍宝。
  宋沅实在不知道怎么办,雪雪还在内室,他无端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很难理解,又觉得他很瘦弱,于是轻轻将他扶正,笑道:“嗯嗯,其实渺渺还小,没什么好忧心的。”
  “其实,那时候我总有些担心你。”
  “啊。。。”乔渺怔忪一瞬。
  “你那样小就失了父母,师门又不能依靠,实在和我很相似。”
  “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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